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藏不住
宋淩的回答驢唇不對馬嘴,“你快叫它停下呀!”
她的頭發因方才的大動作而散在肩頭,此時擰成一團攏在他的臉側,發絲上的清香清晰地傳進他的鼻尖,味道叫人舒馳,她身上的暖意陣陣傳遞到他的身上,手掌上的重量非但不讓他覺得沉重,反而讓他有了種理所應當該是這樣的滿足感。
他無意識的勾唇,手拍在她的背後似是撫慰,擡眸看着已經被選春逮住,死死咬着尺子仍不肯放的白花,微微偏頭在她的耳畔輕聲道,“已經叫選春抓住了,傷不到你。”
宋淩這才緩緩回頭,見白花果然已經老老實實坐在地上,垂頭喪氣地聽選春教訓,這才放了心,想下地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正騎在段寧腰上,手還緊緊抱着他的脖子,動作實在是暧昧極了。
她臉上一瞬間漲紅,忙松開了手,可段寧的手卻仍穩穩地托着她,她即使是送了手,也仍是這樣的姿勢,這讓她胸間的撞擊沉重起來,咚咚回蕩在她的胸間和耳邊。
她抿抿唇,“好了,放我下去吧。”
...明明她才該是夫君的,該是段寧受驚了她去撫慰,怎麽成了這樣子?
真有夠跌份兒的。
段寧說放手便放手,她腳剛着了地,就迫不及待地打破方才的氛圍,轉頭朝選春一笑,“既然拿回了尺子,就快去通知人家做衣裳吧,時間緊,別誤了日子!”
選春應了聲,最後拿手指點了點白花的腦袋,跑出了門去。
宋淩對方才的事再也不提,段寧也全依她,就當什麽都沒發生,只是詫異于自己對她下意識的保護和關照,思來想去,将原因歸結于了兩人一塊過日子,天天住一塊,許氏将她看作阿姐那樣的親人了。
不出幾日,恰好是兩人要回段寧娘家的前一日,選春就将做好的衣服送了過來,尺寸一絲不差,剛好合身。
宋淩從銅鏡裏望着一身芽黃的段寧,他本長得不算柔和,眸色略帶些男子一般的淩厲冷氣,加之一身嫩色,竟反倒襯出了他幾分飒然之感,是尋常女子身上難見到的。
她驚嘆,“沒想到還挺适合你的,以前總穿淡素的顏色,太過無趣,以後多穿些亮色,氣色看着好,也襯你的和旁人不一樣,挺特別的。”
“怎麽特別法?”段寧挑眉問道。
宋淩瞬間閉了嘴,又支支吾吾兩聲,小聲道,“特別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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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寧輕笑,換下了衣裳,将芽黃的薄裙子整整齊齊疊了兩下放于床腳,又瞧見了手旁她拿出的那身芽黃的長衫。
選春果然仔細,兩身衣裳的花紋極為相似,不細看,壓根看不出區別,乍一看确實像是一對兒的。
他手指在長衫上輕點兩下,勾唇輕笑。
到底是個小姑娘,淨喜歡弄這些花裏胡哨的樣式。
第二日的一大早,宋淩便早早醒了,許是因為頭一回要去段寧家中,她竟心中止不住的激動,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什麽激動的。
可不管怎麽說,她大清早醒了可是睡不着了,躺在塌上閉目許久,還是耐不住了,一個翻身蹑手蹑腳地便要下床,腳還沒着地,就叫人拽着後領子拎了回去。
她回頭一瞧,段寧正朦朦胧胧半睜着眼,未梳開的青絲順着肩膀垂在塌上,半睡半醒時的眉眼顯得格外溫和良順,微蹙眉看向她,手還拽在她領子上。
他聲音尚帶着沒有睡清醒的微啞,“做什麽去?”
宋淩朝後挪了兩下,将領子從他手裏放出來,略難為情地一笑,“睡不着了,打算去院裏走走。”
段寧擡手揉了揉眉心,因還沒醒過神兒,重重的悶哼了聲,閉着眼睛問道,“往常這會兒叫都叫不醒,今天怎麽這麽早。”
宋淩面上更難為情了,耳尖紅了大半,扯着嘴角讪笑道,“這不是要回你娘家,我有些興奮...”
段寧手搭在眼皮上,聽了她的話輕笑了聲,“回的是我娘家,你興奮什麽?”
“我可是頭一回見你的娘家人,還不知道她們愛吃什麽,喜歡什麽...”她抿抿唇,偷瞄他一眼,“也不知道能不能喜歡我呢。”
段寧閉目醒過了神,便拿下了手睜開眼睛看向她,看她一臉愁容,仿佛去的不是他娘家,而是什麽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笑道,“既已成親了,喜歡不喜歡的便沒那樣重要了,你不必把這個挂在心上。”
宋淩一聽他說這樣的話,更急了,一個翻身趴在塌沿上,“那你這意思,是不是你覺得她們可能會不喜歡我這樣的?”
段寧尚未接話,她自己便想了許多,哀嚎了一聲躺了回去,望着頭頂上的房梁喃喃自語,“你最了解你娘跟你阿姐,連你都這麽說...那肯定是沒招了...”
宋淩頭一次這麽後悔以前做過那麽多恃財行兇的事兒,若是早知道自己再裝纨绔也躲不過娶妻這一關,她還不如給自己留點面子,好歹別那樣招人煩,也不至于造成現在這樣無法挽回的局面。
她長長的嘆了口氣。
段寧卻只是想叫她別糾結在這上面罷了,想不到她竟能想得這麽多這麽遠,聽了她那聲嘆息,覺得有些想笑,卻又知道此時若是笑,定會被她理解成嘲諷的笑,便索性轉身朝向她,伸手将她撈了一把,給她翻了個身也朝向自己。
他斂目看着她,眉眼如往常一樣溫和,眸子裏噙着笑意,又見她半邊肩膀還露在被子外,擡手給她揪了上去,才緩緩開口。
“她們未曾見過你人,哪能知道你是什麽樣?今天便要見着了,你就像平常一樣,她們定會喜歡的。”
宋淩撇着嘴看他,半句都不信,“她們若是聽過我在街坊的那些傳言,肯定要對我有看法的,我今日表現得好了又有何用...”
段寧道,“你就像平日裏那樣,便足夠招人喜歡。”
聽了這話,宋淩眼前一亮,唰地一下将手從被子裏伸出來去揪住他的袖子,“我平日裏那樣真招人喜歡麽?”
他點點頭,眸底裏染開笑意。
宋淩也不知怎麽了,聽了這話便來勁兒了,一蹬腿坐了起來,翻身就下了塌,跑到床尾去拿了衣裳來,又翻抽屜倒衣櫥的,變戲法似的搜了許多首飾配飾出來。
那都是她曾偷偷收着,想着以後若是有機會穿回女人衣,一定要戴的。
可如今看來是再用不着了,還不如給了段寧,他戴着沒準還更好看些。
她獻寶似的把東西攤了一塌,擡頭一臉笑意,“你先穿了那條裙子再挑這些,看看有沒有配着合适的。”
段寧笑得無奈,卻仍點頭答應,看着她呈上來的首飾,卻心中泛上一陣酸意。
她既然扮了男裝,為何還要留有這麽多女子佩戴的首飾?莫非她也同自己一樣,有什麽難言之隐?
思及此,他不由得多看她兩眼,卻恍然發覺她似乎每天都樂呵呵的,極少有真正犯愁,苦着臉的時候,生病那次,那樣悲從中來的懊惱之情,是他見的頭一回。
他想不出這樣的人能為什麽事發愁,她的生活再簡單不過,吃喝玩樂罷了,加之她心思單純,不易對人生疑,甚至對段寧偶爾不小心說漏嘴的話,都毫不放在心上,仍真心待他好,不多過問一句。
他曾從不會去在乎別人做什麽,不在意別人為何發愁,這回卻對她種種行為産生了難以言說的探究之心。
她為何扮作男裝,為何要娶妻,為何還留着這些女子所戴的首飾,又為何能以這樣虛假的身份,去如此真誠待他?
他想不出。
許是他沉思了太久沒有說話,宋淩朝這邊看了過來,他恍然發覺自己對她想了太多有的沒的,便一瞬間扭過了頭,掩飾似的看向了銅鏡。
宋淩便也順着他的眼神看向銅鏡中。
他身形高挑纖瘦,穿了那條芽黃的薄裙将他的寬肩看上去收窄了幾分,竟顯得沒那樣高大了,在宋淩看來,這條裙子給他平添了幾分嬌柔的姿色。
她自作主張地給他挑了個透綠翡翠的步搖,待他自己緩緩挽起了發,她踮着腳去給他插了進去。
青翠的亮色在他烏黑的墨發裏顯得格外透亮,與他這身芽黃相稱,映了窗外盎然生機的景兒。
她後退幾步站得遠了些,上上下下看他兩眼,拍手贊嘆,“多虧了你又高又瘦,才将這裙子穿得這樣好看,像顆長豆芽似的!”
段寧本擡手整着衣襟,聽了她的誇贊手一頓,垂眸無奈的勾唇。
上回像蔥,這回像豆芽,他甚至一時分不出宋淩是真的在誇贊好看,還是在說反語了。
他擡眸從銅鏡中看向宋淩,她咧着嘴正笑的得意,對自己的眼光極為滿意的模樣。
他還是覺得依宋淩的腦袋,八成想不出怎麽嘲諷他,方才的話該是真心的。
段寧整好了衣襟與袖子,将額角的碎發朝後一捋,動作矜貴優雅,緩緩轉身望向宋淩。
“準備好了,就早點去吧。”
段寧這樣說,是為宋淩,他看出宋淩隐隐的期待,可至于他自己,卻并沒那樣想回去。
他尚有心願未完成,如今又穿長裙梳發髻,在別人面前佯裝溫順柔情,回去叫母親看見了定會痛心疾首,悔恨當初。
他哪能願意看到這個。
他擡眸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宋淩,連蹦帶跳,若是她會翻跟頭,恐怕這會兒都不能好好走路了。
他想,見便見吧,母親定能理解。
只是...
他跟在宋淩之後上了馬車,餘光瞧着她嘴角帶笑,雖是行為舉止間像是男子,可神态語氣卻總不自覺地露出女子才有的嬌憨氣,即使是再拼命掩飾,也是擋不住的。
她那些連他都瞞不過的種種花招,在他那曾做過大理寺卿夫人的母親面前,怕是一點都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