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 16
任航一個人躺在醫院的病房裏。
當晚他走得急,高速路口提示前方修路請繞行,他就繞到國道。
沒想到國道也不安全,任航在自己的車道正常行駛,一輛開着遠光的車逆行直沖任航。好在是減速區,任航速度不快且足夠沉着冷靜,兩車擦邊而過,任航撞了樹,對方撞了路障,翻進了溝裏。
這起交通事故對方負全責,萬幸任航沒有大礙,警察來了,他進了醫院,檢查加處理後續等折騰完,就已經半夜了。
助理姚峰火速趕到醫院,接替了任航跟警察交涉,任航得以安靜地休息一會兒。
他身上沒傷,但有輕微腦震蕩,頭暈眼花的症狀已經減輕,只是仍舊不舒服。
正緩神時,手機響了。
是宋遠飛給他打電話。
任航注定爽約,他不想讓宋遠飛聽出異樣,索性挂了電話。
這時,姚峰進了病房。
“任總,都處理完了。”姚峰說,“逆行的肇事車輛比您撞的嚴重,還昏迷呢,是酒駕。我按您的意思不追究對方的責任了,但他酒駕逆行,交警會去找他追責。”
“嗯。”任航蹙着眉,閉眼揉了揉太陽穴。
姚峰被吓到,急忙問:“任總,哪裏不舒服嗎?”
“沒有。”任航睜眼,放空地盯着天花板,“封鎖消息,別讓任何人知道我出車禍,尤其是薛董。”
“好的。”姚峰一口應下。
任航語氣平靜:“明早你跟我回城,九點的會議照常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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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總!”姚峰的心忽上忽下,他跟了任航多年,就沒見過任航休息。
任航就像個不知疲倦的機器人,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礙他的安排。
可眼下,他剛出完車禍啊!
任航淡淡道:“沒關系,我臉上沒傷,看不出來。”
姚峰:“……”
說完工作,任航轉移話題:“薛董最近找你了嗎?”
姚峰斂了神色:“前天找了,問我您最近在忙什麽。我把您的行程告訴了薛董,但是沒告訴她您晚上在哪裏住。”
“嗯。”任航略感疲憊,再次閉眼道,“你找個地方休息吧。”
“好的,那您也好好休息。”姚峰觀察了一分鐘,見任航确實沒有其他吩咐了,他輕輕走出病房,關了門。
這家醫院是個私人醫院,人少不說,醫護人員的腳步聲輕得像貓,任航安靜地躺着,只有牆上電子表的“噠噠”聲陪着他。
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他一個人。
他攥着手機,又想起宋遠飛。
宋遠飛一定着急了吧?任航這麽想着,給宋遠飛發了信息:【在忙,改天再約。】
宋遠飛也出過車禍。
任航跟宋遠飛接觸沒多久,就知道宋遠飛是個狂熱的摩托車愛好者。
狂熱到什麽程度呢?為了參加MotoGP的比賽,辍學了一年去訓練。正因如此,兩人相識時,宋遠飛是降級跟他同屆,比他大三歲,所以才總是自稱為“哥”。
宋剛是真慣着宋遠飛,帶着宋遠飛全世界到處跑,一年時間他既訓練又參加小型比賽,逐漸有了心得,覺得不上學不行,才回到學校。
但是回去上學,宋遠飛也沒有停止訓練和比賽,他時不時地請假,就是去參賽了。
任航起初還挺羨慕宋遠飛的。
不管怎麽胡鬧,家裏人也支持;喜歡的東西,就能大膽追求;別人的眼光,宋遠飛根本不在乎……當年宋遠飛是學校裏唯一一個騎摩托上學的,平時周末返校,他騎着那臺純黑摩托轟隆隆地進校門,要多拉風有多拉風。
直到有一次宋遠飛去比賽,跟任航斷了聯系。
那是宋遠飛跟任航“表白”多次以後。
宋遠飛之前也離校過,就算他不來上課,也不耽誤他給任航發短信,屁大點事兒都要跟任航彙報一下,比如吃了什麽,喝了什麽,遇見了誰,說了什麽話。
任航有時候覺得宋遠飛挺煩的,一個大男人,嘴怎麽那麽碎啊?
可是那次宋遠飛走了以後,第二天就人間蒸發,不給他發短信,也不給他打電話。
任航十分不習慣,第一個想法是,出事了?
他坐立不安,上課也聽不進去,總覺得手機在震,幻聽一樣。
然後他主動給宋遠飛發了信息。
沒有回複。
他又打了電話,關機。
任航有點氣,想着宋遠飛該不會對自己膩了吧?
于是沒再給宋遠飛發消息,單方面陷入冷戰。
一個星期後,宋遠飛出現。
那是個周一,宋遠飛下午來了學校,正是課間時分,宋遠飛進門就給兄弟們扔了一大袋子零食:“哥回來了!”
“飛哥可算回來了!”
“卧槽,飛哥你還活着!”
任航聽到班級後排的喧嘩聲,整顆心瞬間提到嗓子眼,砰砰地在喉嚨打樁。偏偏他還在跟任航賭氣,不肯回頭看一眼,強行裝作鎮定。
然後他聽到有人問:“飛哥你胳膊咋了?”
“飛哥你脖子斷啦?”
任航大驚,急忙回頭,猛地撞進宋遠飛視線。
宋遠飛已經走到他兩步遠,正低着頭,看着他笑呢。
“想哥了沒?”宋遠飛脖子上戴着防護套,笑得沒心沒肺。
任航忘了怄氣,驚訝道:“你這是……?”
“嗐,別提了。”宋遠飛一條胳膊挂在胸前,缺心少肝道,“那訓練賽道有問題,我第一圈就摔了,胳膊骨折,脖子也扭了。我覺得傷不重,我媽非讓我在家養着,她還不讓我玩手機,把我手機都沒收了,網也斷了,我就跟在家蹲監獄似的!這不剛刑滿釋放,趕緊回來看看你嗎?”
“……”
任航驚呆了,都摔成這樣,還覺得自己沒事?
“宋遠飛,”任航氣出冷笑,“你有心嗎?”
“怎麽沒心呢,”宋遠飛笑嘻嘻地用另一只手拉開拉鎖,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給你買了香酥小排,我跟你講,這家香酥小排絕了,不提前預約根本買不到!”
天氣冷,人在室外轉一圈都渾身冰涼,而這香酥小排被宋遠飛捂得熱騰騰的,冒着絲絲熱氣。
肉香撲鼻。
“飛哥偏心啊!”
“我也想吃肉!飛哥!我也想吃肉!”
兄弟們起哄嗷嗷叫,宋遠飛轉身嫌棄道:“滾蛋!自己買去!”
任航在大家的笑聲裏無地自容,想到自己什麽都不知道還在跟宋遠飛冷戰更是慚愧,于是他突然起身,離開座位出去了。
宋遠飛以為他生氣,急忙追了出去。任航心裏難受,走得飛快。私立學校不僅景色優美而且地大人少,他走着走着就到了圖書館的小樹林,上課鈴響了,他才發覺自己“逃課”了。
而他一回頭,宋遠飛就站在他身後。
“別生氣啦,”宋遠飛幾步走到他面前,歪頭看他的臉色,笑嘻嘻道,“我不是故意不回複你的,我是實在沒找到手機,我媽太會藏了。”
任航心情複雜,視線從宋遠飛的脖子轉移到胳膊,又轉移回臉上:“那、那你應該在能打電話的時候告訴我一聲……”
他知道他在強詞奪理,可他心裏難受。
宋遠飛并不介意任航的“無理取鬧”,反而低聲哄道:“我告訴你,你不就擔驚受怕了嘛,反正我傷都傷了,再讓你着急,沒必要。”
任航更難受了,可他無話可說,只能緊緊皺着眉,盯着宋遠飛。
宋遠飛卻樂了:“你這苦大仇深的表情是怎麽回事?放心吧,你看我都能跑能跳了,肯定沒事了,不用擔心。”
任航瞪了對方一眼。
宋遠飛沒皮沒臉,更加往任航身上湊:“你都不知道,我可想你了,想你想得都睡不着覺,你是不是也想我了?表示表示呀?”
任航看着宋遠飛,表面不動聲色,心裏的小鹿卻載歌載舞。
宋遠飛沒等到答案,徑自嘿嘿一笑:“你不表示?那我表示了啊。”
說着,他突然在任航的臉頰親了一口。
任航:“!”
他們之間雖然暧昧,但還沒到過這一步!
宋遠飛做賊心虛,親完蹦出去兩米遠,提醒任航道:“哥還受着傷呢,你可別動手啊!”
任航眼底濕熱,臉頰滾燙,被親吻過的皮膚,灼燒起來一樣。
再看宋遠飛那小人得志的模樣,他氣地不住磨牙:“宋、遠、飛!”
真想把宋遠飛的腦袋掰下來!
任航在寂靜中,輕笑一聲。
風水輪流轉,他竟然也體會到了當年宋遠飛的心情。
反正他已經出事了,告訴對方,也是無端引起不安,還是別說的好。
這時,他收到宋遠飛的回信:
【嗯,下次再請你。你還好嗎?一直在忙嗎?吃飯了嗎?】任航的笑意漸漸消失,宋遠飛真的正擔心他。
可宋遠飛憑什麽?
這段感情裏,憑什麽宋遠飛想要他,就死纏爛打地要,把他捧在手心裏,讓他彌足深陷、不可自拔;然後宋遠飛不要他,就一把推開他,問都不問他。
他是什麽?木偶嗎?
任航非常善于自己氣自己,他又把自己想生氣了,并把這口惡氣撒給了宋遠飛:【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
宋遠飛隔天精神萎靡,心裏還是堵得慌。
但他依舊給任航發了信息,說自己起床工作了。
沒有回複。
接下去的好幾天,任航也沒有再來。
宋遠飛每天按部就班的拍戲,明明日子跟以前沒什麽兩樣,可他就是覺得空蕩蕩的。
房間空蕩蕩的,片場空蕩蕩的,所有從眼前晃過的面孔,都不是他想看見的。
一股濃濃的孤獨感籠罩着宋遠飛,除了拍戲,他絲毫打不起精神,每天的閑暇時間,就是拿着劇本唉聲嘆氣。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演苦情劇。
他每天晨昏定省給任航發信息,任航有時回有時不回,似乎不想搭理他的樣子。
若是以前,宋遠飛就算不知道任航為什麽生氣,也會厚着臉皮使出渾身解數,堅持把任航哄好。可現在,他連哄的資格都沒有。
況且無故放鴿子的人明明是任航。
宋遠飛又嘆氣。
“你最近怎麽了?”項鳴主動問宋遠飛,“天天心情不好似的,誰惹你了?”
宋遠飛看見項鳴,收起一肚子風月,微笑道:“我沒事。你今天就走了?”
項鳴殺青了。因為電影還在拍,沒空吃散夥飯,所以他請了全劇組喝奶茶,跟奚瑞約好徹底殺青時再聚。
“拍完了,可以松口氣了。”項鳴輕松道,“送送我?”
宋遠飛本來坐在凳子上,聞言,果斷站了起來。
沒有戲的時候,奚瑞是允許他們随意走動的。
項鳴那麽大的咖位,衣食住行卻很低調,從進組到離組,都是一個人。
宋遠飛跟項鳴畢竟相處了近兩個月,培養出了一點戰略友誼。
邊往外走,宋遠飛邊說:“咱倆是不是還沒有加好友?快,加上。”
項鳴笑:“不是有主創群麽?”
宋遠飛:“開玩笑嗎大影帝,主創群是聊天的地方嗎?”
兩人拿出手機加好友,離片場遠了,項鳴才正經道:“你好好拍戲,你有能力,會出頭的。”
宋遠飛以為項鳴說的是他沒拿過獎,笑了笑回應:“說不定我沒得獎的命。”
“妄自菲薄。”項鳴慢悠悠道,“之後就算遇到什麽困難,不要氣餒,任總總會消氣的。”
宋遠飛瞳孔震蕩,脫口而出:“你到底跟任總什麽關系?”
項鳴卻笑了,第一次露出活潑的表情,挑眉說道:“你猜呀。”
“……”
宋遠飛的腦海裏迅速閃過任航的朋友圈,那些照片都被他翻爛了,他确定裏面沒有項鳴的身影。
影帝故意不解釋,見宋遠飛冥思苦想也毫無頭緒,嘆氣着拍拍宋遠飛的肩:“放心,我跟他什麽關系都沒有,普通朋友。”
宋遠飛勉強笑了笑:“原來你是任總請來的救兵啊。”
他暗暗酸楚,自己跟任航只是上過幾次床而已,連普通朋友都不是,頂多算個床伴,他還是沒有主動權的那個。
把項鳴送上車,兩人道了別。
回去的路上,宋遠飛鼓勵自己,振作起來,不要患得患失的,日子還要繼續過啊,任航是他老板,總是還有機會見面的。
他好不容易重新鼓足力氣,剛回到片場,就看見了元彤。
元彤道:“飛哥,咱倆單獨聊聊。”
宋遠飛心裏咯噔一下,直覺不是好事。
果然,兩人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元彤說起噩耗:“你下一個通告定了,是公司決定的。你跟闵浩渺一同進組,你給他做武替。”
“哈?”宋遠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闵浩渺?我給他做武替?”
闵浩渺是公司新人,出道還不到一年,是個十足的小鮮肉。這倒無所謂,宋遠飛主要驚訝于,他剛入行的時候才做武替,已經很久沒有做過了。時至今日,他名氣有一些,演技有一些,就算再不濟,也不至于一下回到解放前啊!
元彤理解錯了宋遠飛的意思,一臉嚴肅地寬慰宋遠飛:“聽說闵浩渺是任總的……肯定會偏愛一些,反正就倆月,你忍忍。”
元彤也很急,這段時間,只要涉及到宋遠飛的工作,都非常不順利,這次竟然讓宋遠飛做武替,她也氣了個七竅生煙,在公司跟資源部拍桌子來着。
宋遠飛跟元彤想的不一樣,他緩緩睜大眼睛,難以置信道:“什麽玩意兒?任航還包養小白臉了?”
他感覺自己被雷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