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 15
宋遠飛回想昨晚,任航不知疲倦的索取,今早又一大早離開,這是誇高興了,還是誇不高興了呢?
君心難測啊。
起床之後,宋遠飛給任航發信息,告訴對方自己準備出門了。剛點了發送,一條新短信顯示在屏幕上方。
這年頭,還發短信的,除了網店就是供應商,再就是銀|行了。
宋遠飛順手點開,果然,是到賬信息。
元彤的電話也随之而來。
宋遠飛:“喂。”
元彤雷厲風行,說話也總是火急火燎:“飛哥,你上個廣告的辛苦費到賬了,你看見了沒有?”
宋遠飛:“看見了。”
元彤:“好。別亂花啊!我最近在給你談下一個本子了,你再等等,很快就有回音。”
宋遠飛日漸感覺元彤是個操心命,他笑道:“知道了,你忙你的。”
元彤帶的不止他一個藝人,他知道。
挂了元彤的電話,宋遠飛又給他媽蒲欣蘭打電話。
當年宋家破産,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宋遠飛他爸——宋剛的失蹤。
蒲欣蘭最初不堪重負病倒,後來宋剛的車在幾百公裏外的一條不知名野河中被打撈,車是空的,但大家都說宋剛兇多吉少,多半是不在人世了。
蒲欣蘭不信,她親自給宋遠飛示範了什麽叫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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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病床上爬起來,挨個找債主,把家裏的債,背到自己身上。
那時她只是個家庭主婦,十幾年沒有上過班。
宋遠飛在蒲欣蘭的影響下,也從萎靡不振中清醒。他爸不在了,他是家裏唯一的男人,必須把這個家扛起來。
這些年,宋遠飛成了還債的主力,銀|行|卡都放在蒲欣蘭那。
電話接通,宋遠飛直接說道:“媽,有錢了,可以還了。”
蒲欣蘭也早起準備上班:“好的。你手裏還有錢嗎?零花錢夠不夠?”
宋遠飛:“夠,我現在在劇組呢,劇組包吃住,我沒有花錢的地方。”
這段對話兩人說了太多次,已經不需要額外的關懷和客套了。
說完這個,蒲欣蘭道:“你注意身體啊!對象還沒找呢,可別累出病了。”
宋遠飛哭笑不得,戳穿蒲欣蘭的把戲:“想催婚就放心大膽地催,反正我又不聽,你還拐彎抹角的幹嘛?”
“臭小子!”蒲欣蘭笑罵,“你都老大不小了,咱錢還的也差不多了,你該找趕緊找,不然好姑娘都被別人搶沒了!你劉叔也說你只顧工作,連個電話也不給他打。”
蒲欣蘭說的“劉叔”,就是引導宋遠飛入行的長輩,也是宋遠方的恩師,劉學耀。恩師當年負責服化道的道,後來自己開了公司,現在主要做特效和後期,蒲欣蘭就在劉學耀公司做財務。
宋遠飛感激劉學耀,劉學耀跟蒲欣蘭的舊識,在家裏最困難的時候,給他們提供了很多幫助,聽到蒲欣蘭把劉學耀也拉進陣營,他無奈道:“是是是,一定找對象,保準找個你滿意的。”
說這話時,他眼前晃過任航。
當年任航出櫃,他本來也打算出櫃的,只是沒來得及。也不知道如果蒲欣蘭知道他喜歡男人,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蒲欣蘭從小都寵着他,想來也不會為難他。
再說任航那麽好。
既然想起任航,宋遠飛的思緒順勢跑偏。他還想起兩人在一起暢想未來時,自己曾誇下海口,要用賺到的第一筆錢給任航買份大禮。
可惜大禮沒買成,他落魄了。
這會兒任航就在身邊,他雖然還沒暴富,卻忍不住想給任航買點什麽,給任航花錢。
可是買什麽呢?任航什麽都不缺,太好的東西他也買不起,買了也容易被任航嫌棄。
宋遠飛挂了電話,出去跟羅陽彙合。
他跟往常一樣吃早餐、化妝、對戲,到了場地,他也沒想出買什麽。
正好還沒拍到他,他坐在場外,看了看通告表,拿出手機給任航發信息:【任總,今晚我預計六點就能收工,我想請你吃飯,謝謝你送的衣服。】
當天有一場重要的戲,是吳深和吳勇情感的關鍵轉折點。
吳深的能力被認可,吳勇在老隊友的幫助下,信心滿滿地去組委會報名比賽。
沒想到負責報名的是昔日的死對頭,吳勇不僅被嘲諷一番,還被以超齡為借口,拒絕了吳深的參賽申請。
老隊友之前奚落過他,因為曾經關系好,隊友的話多半是恨鐵不成鋼;死對頭的嘲笑卻真的是針針見血,氣得吳勇甩手離去,不想比賽了。
吳深就等在組委會外面,吳勇氣呼呼出來,大言不慚地讓兒子斷了念想,吳深從希望到失望,吳勇拽他走,他不走,吳勇罵他,他不還嘴。父子倆拉扯間,吳深第一次張開叫了“爸”。
兩人從這裏轉變,吳深放下自己的自卑和成見,吳勇收起自己的自尊和傲慢,兩人開始統一方向。
宋遠飛先跟王虹晖對了一遍詞。
其實他臺詞少,就兩句重複的,但他要聯系上下文,體會語境,也要配合王虹晖的表演。
沒錯,這出戲的重點是王虹晖,吳勇爛泥般的心裏突然長出了人性。
“準備好了嗎?”王虹晖問。
宋遠飛戴上眼罩:“好了。”
場務喊了口令,吳勇從大理石石階下來。
吳深微微側頭,似乎聽到聲音,從原本坐着的石階上站起來。
“比不了了!”吳勇沒好氣地大喝一聲,“你年齡太大,不合格!”
吳深站在原地,腦袋微微地歪了一下,進而輕輕蹙起眉,像是沒聽明白。
吳勇沒耐心,心裏又憋氣,他上前猛拉吳深:“快走啊!愣着幹什麽!”
吳深匆忙搖頭,抗拒父親的力道,他眉頭松了,整個人從迷茫中脫離,渾身繃緊起來。
吳勇更加生氣,把從死對頭那裏受得氣發洩到兒子身上:“都說不讓你報名了!你賴在這兒幹啥!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
吳深畢竟年輕,吳勇拉不動兒子,果真氣呼呼地松了手。然而他剛走了兩步,,從不跟父親說話的吳深,忽然開了口,聲音一如既往地難聽:“爸!”
吳勇的腳步倏地頓住。
“爸。”吳深沒用拐棍,急切地往前摸索。在觸碰到吳勇的一瞬間,抓住吳勇的衣袖,聲音打顫,隐含哀求,“我想,比賽。”
他話都說不利索,對賽場的強烈渴望讓他沖破內心的枷鎖,顫抖着又說了一遍:“爸,我想,比賽。”
鏡頭推向吳勇,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吳深,他唯一的兒子,開口叫了他“爸”。他緊抿着唇,眼底翻滾着水霧和悲憤。接着,他猛地轉頭看向組委會巍峨的建築,面部表情集合掙紮、不甘、憤恨、決絕……
“cut!過了!”
宋遠飛和王虹晖同時松懈下來。
宋遠飛松了手,摘了眼罩笑道:“沒看到王老師精彩的表演,可惜了。”
王虹晖自從跟宋遠飛談完,回去也檢讨了一下自己,督促自己摒除偏見,就事論事。
這麽一觀察,他發現宋遠飛,确實還可以。
表演不拉跨,誰的戲都能接。
“你也不差。”王虹晖不吝誇獎道,“繼續努力。”
宋遠飛這下笑得更開心,難怪王虹晖在業內口碑那麽好,竟然能放下芥蒂,試着接納自己。
“飛哥!”羅陽走了過來,拿着宋遠飛的手機道,“你有新信息。”
宋遠飛在拍攝時,都會讓羅陽給他拿手機。而且特意叮囑過,有新信息一定要盡快通知他。
宋遠飛結果手機解鎖,點進去看,果然是任航:
【好。】
上一條,還是宋遠飛發送的“請吃飯”。
任航答應了!
宋遠飛心花怒放,立馬回複信息:
【我先查查去哪吃,到時候咱們餐廳見!】
羅陽不清楚宋遠飛跟誰聊天,但是看宋遠飛那神采飛揚的模樣,忍不住問:“飛哥,有好事兒啊?”
宋遠飛發送完畢,收起手機,大言不慚道:“我只是對剛才的戲很滿意。”
奚瑞聽到了,隔着段距離接茬:“看着沒?這就是為了熱愛而工作,和迫于生活而工作,最大的區別。”
王虹晖也朝宋遠飛看了好幾眼,幸虧魏宣不在,否則又要吹一波。
下一場沒有宋遠飛,宋遠飛晃悠到場邊坐着。想到這是他跟任航重逢後第一次“約會”,心情不免激動。
于是他又拿出手機,刷起大衆點評。
片場每個人都忙忙碌碌,沒人為他停駐,特意觀察他的表情。
只有羅陽。
春夏交替,溫度已經上升。羅陽拿着扇子扇風,左看右看不對勁,趁沒人注意,小聲問宋遠飛:“飛哥,你該不會談戀愛了吧?”
宋遠飛“噌”得看向羅陽。
羅陽警惕性很高,環顧四周後,才繼續說道:“是的話你得先告訴彤姐,不然出現突發情況,不好公關。”
宋遠飛“噗嗤”笑了:
“你還挺懂的。”
他跟羅陽算得上朝夕相處,羅陽剛二十出頭,正是青春活力的年紀,在宋遠飛眼裏,只是個大男孩。
但羅陽勤快伶俐,瞅着嘴碎話多,實際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都門兒清,知輕重有眼力價,宋遠飛對這個助理滿意極了。
所以他順着跟羅陽聊起天:“你給我當助理之前,幹過什麽?”
羅陽不好意思地憨笑:“沒幹過正經工作,我學習不好,家裏經濟條件也不行,我就沒上大學,上了個高職,畢業後進了工廠,感覺沒什麽出路,就辭職來了大城市,跑過快遞,送過外賣,遇到老鄉,就進公司打雜。”
“哦……”宋遠飛表情了然,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道,“你天天拿那個小本本是幹嘛的?”
他發現羅陽随身帶了個本子,在片場沒事就拿着看,他本以為是備忘錄,可看起來又不像。
“這個呀?”羅陽掏出本子,“這個是我單詞本,我在學英語,以後想參加自考,我想上大學。”
宋遠飛當即表示贊賞:“可以啊少年,有毅力!”
他鼓勵地拍了拍羅陽的肩:“加油!你肯定能考上大學!有什麽困難跟哥說,哥能幫你解決的就幫你解決。”
“謝謝哥!”羅陽感激一笑。
下午的拍攝也很順利,宋遠飛趁着拍戲間隙,查了個離片場不遠不近的餐廳,小資有情調,人少還僻靜。
宋遠飛把地址發給了任航,約了時間,又噼裏啪啦說了一堆白天拍戲的日常,任航沒回,他也沒在意。收工之後,他就讓羅陽回房間學習,自己洗了澡,換了身衣服,收拾得精精神神的,開車去了餐廳。
一路上,他回想重逢後的種種,兩人在親密接觸上突飛猛進,對彼此的身體十分熟稔,可是卻沒有開誠布公地聊過一次,仿佛是心照不宣地不提曾經,假裝曾經不存在。
可是十年隔閡真真實實地存在着,他們不能永遠裝下去。
所以宋遠飛打算趁機跟任航聊一聊,他不斷給自己做心理建樹,就算聊不開,試探一下任航的态度也好。
他想知道他們現在的關系,在朝哪個方向走。
到了餐廳,他找了二樓角落裏的包間,翻着菜單,他給任航發了個信息:【我到了,在看菜單。你還喜歡吃香酥小排嗎?】香酥小排是任航當年喜歡的菜,宋遠飛伸出觸角,含蓄地暗示着任航。
任航沒回複,宋遠飛就先點餐了。
等待的過程是耐人尋味的,尤其宋遠飛還發了信息。他讓服務員等他叫了再上菜,所以包間裏只有他一個人,喝着茶水,盯着手機。
随着時間的推移,餐廳嘈雜起來,客人逐漸上座。
包間之外,腳步聲、笑聲、談話聲,絡繹不絕。宋遠飛起初還心情頗佳,時不時地用前置攝像頭看看自己的尊容,希望以最好的狀态見任航。
但是漸漸的,外面越來越熱鬧,包間裏卻越來越安靜。
他第n次點開聊天頁面,任航還是沒有回應,而此刻,已經離他上一條信息發出,過了四十分鐘。
宋遠飛開始坐不住了。
他想着任航說不定有事,或者正在路上,他們說好了見面,任航肯定會來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宋遠飛開始頻繁刷手機,任航如果不來,應該打個電話通知他才是,沒理由晾着他吧。
一個小時後,服務員來敲門。
“先生,上菜嗎?”
“再等等。”
宋遠飛又給任航發了信息:【你來了嗎?】
發完覺得不能催,別把任航催生氣了,然後就補了一句:【慢點開車。】他沒敢打電話,怕打擾任航。
就這樣,又一個小時過去。
包間變得好像很窄,空氣稀薄,讓宋遠飛胸口發悶,喘不動氣。他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失落和焦躁,手指摸索着屏幕上任航的電話號碼,到底也沒撥出去。
後來服務員又來了兩次。
宋遠飛等到深夜。
他不只是難過于任航的不出現和冷落,還擔心任航是不是出事。所以他鼓起勇氣,給任航撥了電話。
響了一聲,被挂斷。
還能挂他電話,應該是沒事吧?
宋遠飛胃口全無,讓服務員幫忙打包了菜,開車回了酒店。
酒店房間空空如也,任航真的沒來。
最後一絲幻想被打破,宋遠飛拿起手機,發現一條未讀消息。
他趕緊打開,失蹤一晚上的任航總算有了音訊:
【在忙,改天再約。】
任航絕口不提宋遠飛發去的問題,也沒有說明為什麽不提前告訴宋遠飛來不了,免得宋遠飛傻等。
宋遠飛深呼吸了兩個來回,他似乎沒有生氣的資格。
然後他妥協了,回複任航道:
【嗯,下次再請你。你還好嗎?一直在忙嗎?吃飯了嗎?】這次任航回複得快: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
直白的一句話,卻從字裏行間滲出絲絲寒意,讓宋遠飛無端打了個冷戰。
這段時間的親昵只是他的錯覺嗎?
是他想多了嗎?
宋遠飛收回觸角,緩緩放下手機。
他的确不該奢求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