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展追大步沖出來時,船尾已……
展追大步沖出來時, 船尾已經積聚了幾人,他撥開人群,擠到最前。
旁人見他過來, 雖然不知身份, 但看他衣着不俗, 非富即貴,皆自動躲開,展追看見有幾人跳下水游動在湖面上, 換幾口氣便又鑽入水中。
他四處環望,不見葉悠的身影,便聽身後有人竊竊私語:“人怎麽掉進去的?”
“沒看清楚,只瞧着一位姑娘一直趴在圍欄上, 不知怎的就跌下去了。”
“是姑娘呀,這黑燈瞎火的上哪找人去啊。”
“可不是嗎,落入湖裏便沒影兒了, 想來也是不會水……”
“啧啧啧……八成是救不回了,說不定在水底被蘆葦水草什麽的纏住了……”
展追神色微動,聽着他們七嘴八舌的議論着,眉目一絲一絲的壓低。
展追一時失了分寸, 扯過一旁的男子衣襟低聲吼問:“那落水的姑娘長什麽模樣?”
這男子瘦的像條竹竿, 随意被展追扯過來,又看見他一副吃人似的表情和額頭繃緊的青筋頓時就慌了,哆哆嗦嗦道:“長什麽樣兒沒看清,但是她好像身穿一身鵝黃衣裙。”
竹竿的話字字敲打在展追心頭,每個字由他聽了都似遭了雷劈,他将竹竿推開,轉頭對阿申和什錦重聲道:“找!”
阿申和什錦将船上下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見葉悠的影子, 他們一無所獲回到船尾時,展追早已跳入湖中尋找。
二人見着主子如此,哪裏有袖手旁觀的道理,于是二話不說也一頭紮進了湖裏。
船上衆人見此算是看清楚了,落水的是這位公子的夫人。
有人不禁惋惜搖頭:“這人怕是找不回來了。”
“過兩日屍首便能浮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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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湖裏從前也沒少收人,有的連屍首都撈不着。”
“……”
……
岸邊這會兒積了許多人,有的熱心人也随之跳下水去,無人留意遠處湖心亭的石階上爬上來一個全身濕淋淋的女子,頭頂水草,臉色慘白,形同女鬼一般匍匐在夜色裏。
展追倚在窗邊閉目假寐,他這幾日一直待在湖邊的客棧裏,哪裏都不肯去。
什錦端着吃食進來,展追忙的睜眼,雙目紅血絲将一對烏瞳裹着,冷不防一看,尤其赫人。
什錦不由得腳步頓了下,将托盤擱置桌上。
尚未開口,便聽展追問的迫切:“找到了?”
什錦垂目搖頭。
展追的肩膀洩水似的聳拉下來,目光無望的移到窗邊,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湖水,還有來回奔忙的官兵。
這次來錦城只帶了什錦和阿申同行,不得已亮了身份,府衙的人連夜出動,幫着一同打撈。
“公子,好歹您吃點東西,”什錦知道展追的脾氣,大着膽子勸慰,“您已經三天未合眼了,若是少夫人回來了,看您這副樣子定會心疼的……”
展追的目光并沒有就此收回,他望着湖面良久才緩緩開口:“什錦……”
聽見他喚,什錦上前一步:“公子,您有什麽吩咐?”
幽幽長嘆從展追的喉嚨裏擠出:“湖水那麽深那麽涼,你說她會不會害怕。”
什錦聞言竟一時沒忍住,紅了眼眶。
他想着安慰兩句,可無論怎麽找也尋不到有用的詞彙。
他這會兒能聽進去什麽呢?
葉悠不會水,而且已經消失了三天了,即便撈上來,還不知成了什麽樣子。
“公子,您別急,萬一……萬一少夫人是被誰救了呢,萬一……”許多個萬一,連什錦自己都說服不了,他手指門外,“我這就再去打聽打聽,我再去找找!”
展追聽見什錦跑出門的聲音。
“萬一……”展追紅着眼喃喃自語,“萬一……”
他知道,哪裏有那麽多萬一,光線刺目,他的眼睛越發疼了,他不敢閉眼,每每閉眼,葉悠的身影就出現在他眼前,他回想那夜的感覺就像是預知一般,可怎麽偏偏放她自己去呢?
展追站起身,雙手扶在窗框上,指間泛白,他的臉色一絲也無,唇色發灰,心上一陣一陣的絞痛逐漸加重,他擡手撫上心口,一剎那間劇烈的抽痛襲來,仿佛将他整個人穿透,他額頭青筋暴起,額頭大滴大滴的汗水滑落,而後兩眼一黑,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展追昏迷了整整三日,再睜眼時已經回到了展府。
是阿申和什錦見事态不妙忙将他帶回了北境城。
錦城那邊依舊沒有放棄打撈,正所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展追醒來後,一臉的土灰色,他睜眼的第一句便是問人找到了沒,見着阿申和什錦的神情,他的一顆心又重新冷了下來。
什錦端過清粥來至床前低聲道:“公子,身子要緊,您先吃點東西。”
展追在床上躺了三天,已經是一點力氣也提不起來,即便如此,還是擡手将遞過來的碗打翻,一碗清粥扣在地上。
什錦正收拾,便聽門被人從外面用力踹開,葉朗黑着一張臉沖過來,阿申見事不妙忙上去攔着,卻被葉朗一耳光扇的眼冒金星。
葉朗一腳将什錦踢開,一腳踩上床下木踏,揪着展追寝衣的衣襟将他拎起來,下一刻便是葉朗的怒吼聲:“我妹妹呢!你把我妹妹弄哪去了?”
展追任憑他扯着,猶如一攤死肉,毫無生氣。
葉朗用力晃着展追,擡手又是一拳上去,氣呼呼的指着他破口大罵:“我将妹妹交給你,你就是這麽照顧她的?你直接将人照顧沒了!”
這一拳将本就虛弱的展追打的眼冒金星,他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良久,才緩過神來似的,眼珠子幹巴巴的移到葉朗臉上,嗓子啞的厲害:“對不起,是我沒有看好她……”
“你……”葉朗擡手又是一個嘴巴,将展追重重摔在床上。
而後展追傳來一陣悶咳聲。
什錦爬過來,跪在葉朗腳邊,苦苦哀求着:“葉大公子,我家公子知道少夫人出事後,幾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反複下湖去找,最後身子實在撐不住了,整整昏迷了三天……葉大公子,這件事真的不怪我家公子,我家公子的心也是疼的啊!”
葉朗紅着臉,咬着牙,雙拳捏的咯吱作響,瞥了半死不活的展追一眼,終是也沒再忍心下得去手。
憋了良久,葉朗松開拳頭,一拍大腿,頭埋的低低的,竟是嗚咽了起來,嘴裏反複念着:“我那苦命的妹妹啊……我那苦命的妹妹啊……”
一滴淚從展追眼角滑進耳朵,他幹巴的嘴唇微微扯動,心疼的像被人剜了一樣。
他想,葉朗說的一點兒沒錯,為什麽,為什麽可憐的葉悠就是不能平平安安的度過一生?
為什麽,死的不是他呢?
如果有人告訴他黃泉在哪,他一定會去用自己的命把葉悠換回來。
錦城中,一戶安靜的院落門被自外推開,一中年婦人先一步進了門,而後轉過身來擡手虛讓一下:“姑娘,請進來吧。”
葉悠提裙進院,四處環顧,這院子不大,只有兩間房,拾掇的像模像樣,院中還種了菜,支了藤架,上面開着不知名的黃花。
中年婦人引着她進了正房,陳設簡單,還算敞亮。
“這便是正房,一側的是偏屋,竈臺便在那處,從前我嬸子自己個兒住,她這個人又愛幹淨,所以處處都拾掇的幹淨利索,”婦人又接着道,“說起我這嬸子,守寡守了大半輩子,是好不容易将兒子拉扯大,這不,兒子在別處生意做大,接了我嬸子去享福,這院子才空了下來。租金價格不高,這左鄰右舍人又和氣,姑娘家住在這裏最好不過了……”
葉悠在屋裏挪動步子,手指劃過桌面,蹭了一指頭的灰,果然是好久不住人了,她無心聽婦人說旁的,心下覺着這院子不錯,胡同拐出去便是街市,也方便。
“這房子,我租了,”葉悠取出帕子擦了手指上的灰塵,“勞煩大姐出個租約吧。”
“好勒!”婦人一口應下,見着葉悠長相不錯,看着又正派,自是樂意将宅子租給這樣的人。
付過銀子,葉悠又換了新鎖,則奔了街上,買一些日用。
她從北境來時,随身揣了一張銀票,用三層的油紙包了幾層又踹進荷包裏,從水下出來,銀票竟是一點兒也沒濕。
不過這銀票她一時也用不上。
走了大半天,買了一些零碎,葉悠覺着有些累,便尋着一處館子歇腳。
點了一壺茶坐下還沒喝上兩口,便見着一男子左右兩肩各自挂了個褡裢,一副貨郎打扮。
茶館裏有認識他的人,一見他露面便将他招呼過去:“哎~三郎,你又出門了,這次是去了哪裏啊?”
那貨郎三郎尋了一處空座坐下這才應:“我去了北境城,這不,才回來。”
那人一聽,眼睛一亮:“有沒有什麽新鮮事兒同我們講講?”
貨郎走南闖北,見識的多,聽的事兒雜,路上見聞随口一說大家就覺着新鮮,這三郎也是如此,每每回來便先來館子裏坐坐,同大家夥兒聊聊天。
茶館本身不大,這幾人幾嗓子下去,不遠處的葉悠聽了一清二楚。
旁的倒沒什麽,只是那句“北境城”讓她不得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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