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夜是寂靜的,唯有桌上快要燒盡的蠟燭火焰在微微地跳動。
視線凝在少年沉靜的睡顏上,光滑的皮膚,尖尖的下巴,仍帶着少年稚氣的微紅的臉頰,小巧的嘴唇和小巧的鼻子,眼睫毛長長彎彎的,偶爾微動一下如一把小刷子。少年的呼吸很淺,也很沉,應該是好多天沒睡過好覺了,嘴角似乎微微彎起,像是做了什麽好夢。
殷無遙覺得,自己似乎沒辦法在少年的身邊睡着,因為他的視線根本無法離開那張恬靜的睡顏。
就像一個瓷娃娃一樣,恨不得用自己的所有去呵護。
真奇怪,那種心情,那種心跳比戰鼓還激烈的感覺,既陌生,又讓他覺得好奇。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維持同一個姿勢不願錯過一絲一毫少年夢中的表情。
見那彎彎長長的眼睫毛忽煽了一下,毫無預警地睜開,漆黑如墨的眼瞳迷惘地看着天花,眨了眨眼睛,才遲鈍地感覺到旁邊熱烈的視線,轉過頭。
殷無遙的身子僵了僵。
他側着身體,修長的腿交疊在一起,一手支撐着下巴,着迷般地看着少年,因不願錯過少年的任何一個表情,甚至在執廢醒過來以後還陷在其中不能自拔。
但他畢竟是自制力很好的帝王,輕咳一聲,便做出慈父的樣子,勾起一抹魅惑的笑,為執廢掖了掖被子,“小七睡不好?”
執廢呆呆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睡不着了。”
燭光活潑地跳躍着,兩人之間的空氣卻顯得有些沉默了,執廢不由得想起了一個曾經相似的夜晚,如今時日不同,人卻依舊。
過了一會兒,殷無遙露出帝王般高深莫測的表情,笑了一下,“朕聽說,小七曾在朝堂裏跟執仲執語說了一句話,頗為有趣。”
“有趣?”執廢眨眨眼,還沒習慣從睡眠中清醒過來,迷迷糊糊地回憶着那天發生的事情,他說了什麽話,會讓殷無遙覺得“頗為有趣”呢?
回憶就像淙淙泉水川流不息,直到某一片花瓣輕輕巧巧地落在水面上,逐水而下。
——‘所以我正試着喜歡上他。’
執廢忽的一垂眼簾,嘴唇抿成了一條線,試圖忽略越來越灼熱的目光,甚至想要翻身背對對方。
可是這點反應怎麽能逃過帝王的雙眼,深沉的眸子緊緊地鎖在執廢的身上,捕捉着他每一個尴尬的表情,像是在逃避什麽,偏偏那孩子連耳根都紅了。
殷無遙笑着握住執廢的手腕,力道不重卻有種自然而然的魄力,仿佛那雙只比自己略粗糙的手有某種魔力,一旦被握住,別說轉身,連眼睛都不得不看向對方。
執廢覺得自己的心跳很快很快,快到無法支持呼吸了。
殷無遙緩慢而小心翼翼地湊過去,直到鼻尖快要觸碰到少年的鼻尖,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執廢聽見對方一聲促狹的笑,似了然,似滿足。
“沒關系,朕會等,只要小七願意改變心意,多久都等。”帝王從來沒用過如此溫柔又恬淡的語氣說話,仿佛将內心深處最柔軟的東西鄭重送給了對方。
盡管這麽溫柔,卻一點也沒有低聲下氣的意味,反而給人以自信和從容的感覺。
不容人拒絕,而能讓人自動深陷其中,沉醉于他那雙無情似多情的惑人眼眸,而一旦染上了深情,那雙眼睛便是天底下最為美麗得難以描摹的。
執廢顫了顫唇,想說些什麽,在對上那樣深情注視着自己的眼眸時,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如果在半年以前,他還會覺得這樣的眼神很奇怪,這樣的感情讓他困惑,他雖然不排斥男人之前的情感,可父子……仍讓他覺得有些無所适從。
可當他看着那張長得與周郁極為相似的臉心情卻一點波瀾都沒有,甚至懷疑自己只是強行将某種懷念加諸在執語身上,他早已忘記了遙遠的時代,也早已不是曾經的那個莊閑了。
無論是冷宮裏的執廢,還是拔天寨的子非,似乎早就習慣了身邊這個男人的存在,從形同陌路到情根深種。
他親眼看到男人為了他放下帝王的尊嚴,甚至是唯我獨尊的占有欲,但最後,他放開了自己。
為了愛,他選擇尊重自己的意願,寧可放手,轉身離去。
對于自己而言,放手是一件很自然也很符合他性格的做法,但對于有求必得的殷無遙而言,放手是他從來沒想過的字眼。
看到這些,他還能說什麽呢,這個男人,不管自己愛不愛,早就無法單純的用愛情來衡量了,他與自己,就像一個不能失去的存在。
如果說來到這個世界,他只想好好活着,以活為目标,那麽在遇見了殷無遙并真正認識他以後,他的目标就變得複雜起來。
想為他做點什麽,想站在他的身邊,甚至想回應他的感情。
時間還很多,總有一天會徹底愛上,殷無遙就是看準這一點,才如此肆無忌憚地露出邪魅的笑容,蠱惑人心。
然後,執廢被一個溫柔又霸道的吻纏上,将他的呼吸擾亂,翻攪着他的唇舌。
“唔……你、你說會等……嗚!”執廢努力眨了眨漸漸迷蒙的雙眼,殷無遙放大了好幾倍的俊臉讓他有些恍惚不似真實的感覺。
殷無遙低聲笑着,磁性而性感的嗓音讓執廢的臉頰變得更紅,“小七至少也要給朕一點甜頭吧,朕會等,可朕不會什麽都不做……”
順着被啃咬得紅腫的唇往下吻着,在少年白皙的脖頸和胸膛上留下令人耳紅心跳的印記,殷無遙一邊盡其所能地挑逗着初嘗情事的少年,一邊不時擡起頭觀察執廢漸漸染上情欲的小臉。
“嗚啊……”執廢猛地擡起了身子,敏感的身體在殷無遙用手握上那脆弱的事物而微微顫抖着,白裏透紅的臉頰瑩潤可愛,殷無遙看着這誘人的表情,不禁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不……”在聽到少年近乎求救般的聲音,男人眼色一黯,低頭吻了上去。
纏綿又熱烈的長吻結束,少年也發洩了出來,癱軟了身子任由男人抱着,身體還在輕顫,而皮膚也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盡管很想就這樣将執廢壓在身下,但殷無遙還是忍住了,得寸進尺往往造成反面效果,只随意用抹了抹手上的粘液,輕柔地吻着執廢的眼角,或許是勞累過度,執廢又睡了過去。
再度醒來的時候,殷無遙已不在身邊了。
眼中一抹失落一閃而過,接着緩緩撐起身體,比想象中的還要更無力些,畢竟是這個身體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想起殷無遙低聲而魅惑的笑,心髒又止不住地飛快跳動着。
早已在門外候着的沐翺敲了敲門,然後走進來,“殿下……”
一面說着,一面靠近床榻,然後在略微淩亂的衣襟下看到了泛着紅印的白皙肌膚。
“什麽事?”執廢眨眨眼,剛才沐翺臉上一瞬間的怔忪還是落入了執廢眼中,半年不見,沐翺似乎長得更高了些,模樣也更有少年将軍的氣勢和俊美,微微泛白的嘴唇或許是昨夜沒有睡好的緣故,但是他總覺得他們之間已不複小時候那般親密了。
“陛下在朝雲殿,吩咐等殿下一醒來就過去。”說着沐翺伸手想要像小時候那樣幫他整理衣物,卻見執廢低頭自己動起手來。
就像無聲的拒絕,心中的酸楚,讓曾經少年意氣而留下的疤痕再度被揭開,隐隐的痛,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沐翺怔怔然地看着執廢穿好衣服,纖細的手指形狀好看,骨節分明,動作的時候仿佛能撩撥人心,讓人移不開眼。
這是他從小到大看着的,呵護着的。
如果他沒有輕易受到帝王的挑釁,是否今天,一切都不會發生?
然而沒有更高的武功,他又如何從那心思莫測的男人身邊保護他,又如何給他一個安穩的生活?
結果,無論他做什麽,都是錯。
沐翺悲痛地閉上了雙眼。
“沐翺?很累麽?早點去休息吧,我自己過去就行了。”執廢拍了拍沐翺的肩,感受到對方身體剎那間的僵硬,只以為沐翺是沒休息好,然後對他溫和地笑了笑。
沐翺勾起一絲苦笑,緩緩點頭。
看着執廢離去的背影,他只覺得,或許此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執廢來到朝雲殿,裏面只有兩個人。
高高在上表情漠然的帝王,和露出玩味笑容眼神妖孽的執秦。
在見到執廢以後,執秦的笑容變得更為燦爛,他擡頭對帝王說,“父皇,兒臣突然改變主意了。”
“哦?”殷無遙挑了挑眉,眼睛卻看着沒将領子拉好而露出脖子上那道印記的執廢,眼神黯了黯。
執秦認真地想了想,“成為帝王确實是兒臣的野心,可是兒臣不會白要送上手的東西。”
這句話簡直是對帝王權威的挑戰,就連執廢也不曾用這種口吻說過,執廢愣了愣,然後慢慢坐了下來。
殷無遙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就在執廢還搞不明白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而苦惱的時候,只聽見殷無遙略沉的嗓音說道,“說,有何條件?”
執秦一雙眼睛晶亮晶亮的,沖身邊的執廢露出妖媚一笑,“兒臣要執廢答應兒臣一個條件。”
“不行!”帝王立刻反駁,語氣不容置喙。
執廢聽了半天好不容易理清了一點頭緒,大概是帝王也找二皇兄商量了一下退位的事情,可是和自己當時談的結果差不多,二皇兄不肯接受。
知道帝王是為了自己的身體着想,想早日找到解決二魂一體的方法才着急想退位,又或許是早就厭倦了權術游戲,不過執廢還是很高興見到維護自己的殷無遙,那種認真嚴肅的表情一掃平日慵懶華麗的印象。
于是執廢淡淡笑着,“皇兄不妨一說。”
“小七……”帝王一旦用威嚴十足的口吻說話,那便是誰也無法違抗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才短短半年時間,不僅小七不怕他,就連執秦那小子也敢跟自己講條件了?
殷無遙冷冷一笑,卻在看到小七那自信的笑容時不禁愣了愣。
“沒關系,說出來看看,如果我能接受的話自是再好不過。”執廢淡淡地說。
執秦也勾着唇,用無比惑人的聲線說着,“很簡單,小七一定能辦到,就是——常寫信,把你們的游歷經歷都寫下來。”
已經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了掌握二人行蹤還是單純的蓄意報複,殷無遙的臉色越來越冷。
沒想到執廢連想都不想便點頭答應,“好,我答應你。”
執秦愉快地笑了下。
那天在馳驟宮喝茶的時候,執廢已經聽說過二皇兄曲折的身世。因為他的母妃地位并不高,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他,偏生幼時的他長得如仙童一般,讓帝王對他多留了幾分心,然而若不是在學會說話不久後第一句跟殷無遙說的話是“父皇救我”,或許帝王還沒有想要保住他的意思。
無論是用娈童的方式讓他在宮裏有了立足之地,還是用嚴苛的方式鍛煉他的身手,在許多執廢不清楚的地方,或許執秦過着比自己還要糟糕的日子。
這些年來,執秦精心地“以色事君”,更扮演了一番受到冷落的皇子。
在某些方面,執秦與執廢有着相似之處,可執廢卻覺得,執秦更像殷無遙。
不愧是父子,忍耐度都異常驚人。
除去這些,執廢還是打從心裏覺得二皇兄是個妖孽。
三個月後,天下平定,殷無遙以身有惡疾為由退位,皇位讓與二皇子殷執秦。
而下落不明的太子,依舊下落不明。
半年後,江左瞿縣的某個客棧裏。
燈火搖曳中,少年鋪平一張白紙,抓起狼毫筆匆匆地在紙上寫着,高大英俊面帶魅惑笑容的男子推門而入,手上端着幾盤點心。
男子進門後,将點心放在桌上,撥了撥燈芯,低頭看着紙上密密麻麻的字,微蹙着眉道,“在寫什麽?”
“信啊,當初跟二皇兄說好的。”少年頭也不擡,專心致志地寫着。
男子不甘心,即使是一封信也不能讓小七冷落了他。
于是彎腰,伸手,從身後攬住少年纖細的身子,感受到少年身體一僵,滿意地将頭埋在少年的頸窩中。
溫熱的氣息噴在敏感的肌膚上,滿意地聽見少年喉間微不可聞而壓抑的呻吟,将少年的頭轉過來,對上那兩片勾人的唇瓣便吻了下去,啃吮品嘗。
“唔!……”少年終于渾身無力地掉落了毛筆,身體順勢靠在男人身上。
有力的臂膀将少年帶向了床榻,很快,只見床榻上兩具交疊的身影,伏在上面的男人魅惑一笑,順手放下了簾帳。
微風吹進,掀起桌面紙張一角。
男人低沉的笑容,充滿了磁性與性感,讓少年深深沉淪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