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葉悠将頭擡起,眼神有些飄……
葉悠将頭擡起, 眼神有些飄忽不定,不敢應作數,也不敢說不作數。
父親兄弟還等着他去解圍。
葉悠又默默垂下頭, 手指頭緊緊摳着裙角。
她這樣的反應他早已料到, 要事在身也不好多逗她。
展追冷靜下來, 朝床榻走去,燭光下一道修長的陰影罩下,将她整個人包着黯了一層。
她有些驚恐的擡眼, 身板兒因為害怕而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
略有些窘迫的姿态讓展追多看了兩眼,他嘴角微微勾起,似故意又不似,身子伏下, 伸過長臂勾過她身側的羊皮地圖和布陣圖。
葉悠眼角睨着他的一舉一動,随着他起身的瞬間而暗松一口氣。
“明日一早我就派人将你送回去,”展追擡手将羊皮地圖同布陣圖一同擱置桌上, “走夜路不安全,你今日且在這裏住一夜。”
展追末了又擡頭看她一眼:“往後你有事,找人送信便是,不必親自跑來, 若是你所求, 我定一字不落的應下。”
葉悠被前方那道赤誠的目光照的更加心虛,一時間不知該怎麽應,越發覺得是自己的見識與對他人的誤解将自己推入了一個難纏的陷阱。
本來這樁婚事或是還有些回旋的餘地,弄了這麽一趟,怕是真的回不了頭了。
她現在的心情便是一個字——悔。
“奔忙了一天,定是還未吃飯吧。”不等她答,展追回身喚過阿申。
阿申自是不用說, 早有準備,帶着人又多備了一副碗筷。
飯菜擺放好,展追見她依舊縮在床上不動,于是揚聲道:“飯總是要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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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悠緩緩将頭擡起,将衣衫系好,這才下了床。
展追親自給她遞上筷子,而後二人沉默而食。
一場飯食吃的無聲無息,葉悠只覺得十分別扭,每每想到父親兄弟還被困錦城中,香糯的米粒子頓時便沒了香氣。
展追何償不知她心中所想,見着她雙目直勾勾的,暗自嘆了口氣,給她夾了一筷子菜放入碗中:“別急,我已經想到辦法救葉大人和葉朗了,只要再布署一下便好。”
葉悠的眸子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驟然亮起,如漆黑的暗夜忽有人打亮了火石。
“當真?”葉悠眼皮高擡。
二人難得氣氛這般融洽,這會他反而不想同她說實話了,想着,只要她能稍稍安心,騙也是好的。
于是展追重重點頭,像是對誰盟誓一般:“是。”
這個字擲地有聲,一下子将葉悠那顆原本飄蕩不安的心歸了原處。
葉悠不覺往嘴裏送了一大口飯。
展追一側的嘴角微微勾起,手握虛拳擋在唇間輕咳了一聲,趁着這會氣氛正好,忽又來了同她談心的興致,畢竟像這樣的機會少之又少。
“葉悠。”他輕喚葉悠的名字,葉悠認真的擡眼,并未說話,只等着他的下文。
這會兒,她好似也全然忘了二人之前的那些不愉快,滿心只想着父兄不日便可平安歸來的可能。
見她這般眉目溫和,展追方才還有些不安的心頓時踏實下來,于是便又問:“你為何這樣讨厭我?”
這句話問的輕飄飄的,但是砸到葉悠這裏便是一個坑,方才臉上的那點悅色一寸一寸的褪下,直至消失不見。
四目相對,展追開始對剛才的疑問後悔起來。
沉吟片刻,葉悠将碗筷放下,端端正正的坐好,當展追以為她不會答的時候,她才輕啓貝齒:“不知從何時開始,我便常做噩夢......”
葉悠強咽了口水,目不寸移的望着對面人琉璃似的眸子:“每個噩夢都同你有關。”
“就這?”展追問道,從前不是沒聽她提,每每想到此便總覺得不至于。
“我覺得,這是上天給我的暗示,”葉悠一頓,“每次從夢境裏醒來,我都會流一身冷汗,時而夢見你掐着我的脖子,或是你對我冷言相向,要麽.......要麽便是你滿手的鮮血.....所以,我怕你,我怕哪日夢便成了真的。”
聽見她的形容,展追眼皮随之一跳又一跳,他當然知,這根本不是她的夢,而是過去真實存在的,那些傷害,到底成了她心裏的烙印,即便現在忘了自己,可那些還存着。
他覺得自己很壞,對她很壞,怪不得她害怕,當初的自己不人不鬼,每每照鏡子看着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他也是怕的。
“旁人都說我從前愛慕你,到了瘋狂的地步,甚至險些成為旁人的笑柄,可既然如今我都忘了,我便将它當成天意。”葉悠眼睫垂下,再擡眼時眼珠上蒙了一層霧氣,帶着幾分懇求,“展公子,你年少有為,生命裏本就不差我一個,若是可以,求你也放了我.....”
展追暗捏了拳,背挺的筆直,身上是溫熱的,心口至下卻是冰涼刺骨。
求你也放了我.......
放了我......
時至今日她腦子裏的念頭居然還是這個。
展追鶴眼微紅,帶着少露的堅定之色:“葉悠,既然你認定這是命,那你有沒有想過,許這些都是過去的東西,而不是往後會發生的?”
葉悠眉尾稍動,眼神似是在通告她自己對此的不解。
過去的東西?
過去的那些東西存在嗎?
過去她可曾嫁過他?二人可曾在床塌間發生過讓人臉紅的瞬間?
她不信,她唯記得她問過環兒佩玉,她可曾嫁過人,那兩個丫頭自是不會騙她。
因此,她深信,那些是未來将會發生的,未來若嫁于展追會發生的。
“葉悠,在此我想同你說一遍,無論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你夢裏的那些,只是夢,不會在未來重現。”他一頓,“我的命裏,只差你,就差你,所以我不會放手。”
他既怕她想起,又怕她想不起。
她對自己的感情是真實存在的,對自己的恨,也是存在的,與其現在對他又恨又怕,不如想起過往,許是能更好些。
葉悠垂了肩膀,不敢再多言。
她這趟本就來錯了,此時,她還能指望什麽呢?
街外梆子敲過三聲,展追親自又換了一根新燭,燭光一陣跳躍,好一會兒才穩下來。
他側過頭目光掃在榻上,葉悠正縮在床角和衣躺着,應是累極了,這會兒氣息平穩,已是睡了。
展追起身輕步過去,扯過棉被輕輕蓋在她身上,而後蹲下看了她的睡顏好一會兒,見她眉頭擰着,他便在想,這時候她是不是又做夢了?夢裏是被自己掐着脖子還是被自己強力摟着?
他擡手想要按上她的眉心輕揉兩下,可這個心思才起便被摁下,他怕擾了她的睡意。
畢竟二人這樣的局面,她能在自己面前睡下已是不易。
他仔細給她掖了被角,而後便又起身朝桌案走去。
這會兒心裏已經有計策,他收起地圖和布陣圖,慢走到窗前,看着高懸于天上的月亮,靜待天明。
葉悠一覺好眠,醒來時已過了辰時,天已大亮,屋裏只有她只身一人,展追早已沒了身影。
她撐着胳膊坐起,看着蓋在自己身上的棉被出神,昨夜怎麽就睡着了呢?
她打開門出去,便見阿申候在門口。
“二姑娘醒了。”阿申忙道。
“他人呢?”葉悠問。
阿申自是明白她口中的那個“他”是何人,于是便答:“公子天未大亮時便帶着兵朝錦城那邊去了,因為擔心姑娘人生地不熟處處不太方便,于是便将我留下來聽候姑娘差遣。臨走時還特意吩咐下來,若姑娘不起,便不去打擾。”
葉悠沉默,手指捏在門框上一時有些分神。
而後便聽阿申又道:“二姑娘,公子還說,若姑娘起了,便送姑娘回北境城,已給我們留了一隊人馬,随時等着姑娘差遣。”
這消息讓葉悠心底暗喜,看來他沒撒謊,他果真去了錦城,憑他這麽快便打下末縣,葉悠便覺得他是有能力救下父親和兄長的。
“他還說什麽了?”葉悠聲調不似之前的沉悶,顯然帶了幾分欣然。
“公子刻意吩咐下來,要好生照顧二姑娘,确保您一根汗毛都不能掉。”阿申如是道,并未覺得此話傳的有些不得體。
葉悠輕咳一聲,将額頭碎發輕理,又言:“這就出發吧,回北境城。”
葉悠去時是快馬加鞭狂奔而去,歸來時是乘了馬車緩緩而行,雖舒坦不少,可耽誤時辰,回了北境城時天已是黑透了。
才入府門,得到小厮通報的林若若便趕了出來,燈下見她面容憔悴,眼底發青,應是沒休息好的緣故。
“你可回來了!”溫柔如她,也不免對着葉悠生出幾分嗔怪來。
“嫂子,母親怎麽樣了?”葉悠忙問。
“自得了消息便一直不好,今日才稍稍暖過來一些,方才喝了安神藥,這會兒已是睡下了。”林若若拉着她的手不肯放,上下打量了幾次才又問,“你沒事吧?”
葉悠知道她在擔心什麽,只是不好明說罷了,葉悠搖頭:“我去了一趟末縣。”
對此林若若早便知道,葉悠也知道瞞不住,那兩個丫頭的性子,她自是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