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春绮不得不提醒劉英媚:“公主不能再哭了,再哭眼睛就要腫了!”
趕緊擰了熱手巾給她焐眼睛。
又說:“今日早起,要到顯陽殿拜見新皇後。公主又要委屈了。”
劉英媚用手巾捂着眼睛,說:“不委屈。即便是大長公主見皇後,也應該參拜。何況她是分擔我的苦難來的。”
梳妝完,她再照了照鏡子,鏡中人表情木然,已經無喜無悲,即便是做出笑容,也客套得虛僞。劉英媚也懶得裝,披了老綠色的披帛襯她淡青色的長裾,絕不搶新婚皇後路氏的風頭。
到了門口,壽寂之朝她長揖:“同樂同樂!”
劉英媚回禮說:“同樂!”
壽寂之使了個眼色,劉英媚左右瞥瞥,今日皇帝大婚,人在顯陽殿,大部分內侍和護衛也在顯陽殿,玉燭殿只寥寥幾個人。
壽寂之說:“湘東王和建安王知道陛下大婚,思來想去,天家富貴,也不缺其他東西。倒是有一件東西可以助‘興’。”
他鬼頭鬼腦左右瞥瞥,見劉英媚眉目生警惕,不由笑道:“公主放心,絕不讓您做有風險的事。二位大王送的是五石散,不單貴重,而且常服能夠輕身強體力,還能……嘿嘿,您懂了吧?這東西,何晏、嵇康、阮籍,王導、謝安……都服用它,若是不好,這些人豈是愚笨易受騙的?只不過以前陛下年紀還小,現在到底是大人了。”
五石散大名,劉英媚當然曉得,确實是一個時代的流行。她夫君何邁也偶爾會服用,然後渾身燥熱汗出,要不斷“行散”,當然那個晚上必然是興致勃發。
她拈起一些粉末仔細看了看,性狀确實沒有什麽不對勁,又叫來一個護衛服用了一些試試,也沒有什麽異樣。
“那行,放下吧。”劉英媚說,“湘東王和建安王的心意總是好的,我得空就奉給陛下,也勸他了然兩王的苦心。”
【服用五石散後要不停地散步,這是魏晉南北朝的特色了】
壽寂之又喊了一聲“公主”,俟劉英媚詫異回頭,才低聲說:“陛下新納皇後,大邀人心。”
“怎麽?”劉英媚斜眸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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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寂之笑得隐晦:“公主願見陛下帝祚長遠,而後能長相厮守麽?”
劉英媚色變,但并未怫然,她仔細打量着壽寂之的神色,他那雙狹長的眼坦然地斜挑着看過來,仿佛藏着千言萬語,又好像這千言萬語劉英媚理應知曉。
劉英媚深吸一口氣,什麽都沒說。
她接着施施然乘小轎到顯陽殿拜見新皇後。
路皇後年輕清麗,渾身穿得紅豔豔的,襯得一張臉小巧精致。新婦還有些羞澀,對劉英媚這位“貴嫔”也很客氣,聲音輕輕細細地叫了“免禮”,又頒下賞賜。
劉英媚入座後悄然打量,路皇後笑意和她一樣客套,眉宇裏略有些愁色,但不仔細看一點都看不出來。
建康路家并不是大族,太皇太後原也不過文皇帝劉義隆征選的普通嫔妃,還不受寵,愣是因為生了劉駿這樣的兒子才一路發達。而這位路皇後,家風不厚,也是小家子氣十足。劉英媚倒有些憐她。
晚上,劉子業回到了玉燭殿,很不高興。
“這位表姑,太不如阿姑了。”他踢掉鞋,往榻上一躺,忿忿地說。
“皇後年輕。”劉英媚說,然後問,“怎麽新婚第二晚就不陪新婦了?”
劉子業噘着嘴,啃着指甲:“我不喜歡她。看着就一點沒有親近感。我不去她那兒了。”
劉英媚一挑眉:“新婦……沒伺候得成陛下?”
劉子業臉微微泛紅,表現得很是氣怒,憤然把榻前的一張案桌踢得遠遠的:“你明知故問!”
看來,他還是無“能事”。
劉英媚說:“五石散據說有用。我這裏有。”
大名鼎鼎,劉子業當然也知道,立刻問:“那快拿來試一試。”
劉英媚推推他說:“陛下在哪兒試啊?萬一在妾這兒成事了,讓後世說我打劫新皇後啊?妾名聲已經夠差了,不差這一條是吧?!”
劉子業笑笑:“阿姑想得多了。”又想了想,路皇後背後是他要讨好的太皇太後——路家是建康人,在劉駿手上得了不少掌控三省的實權,新婚第二夜撇着新娘子确實不合适。
于是問劉英媚要了五石散,興沖沖前去顯陽殿。
當然,劉英媚不知道的是,顯陽殿的宦官和宮女,各有兩人嘗試了這包五石散。劉子業确定四個人并無中毒跡象,而且都是渾身燥熱,不由自由地脫了外頭大衣裳在顯陽殿後的竹林裏奔跑起來。
他笑道:“若是這麽熱,脫光了也行。可惜是閹人,不然倒有趣得緊了!”
自己也就酒吃了一大匙五石散,然後坐在皇後路氏身邊等待奇跡的發生。
皇後早已捂着眼睛,羞得滿面赤紅了。
她被皇帝摁倒在榻間。昨日沒有成事,新婚的女郎總是覺得遺憾而驚惶的,即便有些害怕,她更多的還是期待。
“你熱不熱?”劉子業在上問。
路皇後聲音像蚊子叫:“妾不熱。”
“我為什麽這麽熱?”
路皇後閉着眼心道:想不到做皇帝的也會說這些葷話!
微微露了一笑,閉着眼睛等待家中老妪教她的那些“伺候”君王的法門。
她聽見皇帝撕扯衣帶的聲音,他煩躁不安,衣帶不是解的,是用撕的,而且撕不開還非常惱怒,發出濃濁呼吸的聲音。
路皇後忍不住睜眼,嬌嗔道:“陛下不用糟蹋東西呀,妾來就是。”
而後自己愣住了。
劉子業袒露着半邊胸脯,臉到胸膛都是赤紅,那雙眼睛尤其赤紅,一雙眉死死地虬結着,牙關緊咬,下颌繃得石頭似的。
“陛……陛下……”她慌亂地喃喃。伸手要幫他,又不敢。
而後,她突然感覺自己被人擡起,再狠狠地抛下。
他的指甲狠狠地紮進她胳膊上柔嫩的肌膚裏,疼得她眼淚都出來了。她被搖撼着,狠狠地撞在枕上,像個破碎的人偶,很快撞在床欄上,他的指爪在她周身劃過,表情愈發猙獰。
…………
路皇後第二天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用鉛粉遮住了哭紅哭腫的眼睑。她渾身疼痛,以至于跪坐都成了極大的苦事。
這樣的苦事又無人可以訴說,她隐忍了很久,才悄悄向劉英媚請教:“謝貴嫔,陛下他……他是不是不喜歡我?”
劉英媚仔細端詳過路皇後。嬌嫩的小姑娘,眼眶是紅的,發髻梳得奇怪,好像是被扯掉了一绺頭發而用髢(假發)遮掩着。再瞧脖領裏還有青紫和細血痕。
路皇後順着她的眼神,不由就拉了拉衣領,說話時又泫然欲泣:“我原是想好好伺候陛下的……”
劉英媚心裏憐她,悄悄問:“那麽,成事了沒?”
路皇後艱難地搖搖頭:“反正……按家中人教的來比,是沒有……”
“陛下……”劉英媚忍不住說,“确實還小。”
路皇後也不至于盼着他能怎麽樣成事兒,吃苦的更非這件事。可是不好意思說,自己拿手絹沾了沾眼睛,頓時鉛粉褪掉,露出哭得腫了的眼皮。
劉子業吃了五石散的苦頭,卻因為藥性帶來的興奮感,他并沒有收斂。
五石散的燥熱,令他性情更為狂躁,但加兩盞酒下去,頓時就到了天堂。
他在宮裏竹林裏挽弓射箭,又舞刀弄劍熱得一身汗,興奮不已但仍不覺得舒暢,他吩咐宮女解裙解衫,在竹林裏追逐,看得哈哈大笑。回到玉燭殿,他興奮地說:“阿姑,我好像有些‘感覺’了!”
劉英媚頓時毛骨悚然,悄悄瞟了瞟他的腰下,好在并無異樣。
她顧不得路皇後的可憐狀,急忙道:“那可太好了,皇後正盼着陛下呢。陛下有一個嫡子,将來少多少紛擾。”
劉子業歪着頭想了想,确實,皇後若生嫡子,可封太子,确實會少掉很多麻煩。于是,還是打算去顯陽殿了。對他而言,一切都是懵懂未知,無論是愛意還是情.欲,對他而言都是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意味着什麽,只知道這是他需要的,應該也是後宮女子需要的,是帝王之恩。
于是他點點頭:“好吧,我和路皇後做好生了太子的事後再來找阿姑。”
劉英媚送走了一尊大神,關上寝殿的門,捂着胸口——心髒“怦怦”地亂跳不停。
突然,他敲着門說:“阿姑關門做什麽?”
劉英媚心霎時拎得老高,門都沒敢開,隔着門扇說:“妾換衣裳呢!陛下什麽事?”
劉子業說:“只是想告訴阿姑,這五石散是個好東西。服用這幾天,好像宮中鬼都不敢近我身了。”
“哦……”
他又說:“阿姑也可以試試。我是來謝阿姑的。”
劉英媚明明聽見他的腳步聲已經離去了,但沒多久又聽見敲門的聲音,她剛剛松弛的神經又一次繃緊了,驚惶得幾乎要哭了:“又怎麽了?!”
好在傳來的是個女子的聲音:“公主,陛下去顯陽殿了。奴給您送點熱湯餅,您已經半日沒有吃東西了。”
劉英媚這才松了一口氣,返身開門,埋怨道:“阿施,你可吓死我了!”
這時才覺得肚子裏餓得咕咕叫。
然而,當她定睛一看,才看見宮女阿施背後,還悄無聲息站着另一個人,影如鬼魅。
作者有話要說: 30章結束,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