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咬着牙她發出了無力的哭泣聲。雙腿絞在一起努力壓制莫名其妙的欲望和痛苦,她感覺自己突然間不受控制了,鼻涕一點點流出來,她猛然吸了吸鼻子,強迫自己清醒起來,強迫自己說,那東西是毒,是不能碰的,不能渴望的。
但是她怎麽會知道,路澤熙叫人,特意用了高純度的□□,而且一次注射兩支。她怎麽能夠扛得住。路澤熙說,要把一個人從內而外地毀掉,只有用這種方法。而對黎錦惜,他說,還不着急,衛小支毀掉了,黎錦惜也就不遠了。
他恨,他恨衛小支多管閑事,恨她明明拿了十萬塊還不罷休,捅了出來讓自己只能在異國他鄉,必須得用自己原先的金錢手段,才能把衛小支毀滅直至崩潰。
簡單的殺掉就太沒有勁兒了,他要毀掉,要毀掉這個人。
衛小支這時候已經無法聯想起來路澤熙這個人和自己的淵源了,她只渴望再有些那些東西,去注射到體內,然後再飄飄欲仙,再活得開心一些,再沉浸在虛幻當中,那種玄妙的感覺,賽過活神仙的感覺,不去注射的人是不懂得的。
她狠狠咬了咬牙,不行,不可以,她是衛小支啊!她還要成為漫畫家!她還要成為很厲害的人,她的稿子還沒有畫完,沒來得及出名,沒來得及買自己的房子,沒有空調也沒有浴室,她喜歡黎錦惜,她還沒敢說出來,還沒有資格去說出來,還什麽都沒有開始。她才二十歲,不能被這些東西毀掉一切。
淚眼朦胧,她理解了那些人戒毒為什麽那樣掙紮那樣不容易,她切身感受到了,也就明白了,理解了,感同身受,從而心情更加悲涼了起來。
她是衛小支啊!要成為著名漫畫家的衛小支啊!什麽都還沒開始,怎麽能結束!
努力地咬緊牙關,哀傷地哭泣起來,她終于不能承受毒瘾發作時帶來的眩暈感和想要嘔吐的難受感覺,她發了瘋一樣想要去求那些人,甚至去給那個人舔鞋。
不行的衛小支……你不能這樣。
僅有的理智都已經消散了淹沒了,她無力地在地上抽搐了起來,哆哆嗦嗦,連自己是誰都忘記。
“再打一支,丢出去,還給黎錦惜。”那人下了指令。老大說了,要讓黎錦惜痛苦,讓衛小支,生不如死。
衛小支來到這裏的時候,如何能夠想到,是有人非要給她注射這東西呢?被注射了那一刻感覺什麽不适都消失了,解脫了,痛快了,癱軟在地上,一言不發,被蒙着眼睛,只知道,四周有人,感情已經麻鈍了,不能像來的時候,憑借腳步聲判斷遠近了。
得罪了小人就是這樣的下場。她最後的清醒意識是這樣的。
那些人把她扔在路邊,扔到黎錦惜一定會經過的那條路旁,解開了衛小支胳膊上的繩子,讓她坐在那裏,依舊蒙着眼睛坐在那兒,乍一看以為是搞行為藝術的。
如路澤熙所願,黎錦惜回家一眼就看見了衛小支。
那已經是第二天了。
剛剛注射過的衛小支很是乖巧,她尚且有着理智,知道自己被注射了毒品,也知道過一段時間就又會發作。
她知道那些人的意圖,不願意讓他們得逞,可是腿上的繩子被捆在了一旁的路燈杆子上,太結實了是個死結,她解不開,也沒有了那樣的力氣。
“小支——”黎錦惜從車裏沖出來抱了她,“你去哪裏了!”
“放開我,解開我,讓我走。”衛小支輕聲說道。她要趁着自己還有理智,離熟人遠一些。如果可以,什麽都不要發生多好啊!可是沒有辦法,那麽,如果要毀滅,她自己一個人毀滅就好了。
“小支?”
“解開我。”
黎錦惜看了看繩結,解不開,索性從車裏掏出一把瑞士軍刀,劃拉半天割開,衛小支軟軟地站了起來:“謝謝。”
“小支!”黎錦惜想要拉着她,她卻轉頭,眼神很是淡漠,“放開我。”
“你——”
“你很讨厭,我很不喜歡你們這樣的有錢人,仗着自己有錢,覺得所有人都喜歡你。”衛小支還是說出來了,違心說出話,連自己都覺得悲痛,可是沒有辦法,她只能這樣,把黎錦惜推到千裏之外,好讓已經開始腐爛的自己,不把其他人一起帶腐爛。
“你怎麽了小支?”
“滾開。最煩你們這樣的了!”竭力地提高了音量,衛小支說出口,才意識到撒謊是多難的一件事情。
黎錦惜我好喜歡你。
可是我很卑微。
我第一次見你,你很漂亮,站在那裏,很美。
第二次看見你,我很讨厭,可是你很溫柔,我沒有見過這樣溫柔對我的人。
我真的很差勁啊。衛小支心裏難過得要死,想要掉眼淚,卻一時半會兒什麽都說不出來,只能用那樣很絕情的話,把這個人阻擋在自己這塊兒大病菌之外。
“那——”黎錦惜也一下子頓住了,她覺得衛小支很不對勁,可是,這樣的話也實在是很傷她,但是,出于對衛小支的擔憂,她還是耐着性子,“你的畫稿在我家裏,你來拿,好不好?”
“我不要了。”
“你說的你想做一個漫畫家的,連自己的稿子都不要,你想當漫畫家還不是個笑話麽?”黎錦惜也來了氣,上來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扯進車裏去,卻意識到,現在的衛小支,輕飄飄的,更加虛幻了起來,好像更瘦了似的,總是沒有着力點。
“……”提到自己的夢想,衛小支驟然間就失去了全部嘴硬的力氣。是的,她想成為一個知名漫畫家,想做得更好,也一直在為這樣的目标努力着。可是她真的是很差勁的人,一直被退稿,做什麽都太天真,一直以來只能是做兼職,看的書只有各種小說和漫畫技法教程。
坐在副駕駛上,呆呆地望着,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發呆,明明內心世界波濤洶湧,那些內心世界的波濤起伏卻一下子都體現不出來,往常的有靈氣的眼睛也灰暗了下去,那是一種,灰白色的絕望。
“……”究竟發生了什麽?黎錦惜也不和她生氣了,愈發開始擔心她,這太反常了,她去路家,可是什麽都沒有發現,該幹什麽幹什麽,還去了自家老爺子那裏,自家老爺子在逗鳥玩兒,她試探幾句都無果,什麽都沒有。于是回來,就在路邊,看見了衛小支輕輕解下了蒙在臉上的布條,用一種很淡漠很孤獨的神情看前方。
俯身過去,給她系好安全帶,壓在她身上,感覺到衛小支顫了顫:“我還是走吧!”
“你去哪兒!你究竟怎麽了啊!”她快要哭出來,捧着衛小支的臉,那孩子好不容易聚焦了眼神看過來,接着,就湧出了大顆大顆的淚水來:“你很煩啊……我只是去取我的畫稿,你幹嘛說這麽多……”
“……”黎錦惜深吸一口氣,“小支!”
衛小支哭了,抽抽搭搭地在她跟前,哭得淚眼婆娑,像是乖巧的布娃娃一樣坐在那裏望着她,咧開一個慘白的笑來:“你哪兒來那麽多廢話啊!”
“……”一踩油門出去,黎錦惜憋着自己的痛苦,一路飛馳到自己家去,打開門,衛小支緊跑幾步,卻不知道為什麽腿軟了,跌在了地上,她爬起來,抱起了筆記本,然後,轉過頭,很是歇斯底裏地,打開窗子,把筆記本扔了出去。
啪嗒一聲脆響。四分五裂了。帶着她這幾年的所有成果都四分五裂了。
黎錦惜驚呆了,如果知道帶她過來,她能夠狠下心來把這夢想的載體都毀掉的話,她絕對不會讓她去看見的!然後衛小支發了瘋一樣地把手稿都撕碎,有些透過指縫掉在地板上,上面是小支的流淚的眼睛。
“你瘋了!”黎錦惜走上前搶奪她的稿子,拯救下來幾頁,忙放在抽屜裏鎖上,轉過頭,“你這是幹什麽!”
衛小支卻好像陡然失了神,愣愣地看着前方:“我幹了什麽?”
“……”究竟怎麽了啊!誰能告訴她怎麽了!
黎錦惜站在衛小支前面,恨不能一耳光扇過去,可是她知道衛小支是傷痕累累的一個孩子,她不忍動手去對她做什麽,哪怕是做了這蠢事,她也不能去對她動手。
“我……”衛小支輕聲嗫嚅了起來,“我不知道……我……已經……壞掉了。”
“究竟發生了什麽你說呀!”她搖撼着這孩子的肩膀,把腦袋扳過來讓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衛小支轉頭,看了過來,露出了很涼的笑:“放我走。”
“你走!”黎錦惜氣結,一把甩開她,拉開門,指着外面黑魆魆的走廊,“你走啊!”
衛小支轉頭,呆呆地看了看她,然後,微微笑了起來。
那笑容,就像是所有人葬禮上的黑白照片上的笑一樣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