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距天明尚有一個時辰,喚作小吳子的太監在沒人看得到的角落伸了個懶腰,嘴角微微翹起,朝寝宮裏寬大的床榻上望了一眼。
急促地呼吸着,雙目死魚一般地凸起,像是要抓住救命的稻草而緊緊揪住被角的枯枝一樣的雙手,慘白的手臂上隐隐約約可看見她自己的抓痕。
那是深陷痛苦中無法自拔的垂死掙紮,即使指甲嵌進皮肉中的疼痛也不能與之相比,那種痛,撕心裂肺,能摧毀任何一個人的神智。
小吳子冷冷地看着床榻上那個容貌如同鬼魅的女人,拍平了自己一身粗糙衣物上的褶皺,眼見她床榻邊徹夜未眠的男子強撐着身體站起,端着空空的藥碗朝他走來。
“王爺。”他微微彎了腰低下頭,用無比溫順的口吻對面前的男人說着。
“嗯。”男人将空的藥碗遞給他後,扶着門框站了一會兒,又回到屋內,“再端一碗藥過來。”
小吳子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不夠,還不夠,那醜陋的女人不值得青年為了守了一整夜未曾合過眼,那女人不值得!
小吳子依稀記得王爺還小的時候那女人是怎麽教育他的,琴棋書畫涉獵既可,從小,作為太子最有力的競争者,王爺被女人拿着戒尺苦背各種治國之書,記憶裏,宮裏最早出生的皇子一天也沒真正開心地笑過,小吳子每次找到他的時候小皇子都躲在角落裏默默地哭。
等小皇子漸漸長大了,女人也不允許他和其他的皇子玩耍,改用鞭子讓他廣讀各個大臣的策論,以此了解帝王的謀臣班底,為成為太子而争取更多的籌碼。
她甚至用自己娘家殷實的家底買到了別的妃子與皇子的絕對忠誠。
所有陰狠毒辣的面目卻無一被小皇子看到,在如今的王爺面前,她不過是個恨鐵不成鋼的母親。
呵呵……母親……
小吳子漸漸握緊了拳,正是這樣的母親,毀了王爺的一生。
在帝王注意到七皇子的時候,那女人便對七皇子留了心,還讓自己去接近冷宮裏的那對母子,甚至讓他找機會狠狠欺負沐妃身邊的小宮女,并嫁禍給其他妃嫔,他買通了別的宮女草草教訓一頓了事,那女人不滿意,大發雷霆,當夜打了他幾十板子,扔在花園裏由他自生自滅。
就連成天咋咋呼呼的四皇子一派的衰落,她也參與了一份,盡管當時帝王就已經動了剪除過大勢力的心思,窺測這一點,無論她怎麽痛打落水狗帝王也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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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能利用這件事情讓二皇子徹底從帝王捧在手心裏的寶貝變成眼中釘肉中刺,甚至離間了各個皇子,才是她最大的贏處。
栽贓嫁禍是那女人最擅長做的事情,記得有一年她邀來八皇子的母妃喝茶聊天,席間那空有美貌卻無大腦的蕭妃被女人一挑唆便昏了頭,直直朝太學院而去,揚言要給七皇子一點顏色瞧瞧。
随後命自己去截住從太學院回來的大皇子,讓他去完滿解決這件事,在宮裏樹立了威嚴,那日以後,大皇子的名聲果然伴随着成熟、穩重、獨當一面等而在大臣中間廣受青睐。
女人暗中勾結戎籬的事情小吳子也是知道的,不僅小吳子知道,和戎籬交往過切的三王爺也是知道的,或許連蟄伏不出的二王爺也知道,唯獨以清廉正直聞名的仲王爺不知道。
仲王爺還天真地以為那女人是個可憐的妻子和母親,卻不知道自己只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呢……
小吳子不禁笑出聲來,反正四下裏也沒有旁人,所有宮人都被裕王爺換成了自己人,大臣們也在昨夜的一夜間遭到軟禁,今早他們就會聯名上書求廢帝,立新帝,擁“先帝”最有仁德和能力的大皇子為新帝。
女人再過不久就算死了,也能含笑九泉吧。
不。小吳子愉快地眯起眼,她加諸在自己和仲王爺身上的痛苦,僅僅折磨她這幾個月來償還還不夠,遠遠不夠。
可只要她一死,天下就都是王爺的了,只要想到這點,小吳子的心情就變得愉快起來。
皇宮剝奪了他身為男人的自尊,而女人則剝奪了自己身為人的尊嚴,兩相比較之下,他竟是希望女人能早點死掉。
小吳子眼裏露出了一抹厲光。
小吳子在長廊上看見了裕王,恭順地側過身低着頭,行了最标準的禮,站在太監面前的執語溫和地笑着,“皇兄能把藥都喂進去麽?”
“喂進去了,可又吐了出來,王爺沒辦法,讓奴才再去找太醫用最昂貴的人參熬藥。”小吳子冷笑,這抹笑容被他的劉海掩去。
執語點了點頭,“皇兄要什麽,只管給他就是,反正那女人也熬不過一個時辰。”
終于連一向以溫文爾雅風度翩翩聞名的裕王爺也直接叫“那女人”了嗎,小吳子心底掠過一絲得逞的快意,點頭的力度也變得比平時大了些,走在路上甚至覺得身子輕松了許多,竟似久病初愈般的愉快。
想起女人在病榻上苦苦掙紮瘦骨如柴的鬼模樣,盡管伺候在她身邊無比惡心,此刻小吳子卻恨不得早點來到她的身邊,見證這個曾經叱咤風雲手段毒辣的女人是如何花容衰敗命喪黃泉的。
執語雖然朝着執仲曾為皇子時的寝宮方向走,但他的目的卻并不是去見執仲或者他的母妃,那種母慈子孝的場面他并不感興趣。
他前往的方向,是離朝雲殿很近的月華宮,曾經二皇子的寝宮,自帝王開始注意到執廢以後,便很少再去的地方。
月華宮不愧為宮裏最奢華的宮殿,盡管庭院因長年沒人打掃而芳草萋萋,卻并不影響它整體的美觀和應有的精致。
執語勾起唇,微笑着走進去,落寞的宮殿裏只有執秦與他的侍從。
“好久不見,皇兄。”溫潤而磁性的嗓音在空曠的殿內響起,微弱的回音更顯得此刻被軟禁在此地之人的寂寥和不甘。
“皇兄?你什麽時候将我當過皇兄?”執秦微微轉過神來,一雙媚惑人心的狹長眼眸牢牢地盯着他,執語風度不改,撩起衣擺在椅上随意坐下,“呵呵……從前認真稱呼皇兄的時候,皇兄不也沒将執語當一回事?”
“得了吧,要說什麽快點說,把我們囚在此處有何目的?”執秦不悅地看着面不改色的執語,眼前一身白色錦衣的青年全身沒有絲毫破綻,宛若只關心風月的文弱書生,笑得溫良。
執語淺淺笑着,慢慢拉開了扇子,“很簡單,請皇兄在此處簽個名字畫個押,放心,不是賣身契。”
着下人将黃色錦緞為封面的折子遞過去,執秦打開,三行并作一行地看,還沒看完,啪地一聲合上,狠狠地摔在執語面前。
“要我擁立執仲那個一根筋的為新皇?做夢!”執秦忿忿地摔着手邊所有能摔的東西,白瓷花瓶、茶壺、琉璃杯、硯臺……全部砸在執語的面前。
而執語只是淡漠地看着這一切,嘴上挂着沒有溫度的微笑,直到杜若死命護着作為秦王信物的玉環,執秦才一邊喘着氣一邊氣急敗壞地看着他。
執語擡眼道,“皇兄,你早已是執語一條船上的人了。”
“憑什麽?!本王還沒有弱到除了出賣色相就一點勢力都沒有!”執秦咬着牙狠狠說着,可過于豔麗的臉上無論怎麽扭曲始終都欠一分狠色,反而更引來他人随意肆虐的快感。
“哦……”執語笑着說,“原來皇兄也知道自己除了色相以外什麽都沒有。”
那如沐春風的口吻仿佛一枚桃花瓣輕盈飄落,然而這句溫潤嗓音說出來的話卻徹底讓執秦失控了。
“你!你……”執秦氣急了想罵什麽,被執語冷冷擡手打斷,“別忘了,那夜對父皇下毒,皇兄可也是有份的。”
執秦氣得肩膀發抖,雙唇發顫,臉色蒼白如紙,姣好的面容扭曲在一起,全然不顧王爺形象砸了所有能砸地東西。
杜若在一旁只敢看不敢加以攔阻,頗有些心疼地說,“要砸也別砸在家的東西啊……”
執秦氣急敗壞地說:“等他當了帝王,連我們的命都是他的了!”
小吳子苦等的第一縷照樣仍是沒來,天色昏暗,如同整個昏昏沉沉的皇都,帶着悶悶的雷聲的濃厚雲層慢慢在皇都上方積壓,似乎也想要見證一場政變。
他代替上了朝仲王看守着那快要死掉的女人,雖然厭惡,可人之将死,那女人的掙紮也漸漸弱了下來,仿佛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竟無聲地嗚咽着,淚水從凹陷的眼眶中流出,布滿了蒼白消瘦的臉龐。
他想象着百官朝賀,尊奉王爺為皇帝的場面,一定很恢宏壯觀,不知道王爺坐上那張金燦燦的龍椅是個什麽樣子,一定威嚴神武叫人由衷信服。
他想象着只要等床上的女人咽了氣,他在宮殿門口挂上大大的白色燈籠時,整個天下就是王爺的了。
他想象着每天陪伴在王爺身邊,幫他磨墨,看着他寫字,看着他立自己喜歡的妃子,看着他笑。
他想了很多東西,每一件事都圍繞着那個他從心裏喜歡的那個孩子……
然而他的夢,也終究是夢一場,如鏡中花,水中月。
“沒用的。”從門口走進來的瘦弱青年面容看不真切,卻帶着一種壓迫感,“就算挂了白燈籠作為信號,你們還是晚了一步。”
小吳子驚訝地擡起頭,緩慢向他走來的青年一身灰色的質樸衣袍,“她比你們的預想,要晚死一刻間,而一刻間,足夠宋将軍拿下護城的禁衛軍。”
青年帶着濃濃的書卷氣息,與執語的溫文儒雅的翩翩佳公子形象不同,是一種很純粹單薄的書生形象,沒有華麗的衣飾和久經風月的恬然風度,有的只是顯得古板的俊臉,那張臉也不過中人之姿,只是隐隐有種莫名的威嚴。
小吳子定睛看了看,用發顫的手指指着青年,“你、你你你不就是從前七殿下的那個……那個伴讀!”
聞涵輕輕笑了下,“沒錯,在你們都以為我被調去偏縣當個小縣太爺的時候,我卻一直都在你們身邊。”
“什什什什麽……?!”小吳子瞪着眼睛,身旁的女人早就芳魂歸天了也沒有注意到。
聞涵點了點頭,“我一直藏身在太醫院,那個地方已經因為床上的這位娘娘而亂成了一鍋粥,因此也沒人記得區區聞涵。”
“所以,我在娘娘的藥裏動了點手腳,太醫們也未必看得出來,更枉論不通醫理的王爺們呢?”
小吳子不可置信地盯着聞涵,一步步退到了床榻邊,猛地一只蒼白如鬼的手橫在他身邊,吓得小吳子尖叫着跳了起來,床榻上那深陷的眼窩仍緩緩流着淚的女人,就這麽睜着哀怨又悲痛的眼睛死去了。
女人床邊滴漏的刻度告訴吓得沒了一半魂的太監,聞涵說的話都是真的。
那等不到預定的白燈籠的王爺,會怎麽樣呢?
王爺會怪自己沒做好嗎,離開了自己的王爺能照顧好自己嗎,他能看清身邊那些人僞裝下的真面目嗎……
這些,随着一陣暈眩,失陷在一片黑暗中。
聞涵嘆了口氣,緩緩拿出一條麻繩捆住昏去了的太監,“早年殿下多病,若不是閑時為了殿下啃遍醫書,或許還沒發現這其中的奧秘,嗯……”
擡頭看了看床上死狀凄慘的女人,聞涵面無表情地伸手合上了她的雙眼,“你也算是多行不義了。”
天色依舊昏沉,空氣裏凝重的味道無法擴散,越積越重,直壓肺腑。
聞涵眯起眼,小聲嘟囔,“這鬼天氣,殿下回來的時候需将姜湯備好,以便驅寒。”
說着微微笑了起來,明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此刻卻要拖着一個昏過去了的太監走上一段路,而且以如此不雅觀的姿勢,也唯有那個人,才能讓他做出這種事吧。
回去的路依舊如來時一般,沒什麽人,所有的宮人都被軟禁了,而大部分隸屬執仲的禁衛軍幾乎都調往朝堂顧守那些大臣和王公貴族們,沒有人會注意一名微微笑着的青年兩手用麻繩拖着一個太監走在長廊裏。
聞涵擦了擦額上的汗,擡頭看天,幽幽天色,飒風冷冷。
正是變天的兆頭。
朝堂上等了許久仍未聽見喪鐘的執仲顯得有些緊張,掌心也出了汗,他低聲對執語道,“這是怎麽回事?”
執語也疑惑于此,但他仍安慰執仲,“可能是娘娘福大,老天爺舍不得收她。”說着扯了個笑容,對身邊的親衛道:“事不宜遲,不管娘娘是不是西去了,現在就動手。”
“是!”身邊的親衛沉聲應着,将幾份印下了玉玺的诏書分配給其餘的親衛,冷眼掃過殿堂中央抱頭縮在一塊的大臣們,轉身出了殿門。
而就在他運起輕功準備躍上屋檐時,一支冷箭直直射中了他的心髒,整個人如折翼之鳥墜地不起。
“報——!!”一名侍衛匆匆忙忙地闖了進來,“東城門失守,所有禁衛軍已被制住!”
“報——!!!”又一名侍衛跌跌撞撞地爬起來,“西城門被人背後偷襲,禁衛軍已經快抵擋不住了!!”
“報——!!!!”這次是渾身浴血的将領站在執仲面前,“南城門失守,是屬下失職!特回來……請罪……”
留着最後一口氣的将領橫一柄沾滿血的利刃在脖頸上,一用力,血濺數尺。
“報——!”跑得氣喘籲籲的太監扶着門框一臉的疲憊,“王、王爺……”
執仲癱坐在龍椅上,臉色一片慘白,聲音都帶着沉痛與無奈,“這次是北城門失守了麽……”
“不,不是……”那名太監一面順着氣一面說,“有、有有人闖進了皇宮……”
黑雲壓城城欲摧。
身披铠甲的健壯男子揮了揮劍上的血,目光如炬,“你們還有誰要上?還是……你們一起上?”
年輕的禁衛軍們懾于男子深沉而充滿殺氣的目光,一時間雙腿發軟,雙手抱着兵器,卻一步也不敢上前,從天而降的男子,如戰神般不可撼動,讓他們打從心裏覺得害怕。
男子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剛毅無比,宛如五官的每個線條都是從刀劍中生生刻出來的,手背上已經更多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全是象征着男人榮耀的傷痕。
深淺不一。
宋景滿嘆了口氣,“東、西、南三城門已經被我的人攻占,你們若降,便不取你們的性命。”
一陣沉默之後。
不知道率先是從哪個人手中掉落了兵器,哐當一響,擲地有聲。接着,各種各樣的兵器掉落在地嘩啦啦一片。
執語危險地眯起了眸子,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面前白衣素淨的少年。
黑如綢緞的發随意地束在腦後,曜石一般的眼眸讓那雙桃花眼看上去熠熠生輝,白皙幹淨的皮膚如溫潤的玉,比常人略紅的薄唇抿成一條撩人的弧度。
淡淡的神情,仿佛只是偶入凡塵的一朵蓮華,俯瞰池底的泥濘與肮髒。
少年雙眸中蘊着微微的水汽,從那雙晶瑩裏執語讀出了悲憫。
悶雷陣陣,空氣壓迫着五髒六腑,令人難以呼吸。
執仲呆呆地看着少年,好幾次張了張嘴,眼裏的驚訝讓他再也沒有心情去顧此刻最應該做的事,仿佛他做的所有的一切,只為了見到清風中發絲微揚神情淡漠的少年。
他慌張地從龍椅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朝少年走了過去,一步步,踩得小心翼翼,生怕下一秒,少年便如幻影似的化散開去。
然而,盡管如此小心翼翼,少年依然不為所動,目光停在他身上,是看得令他心疼的眼神,那眼神,仿佛要把他所做的所有事情都看穿。
包括他藏在心底最深處無法訴諸言語的情愫。
然後,他聽見少年為不可聞的嘆息,“放手吧,皇兄。”
一句“皇兄”,卻被兩個男人聽進了心裏,執仲的表情無比,執語則看了少年半晌,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原來你沒死。”
執語自己也覺得奇怪,盡管他的心跳聲就在耳邊,如小鹿亂撞,可他的聲音依舊鎮靜非常,聽不出絲毫波瀾,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平靜他此刻混亂的心。
少年點點頭,“半年前我就到皇都了。”
“一直潛伏在我們身邊?”執語咬着牙,死死盯着面前表情淡然的少年,那令他做夢也夢得心疼的少年,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而他卻不自知,更在最關鍵的時刻在他的面前出現。
這意味着什麽?
少年依舊點頭,不說話,從懷裏抽出匕首,慢慢彎下腰來為大臣們解開繩縛,那名被少年解了繩子仍怔忪了好一會的大臣終于面露驚色,“太子殿下?!”
執廢微微笑了下,将匕首遞給那名大臣,讓他繼續為其餘的人割斷繩縛,月華般的白衣不沾染任何風塵,寧靜而美好地站在兩人面前。
“還有什麽要問的?”大有一次讓他們解開心中疑惑的意味。
執仲的心揪痛着,他苦笑了下,執廢表現得如此明顯,他還有什麽要問的?問了也只會讓心口的那道傷痕撕裂得更嚴重,問了也只會讓他嘗到更為苦澀的失敗的味道。
執語緊緊捏着手中的折扇,語氣略有憤然,“這些都是你策劃的?”
少年微微蹙起了眉,似乎不願回想,仍是點了下頭。
“那你的母妃呢,你忍心不顧她的性命,她還在我們手上!”執語低吼着,一把擲出了那柄折扇,落在執廢面前。
少年苦笑了下,“有沐丹鶴,沒人能動得了母妃。”
執語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想要像往常那樣撫上少年的臉頰,語氣溫和如水,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失了态,會問出更為不堪的話,話到嘴邊卻成了,“半年前……你沒受傷?”
執廢微微搖了搖頭,淡淡地說,“如果戲演得不真,就無法取信,身為帝王要狠得下心,這是父皇說的。”
“父皇?呵……”執語冷冷地看着他,“你可知道你口中的父皇對你存着什麽樣的心思?!”
執廢微低下頭,有些無奈地笑了下,“嗯,所以我正試着喜歡上他。”
那句只有三個人能聽見的話,被兩個男人聽入心,功名,利祿,權勢,皇位,甚至天下……都不及這一句話所帶來的震撼深刻。
刻骨銘心,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那自嘲的笑聲,又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