第72章 “前幾日咱們錦城出了一件……
“前幾日咱們錦城出了一件兒你們知不知道?”貨郎回身問。
那幾人忙湊過來立着眼珠子打聽:“什麽事兒啊?”
“就是前幾天有府衙的人在湖上打撈!”
“我知道我知道, 我還去瞧了熱鬧,聽說是淹死了哪家的夫人,”一矮胖的男子一拍桌子, 雙手揮動, “都驚動了府衙, 想來定是來頭不小。”
貨郎一拍大腿:“對喽,我跟你們說啊,死的就是北境城中展追展公子的夫人, 那夫人的娘家你們知道是誰嗎,就是打下這錦城的老将軍葉維隐!”
貨郎一出口,衆人一陣唏噓。
貨郎接着道:“如今這展葉兩家已經亂成一團,展府門前懸着白绫, 還聽說那展公子自夫人去了,就一病不起,這會兒是生是死還不清楚!”
葉悠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細看有些顫抖。
“不管什麽人那麽折騰身子也吃不消,”矮胖子又道,“我聽說,那公子在錦城的那幾天日日下湖去撈……”
……
葉悠聽着這些, 手裏的茶終是再也喝不下去, 起身拿着東西付了銀子便離開了茶館。
踏着夕陽歸家,路上行人皆匆忙,葉悠看着自己的身影投在地上被拉成老長,又左右瞧着旁人,似乎都是有目的而行,不似她,前路茫然。
葉悠好像忽然明白了孤獨是什麽, 孤獨不就是自己同別人格格不入的身影和步伐,不就是世上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
她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趁天還未全黑下去便燃了燭,燭火裝滿了整間屋子,卻裝不滿她空落落的心。
她為今日的出逃謀劃了許久,她日思夜想的就是逃離展追的身邊,如今真的成功逃出來了,她的心理卻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她想,一定是因為那貨郎的那句“展葉兩家現在已經亂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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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沒有人知道她偷偷學會了泅水,這麽多天過去,家裏人也一定難過的活不下去,她承認,在這件事上,她是自私的。
她這樣難過,一定是因為對家人愧疚,一定是的!
這樣一來,葉悠心裏失落的感覺稍稍緩解,她想,一定是這個原因,沒有旁的!
她吹熄了燈,尋了鬥篷帷帽出了門去,直奔驿館,擇一匹快馬直奔北境城方向。
葉悠天未大亮便回到了北境城,尋了一處客棧住下,又花了點銀子讓客棧裏的小二去葉府将佩玉帶過來。
葉悠左等右等,終于在屋裏隔着門板聽見了佩玉的聲音。
佩玉四下打量客棧和小二:“你說要見我的那個人呢?”
“就在屋裏呢!”小二指了葉悠所住的房間。
佩玉瞧着這确實是家正經客棧,可心存疑惑,自己除了葉府的人誰也不認識,誰又會來找她?
小二見她不動,于是上前敲了敲房門:“客官,人給您帶來了!”
葉悠帷帽未摘,将門敞開了個小縫,佩玉上下打量這個人,雖看不清面容,可看體态氣質,眼珠子慢慢撐大。
葉悠朝她招了招手,佩玉便向失了魂兒似的進了房門。
“姑……姑娘?”佩玉聲音發顫,努力往帷帽裏瞧着。
葉悠将帷帽摘下,沖佩玉輕淺的笑着。
佩玉看清葉悠後,“哇”地一聲哭出來:“姑娘……我就知道你沒死……姑娘你總算回來了!”
葉悠輕拍着她的肩膀扶着她坐下,又安撫了好一陣,佩玉才安靜下來。
佩玉抽抽噎噎的說道:“我就知道姑娘不會死,姑娘可是學了泅水的,怎麽能這麽容易就死了!”
“你将我會水的事同旁人說了沒?”葉悠有些緊張的問。
佩玉一邊用袖子擦着淚一邊搖頭:“姑娘千叮萬囑的不讓說,我哪裏敢說,那麗娘更不敢,所以府裏的人都不知道。”
“姑娘,這是怎麽回事啊?你怎麽不回府?那日你出事的消息傳過來,老太太和夫人當場就暈過去了,那時候我還奇怪,後來想想你之前同我說的,我便有了懷疑,沒想到姑娘真的同我所想,平安回來了!”
“祖母和母親怎麽樣了?”葉悠聽了佩玉的描述,心口一陣一陣的難受。
“哭了好幾天,夫人想起來便掉眼淚……”佩玉一頓,“還有大公子,聽說你出了事,就跑去将姑爺揍了一頓,聽說姑爺現在也不成人形了……”
葉悠垂眸,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好像有個聲音告訴她,這樣做未必是對的。
“姑娘,你不打算回府嗎?”佩玉問。
葉悠思忖片刻,于是搖頭:“不打算回了,我有苦衷,用此計策也是逼不得已。”
“你這樣是和姑爺有關?”佩玉聰明,一點就通。
葉悠不答,卻也算是默認了:“佩玉,你回府,将我大哥帶到這裏來,我有事要同他商量。”
“好,我這就去請公子過來。”佩玉是歡喜的,不管怎麽說人好端端的回來比什麽都強。
“別驚動旁人,等你和我哥出了府再同他講。”葉悠囑咐道。
“姑娘放心,我去去就來。”說着,佩玉奔了出去,臉上的笑意難掩,出了門便将頭上的白花摘了丢到一旁,匆匆奔回葉府。
葉朗到客棧時,一雙牛眼死死盯着葉悠,眼神從不敢置信到驚喜,最後停留在憤怒中,他大步進門,揚手便要給她一耳光,可最終還是沒下得去手,巴掌化為拳頭,重重砸在桌上,将桌上茶盞震的一動。
葉朗兩片唇張張合合,最後哆哆嗦嗦的從唇齒間擠出幾個字:“你這個不成器的!”
這是自葉悠懂事以來,聽見葉朗對她說的最重的一句話了。
憋了半天,到底還是不舍得打,亦不舍得罵。
葉悠瞬間淚目,顫着音喚了聲:“哥……”
“你還知道回來啊,”葉朗手掌拍在桌子上,“你知不知道家裏人都快活不下去了?”
“對不起……哥……我知道錯了……”葉悠兩行淚滑落至唇角,酸澀的滋味她嘗盡了。
“葉悠,你能不能告訴我,你這到底是鬧的哪一出?”
“哥……”葉悠擡眼,眼前霧蒙蒙的一片,“我做這一切,是為了逃離展追,不得已讓你們跟着傷心難過了。我沒想着瞞你們,只是怕你們不會同意,所以才出此下策。”
葉朗重重的喘了兩口長氣,這才終于稍順了些:“你自小主意便正,我總想着,姑娘家有些主意是好的,可沒想到你能狠到這個份兒上。方才來時,佩玉同我說這些,我原以為這丫頭失心瘋了,到了這才發覺,是你失心瘋了。”
“千恩萬謝,你沒事,”葉朗拍了心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可你為何非用假死之計逃了展追身邊?是他待你不好?”
葉悠緩緩搖頭,他待自己不好嗎?是極好的,只是自己就是過不了心裏的那關。
“他沒有待我不好,只是若不讓他以為我死了,他這輩子恐怕都不會放了我。”
“這叫什麽事兒啊!”葉朗此時已經無語,不過妹妹平安,沒有什麽比這還好的消息了,“你跟我說說,你是怎麽打算的?”
“我今日回來,就是想同你報個平安,希望你同家人一并說了,之後我還要回錦城。”
“什麽?回錦城?為什麽?”
葉悠上前一步,低聲道:“若是留在北境城,遲早會被他發現,既然事情已經鬧成這樣了,便順水推舟,讓他以為我死了也好。錦城是個好地方,我想留在那。”
“你要躲一輩子?”眼前的妹妹,她能做出來這種事兒其實葉朗一點也不奇怪。
“許是過兩年他便釋然了,”葉悠輕抿雙唇,“哥,你別恨我,我只是不想你們為難,當初是展追救出你和父親,婚事退不成,我嫁也嫁了,也算是還了人情了。”
“你……”她說到此處,便是将葉朗噎了個正着,若是當初他争氣一些,哪裏還用得着妹妹硬着頭皮嫁了。
原來,她一直都是不順意的。
北境王親自賜婚,誰又能随意和離。
“怨爹,也怨我……”葉朗癱軟坐下,再也提不起氣,如今他反而覺着,對不起妹妹,讓她不得不用這個不着調的法子。
“你想怎麽安排,我聽着,你且說吧,”葉朗一頓,“不過我告訴你,展追如今跟個活死人沒兩樣,大病了一場不說,整個人跟丢了魂兒似的,也就比死人多了一口氣。”
葉悠低頭并不言語,那模樣,她想象不到,也并不想看。
“我勸你還是仔細想想,且你自己去錦城過日子,我也放心不下。”
“哥,我的事你不必擔心,我早就盤算好了,”葉悠慢慢蹲下,蹲在葉朗腳邊,扯着他的衣袖,就像小時候那樣仰着頭看他,“你回去将這些事告訴父親母親他們,他們一定會明白我的。”
這個角度,葉朗怎麽看怎麽像小時候,只不過那圓圓的,肉乎乎的姑娘長大了,長的滿身主意,長的外柔內剛。
葉朗拍了她的頭頂:“到底我是拗不過你,聽說你出事,我日夜求神拜佛,求他們讓你回來,只要你能回來,我怎麽樣都成。如今你真回來了,我也得說話算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