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晚宴
靳語塵回來的時候店老板剛準備關掉大門,見靳語塵渾身濕透的走進來,不免關心了一番:“可是不小心掉進河裏了?不是我說雖然這七八月的天是挺熱的,但到了晚上會一下子便得涼起來,尤其那河水,公子你還是快點泡泡熱水,免得留下病根。”
靳語塵看他一眼,然後微微一笑:“不打緊,這麽晚了,我不想麻煩別人。”
“不麻煩,就是燒些熱水而已,倒是公子你,擔心染了風寒。”
“沒事,這種程度而已,我小時候經常會這樣。”靳語塵還是不接受老板的好意,獨自上樓回房間,這時候沈輕別的房門忽的推開,靳語塵身子僵直了一陣,然後迅速放松下來。
“你去哪兒了,怎麽這麽晚回來,身子……怎麽全濕了?”沈輕別從門檻裏面快出來,走到他跟前,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臉,“你臉有些熱,是不是發燒了?”
“我沒事。”靳語塵淡淡道,“你怎麽還沒有睡,都這麽晚了。”
“我聽小柏說你一個人出去了,所以就等着你回來。”
“等我做什麽?”靳語塵擦了擦頭上的水珠,“我就出去走了走,你和傅将軍和好了?”
“嗯……”見他不願多說自己出去的事,她便也不再多問,随着他轉移了話題,“你還是去泡泡熱水驅驅寒氣,放着不管的話真的會生病的。”
靳語塵搖頭如撥浪鼓,眼看沈輕別又要說什麽,他先發制人般的将沈輕別抱住,在她耳邊喃喃低語道:“輕別,我能給你幸福嗎?我能嗎?”
傍晚傅柏來送飯的時候跟她說了,皇上想要将她許給靳語塵的事,她聽後确實很高興,但隐隐有着一絲莫名的不安,總覺得這樣輕而易舉的賜婚帶着一個巨大的陰謀。
靳語塵身子涼涼的,摟着她也将她的衣裳沾濕,沈輕別擡手摸摸他的後腦勺,柔聲道:“你都不能的話,那誰能?”
靳語塵不敢高興,背對着沈輕別面色沉重,近乎微妙的嘆了一口氣放開她:“抱歉把你衣裳弄濕了,你早些休息,我回房了。”
說着便轉身推開自己房間的門,聽得身旁沈輕別略顯顫抖的叫喚:“阿塵,你有些奇怪……”
“可能是今天太累了,快去睡吧,明日我還要早些去南風館。”靳語塵仍然保持着一抹淡笑,語氣聽起來也和平常差不多。
沈輕別還想說什麽,靳語塵已經進去了,并且關好了門。他現在……是不高興嗎?沈輕別回想了自己和靳語塵在一起的時光,發現他一直都是恰到好處的笑臉,偶爾露出落寞而又迷茫的神情,竟比那些笑容要真實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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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語塵說喜歡她,是幾分喜歡?
南風館的雅男選舉會如期舉行,靳語塵一早就到了旭鳳那裏上妝,放下拘束而起的頭發,抹上鮮紅豔麗的口唇,穿上輕盈而又風流的衣裳,眼角的紅色脂粉份外妖嬈。
靳語塵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二十多年了,從來沒有機會能以真正姿态示人的自己,第一次解開自己的面具,居然也是在做戲的舞臺上,戲中戲。
雅男晚宴之前的日子,他都刻意規避着沈輕別,他下意識的害怕沈輕別,害怕沈輕別看着自己含情脈脈的眼神,沈輕別也好像有所察覺,沒再往自己跟前湊。
他們……以後要怎麽辦呢?
靳語塵閉上眼,他想不出辦法來,他能想到的辦法都是損人利己的,他不想把它們用在沈輕別身上。
今天的蘇州尤其的熱鬧繁榮,尤其在晚上,不僅有成千上萬的花燈在湖水流淌漂泊,天空中的煙花不斷,壓軸的舞蹈開始還有些時候,靳語塵應着旭鳳出門必須帶面紗的要求來到河邊,四周都是放蓮花燈的人。
很多年前也是這樣,他帶着沈輕別來到這河邊,在上面寫下自己來年的願望,然後飄向遠方,如今再來這裏,便是物是人非了。
目光忽的被湖中一盞精致的蓮花燈吸引,那燈較其他普通的蓮花燈要大很多,而且制作很是獨特,他記得好像是字謎樓每年都要出的獎品,僅此一盞。
上面寫着:願歲月待他一切安好,願以來生為報。
右下角寫着一個名字:信女沈輕別。
靳語塵的心狠狠抽痛,為什麽,為什麽要對他那麽好!他不值得的啊!他對她只有滿滿的欺騙和利用!
不敢久留,靳語塵失魂落魄的跑回去。他原想着和沈輕別的關系能不能後退到紅顏知己,可那根本就是行不通的事,沈輕別不會答應,自己也騙不了自己的心。
母親教他這十幾年的生涯,唯有一句話說對了,他不可以任性的去喜歡什麽人什麽物,因為到頭來都會變成他的軟肋,甚至是弱點。要想打倒他,只要牢牢抓住他的弱點,就能讓他窒息。
不不不,不該是這樣的……靳語塵失神的抓自己的胳膊,他不可以在這個時候感情用事毀了一切,想想母親,想想她為了拿到權利虐待自己的表情,想想被關進宗人府時所謂的同胞兄弟的奚落和嘲笑,想想自己的親生父親拿自己當棄車保帥的毫不猶豫,好好想想,這些谄媚的人對自己的百般淩辱,這些人絕對不能被原諒,絕對不可以!
沒人能阻止他奪得高位,他當是踏着這些人的血肉加冕為王的人。
靳語塵扯出他引以為傲的優雅而又魅惑的笑容,透過帷幕看着看客席上以靳鳴佐為中心向四周散開坐着的人,靳軒豪和靳炎池就坐在靳鳴佐的左右,他們正在談論什麽愉悅的事情。
看來這兩個人為了在靳鳴佐面前有個好的印象也确實挺賣力的,不過真是對不起了,越是積極,就越是更快從這場對弈中被踢出去。
“季兄!馬上到你了,準備一下!”旭鳳沖他喊道。
“好的,我馬上過去。”靳語塵聞聲走到帷幕正中央的位置,等着最後一場壓軸。
看客席上的靳鳴佐見識到秦淮河上浩大的規模,還來不及仔細思量感嘆的話就脫口而出了:“真是壯觀啊。”
聽到這句話的靳軒豪附和道:“确實,這規模不比皇宮裏的大型活動差了,光是開支就有當地上繳稅務的十倍。”
“十倍?”靳鳴佐皺着眉頭,“看來蘇州這一帶的經濟發展的不是一般的好了。”
靳軒豪還想說什麽,一旁的靳海宴出聲打斷:“父皇,到四哥的表演了。”
“好了別說了,看老四的表現。”靳鳴佐放下手中一直拿着把玩試喝酒的杯子,專注的向前看,這南風館的歌舞文化當真不容小看,他還沒見過男子的舞姿竟還能比女子要妖柔的。
靳語塵出來的,帶着一面薄薄的白紗,應着旭鳳緩慢的奏樂慢慢舒展身姿。如果不隐瞞身份的話,他當是一個媚惑的女子的,每一個眼神都那樣風情萬種勾人心神,舉止投足間都透着女兒家的嬌柔和小巧。
但他的蔓蔓舞蹈卻不是舞給這裏的看官看的,而是給離這艘船外不遠的另一艘小一些的船上的人看的,其中有一個就站在船頭,即使離得遠,靳語塵都能感受到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直勾勾的目光。
真是惡心,靳語塵在心裏嘲笑着,前一晚的彩排他可沒少讓那些男人打量,不知道他這個“假男人”值多少銀子呢?
沈輕別一直呆呆地看着靳語塵翩翩起舞,他同自己說過他要舞的角色,是旭鳳自己創造的一個風流皇帝,被靳語塵舞的栩栩如生,甚至過份妖媚。
她一直知道靳語塵生得女氣,可這場舞蹈讓她不得不原諒那些說靳語塵像個女人的話,他梳妝打扮故作嬌柔做作的樣子,為什麽會那樣的融合?這樣的靳語塵真的好美,一颦一笑都份外勾人,不似男人那樣的俊美,就好像書裏面說的魅妖,更勝風騷。
靳薛帆連連搖頭:“天吶天吶,四哥這副樣子太勾人了,連兒臣都要被他勾了去,好在四哥是個男人,不然可就太荒唐了。”
靳鳴佐也跟着搖頭:“實在有些過于做作了……不男不女的。”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這樣想,在場的人都被靳語塵驚豔到,久久不能回過神來,也有人在私底下竊竊私語。
“南風館這一次的雅男比以往的要好太多了,你看看那身段那腰,簡直和女人的一個樣。”
“你別想了,又買不起,這次的這位估計是個天價。”
“誰說我就買不起了,我家生意可是做到西域那邊了的,不說富甲一方,也能買下一座城池裏所有的地了。”
……
聽到這些粗鄙之話的沈輕別當然不可能會在這裏久留,要不是為了靳語塵,她連來都不會來。這幾天她想了很多,她和傅柏只可能是朋友關系,這幾天靳語塵對她不理不睬的,定是生她氣了,她不想讓冷戰一直持續。
于是去後臺尋靳語塵,卻被傭人攔住,說是靳語塵被帶去參加南風館內部舉辦的小宴了,一時半會不會回來。
結束後靳語塵便退到後面的房間擦掉臉上的妝容,來了一個從未在南風館瞧見的下人,端了一杯酒進來遞給他說道:“這是館主賜你的酒,上好的花雕,望公子賞臉。”
靳語塵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問道:“看見旭鳳了嗎?”
那人回道:“旭先生忙着其他船上的奏樂,一時回不來了。”
“這樣……那我便告辭了。”靳語塵繼續擦拭臉頰,衣服早就已經換回了自己的。
“公子不在多留一會嗎?館主說公子這次鼎力相助才使得今年的晚宴格外熱鬧,要單獨擺酒宴感謝你。”
“不必了,不用講究那些的。”靳語塵仍是拒絕。
那人直接擡起頭來直勾勾地看着他,伸手緊緊抓着靳語塵的胳膊:“怕是您今晚,必須跟我走一趟了。”
“你!”靳語塵剛要掙脫,全全身一軟,一股濃重的睡意襲來,“這酒裏面……放了什麽……”還沒說完,人就已經倒了下去。
那人将靳語塵背起來,看了看四周後,從一處極其隐晦的暗門跑了去,殊不知背上的靳語塵正睜大了眼睛,戲谑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