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湊一對兒
段寧聽到了她無意間的喃喃自語,心下一緊,這才意識到失言,轉身拂袖道,“總之不必特意帶些什麽,你能與我回去見見她們,便已經是難得。”
琉城裏出嫁後的女兒并無回娘家的風俗,許多家中一旦嫁女出去,幾年幾載的不見一趟都是常有的事兒,段寧這樣說,宋淩也覺得似乎是這個理。
她點點頭,“那好,帶定是要帶的,不能叫你娘家人覺得宋家虧待了你呀,更何況我頭一回見丈母娘,哪有空手的理兒?”
她還是轉頭吩咐了擇春去後院抓只雞,又回頭上上下下将段寧看了一遍,一叉腰,“既然是回家,那是喜事,不能穿得這樣素,過會叫選春給你趕身芽黃的薄裙出來,春日處處盎然,花紅柳綠的,穿身嫩黃的不素不淡,還應景!”
段寧蹙眉,“芽黃?”
他扮作女子起,也未曾穿過鮮嫩的顏色,太過女氣,該是配身形嬌小玲珑的女子穿更合适,他穿着是個什麽樣兒?
宋淩卻就愛這些花裏胡哨的顏色,恨不得芽黃的裙子上再給他添幾朵刺繡的花葉才好,眼睛亮亮的,“好不容易回去一趟,你也打扮打扮,到時候我叫人給你點個花钿,頭發也別總挽那樣素的發髻,多戴些東西,宋家都不缺,也叫你娘知道你過得好,會放心些。”
她說到這兒一頓,眼色驀然暗了幾分,聲音低了下去,話音有些要說不說的猶豫,“...外面怎麽說我這人的,我多少都知道,你娘肯定也聽過,哪有娘不疼自己女兒,尤其...尤其你還...”她有些不知如何形容,擡眸瞄了他一眼,“還長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她胸口有些悶,長吸了口氣繼續道,“我前幾日還想,若是以後要我的女兒嫁給一個像我這樣,滿大街臭名遠揚,誰見了都沒句好話的人,我定是要心疼死了...恨不得連夜把那人家裏燒了,叫我女兒別受這樣的苦...”
宋淩喉嚨一滞,仿佛是一口氣堵在了嗓子眼,悶得她發不出聲說不出話,還将她的心口攥得緊緊的,她看向段寧,他眉頭微皺着斂目望着一旁咬着床單打滾的白花,一言不發,不知有沒有聽進她方才的話。
半晌,他擡起頭,刻意去緩和沉寂氣氛似的打趣道,“無妨,你又不會有女兒。”他輕笑,“你不是,不行麽?”
宋淩一怔,也是,她都差點忘記這個理由了。
可她現在說的并不是這一回事啊!
她一跺腳,“我是說你...說你...”她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忸忸怩怩的,将那幾個字吞在嘴裏,“我是說咱娘...”
段寧看她突然不好意思起來,又聽了她那含糊不清的稱呼,一勾唇角,“不是要回去麽,叫她見見你,便不擔心了。”
他朝她走了兩步,邤長的身形覆在她的身前,微俯身與她平視着,笑道,“夫君對這事這樣上心,到時候母親又見你長得标致,精神奕奕,哪能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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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靠得極近,講話時溫熱的吐息與他身上的清香一并朝她撲來,她瞬時間覺得臉上燙了起來,此情此景就好像兩人的男女互換,他才是夫君,在哄慰她一般。
她竟不好意思去擡眸看他,在他靠過來的時候就垂了眸,聽完了他的話,也只是拘束地點點頭,不像是家中頂天立地的夫君,反倒像是媳婦了。
室內忽然一陣沉默,兩人都驚人的默契,沒有出聲,反倒是方才宋淩叫的選春來了,“吱呀”一聲推開了門,絲毫沒有讀出屋內寂靜暧昧的氣氛,向兩人問了聲好便抻了抻尺子便走了進去。
“夫人,我來給您量身來了。”
段寧這才直起了身子,眸色淡淡掃了選春一眼,忽然想起了宋淩方才的話,語氣有些生硬,一字一頓道,“...芽黃裙子?”
...宋淩當真要做身芽黃的薄裙給他?
選春笑着點頭,“是呀,春天時節穿鮮嫩的顏色再合适不過,少爺和夫人都是好眼光!”
段寧沉默了。
宋淩看出來端倪,問道,“你不喜歡芽黃?那咱們就不做,換個顏色也好的。”她輕嘆口氣,“你不必多想,只不過是我剛好有身芽黃的薄衫罷了,想着給咱們兩個湊成一對兒的穿。”
她吩咐選春,“那一會可別忘了通知人家,換個色兒,”說罷,又扭頭看了段寧,“喜歡什麽樣的便說,不用在意我剛才的話的。”
段寧展開手任選春為他量身,眼睛卻望向宋淩那處,盯了片刻,道,“沒說不喜歡,只是沒試過罷了。”他斂目輕笑,“既然你也有一件兒了,那我便也試試。”
宋淩一怔,竟有些難以置信,“你要跟我穿那湊一對兒的麽?”
段寧卻勾唇否認道,“我哪有這樣說過?”
她聽出他話中的刻意,自己也笑出聲,不依不饒地朝他走了一步,仰臉道,“你方才自己說的,我有一件,你才要試試的。”
段寧眼底也染開笑意,輕聲笑罵,“淨會自作多情。”
選春偷笑着将尺從段寧身上拿開,捂着嘴笑道,“我還記得少爺那身上面有綠絲白紋,既然要做成對兒的,這些自然要一樣...”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聲低聲斥責,“白花,你別扯我尺子呀!”
白花一口牙正死死咬着選春手裏的長尺,翻着肚皮躺在地上向後拽,選春擡手從扯了幾下也沒能掙開,生怕手裏一滑弄錯了尺寸,無奈地朝宋淩求助,“小少爺,您快管管它!”
宋淩也有些犯難,白花自打來了,便多是段寧帶着,它也格外親段寧,乖是乖,卻不聽宋淩的。
她知道自己就算是叫它松口,它八成也當聽不到,一時還在猶豫要不要開口,白花便一個打滾翻過了身,咬着尺子在幾人腿間轉了起來。
選春怕它弄壞了尺子,忙拉緊了去追它,屋裏一直混亂極了,一人一狗前前後後地追逐着,本就不算太大的房間裏更顯狹小。
宋淩為躲避沖過來的白花,一個腳步不穩便向後滑倒下去,正當她以為自己腦袋要着地的時候,一雙手緊緊環着她的腰,接住了她後傾的身子。
熟悉的清香穿進鼻子,她踉跄幾下穩住步子,見他還未有松開手臂的意思,輕咳了聲,“段寧...我站穩了。”
段寧圈得很緊,她的後腦勺就貼在他的胸口上,仔細聽還能聽到“咚咚”的撞擊聲,眼角的餘光便是他今日那身素色的袍子,腰間他有力的手臂正扣着自己,不讓她動彈分毫。
他的聲音輕緩慵懶,帶有幾分不經意,“站穩了,又如何?”
宋淩本以為自己在外裝的夠無賴了,此時竟覺得段寧這話講得比她還要無賴幾分。
他的手臂并不像女子那樣纖弱,而是極為有力結實,牢牢锢在自己的腰間,穩當是穩當,只是弄得她腰間太緊,有些難以喘息。
她剛要開口叫段寧松些,便見白花似是叫選春的追逐和斥責惹怒了,咬着尺子呲牙咧嘴地朝自己這邊沖過來。
她驚呆了,這還是她頭一回見到白花這副表情。
她只愣了一瞬,随後心裏那股對狗多年來的畏懼湧上心頭,緊緊攝住了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想都沒想就逃避性地閉上眼睛,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掙脫開了段寧的手臂,反身跳起來抱住他,手不停地拍上他的背,口中喊着,“快走快走!”
她已然顧不得自己抱着的是段寧,雙腿緊緊纏在他的腰間,胳膊用力摟着他的脖頸,聽到伸後傳來兩聲狗吠,她又一個哆嗦将頭鑽進了他的頸窩處。
段寧被她突然抱住,先是愣了一瞬,随後看到面前狂奔的白花便了然了,輕笑了聲,一手從下面托住她,另一手拍上了她的後背,撫了兩下。
“自己家的狗,害怕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