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太平
“季兄,你來了?我等你很久了……這位是……”旭鳳看見靳語塵來,臉上頓時明朗起來,再看見他身邊跟着的沈輕別,眼裏又是一番贊許,“竟也生得這般容貌。”
旭鳳會認不出沈輕別是男是女,和南風館的館風脫不開幹系,裏面的男人大都陰柔,刻意掩藏自己的男性特征,頭發也都散開的十分刻意,看起來妩媚又随性,嘴唇上鮮紅的紅色,舉止間優雅端莊,媚态從骨子裏面透出來。
沈輕別就算在不喜歡這裏,也要陪着靳語塵把該讨出來的話套出來,更不能失了體面,只好忍着心中的不适,抱拳回道:“在下沉別,是季公子的朋友。季公子說要來一個好地方,我心裏好奇,便也跟來了,怕是會唐突閣下。”
“哪裏哪裏,既是季公子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快坐,來人啊,沏茶!”旭鳳連忙将兩人迎進內室坐下。
靳語塵跟在後面,拉着沈輕別的袖子,低聲說道:“莫生氣,我回去自當找你領罰。”
沈輕別看他一眼:“有什麽好罰的,你能帶我來,總好比你自個兒偷偷來強,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生氣?”
靳語塵語塞,不生氣還那麽臭的臉?絕計是生氣了,又不肯承認。
“其實那天貿然和季兄搭話,實在是情非得已,看二位是外地來的,可是知道南風館每年的習俗?”
靳語塵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心裏想的卻是不過才建立五年不到的新閣樓,也好意思說的像紮根百年的老店那般,還真是沒有自知之明。
下人泡好茶,給每個人都斟滿涼茶後退下,沈輕別端起手邊的茶水,象征性的飲了一口。
旭鳳接着說道:“南風館以男風為名,裏面的男子各個都有自己的優勢和不同,每年這個時間南風館便要選出一個雅男出來,便是今年容貌最好,技藝最高的男子,并在六月十五那天舉辦宴會,從早到晚都在秦淮河上舉行,館主會包下秦淮河一天不讓其他船只出行,秦淮河上将都是由館主雇傭的商船,各自載着南風館的戲子和技師,不論酒食還是舞蹈,音律,全部由館主掏銀子。”
沈輕別聽着,心裏不住的搖頭,都說商人奢華虛浮,一點兒也不錯,有了錢後就開始推行奢華之行,久而久之便敗壞風氣,帶壞江南一帶奉行了上百年的勤儉節約。
靳語塵擺出一副興趣濃厚的樣子,說道:“那宴會那天确實挺熱鬧的,不知旭兄你口中的雅男宴會,與我又有什麽關系呢?”
聞言旭鳳長嘆一口氣:“遺憾的是,那雅男我們雖說選了出來,但前幾日他卻染了疾病,臉上大大小小的紅斑和疹子,怎能出席晚上的壓軸歌舞?雅男宴會卻沒有雅男,而館中所有人都有了任務,實在找不出有誰可以頂替雅男的位置了,昨天我再去藥房給雅男抓藥時,無意間看到季兄裏,突然就想到,說不定季兄可以擔任南風館現任雅男的位置。看季兄無論是容貌還是衣着談吐,都不像平庸之輩,所以才鬥膽請季兄來南風館做客,請求季兄幫南風館這個忙。”說完,旭鳳起身走幾步,再轉身跪在地上,“求季兄幫我這個忙,今年的雅男晚宴由我主持,我不想這次的晚宴搞砸,南風館裏的每一個人,都只有一次主持雅男宴會的機會,我不想留下遺憾。”
“這……旭兄你快快起來……”靳語塵一看人都跪地上了,急忙下去扶着他,“你這樣貿然讓我頂替雅男的位置我也頂替不了啊,我根本不會歌舞。”
“放眼整個蘇州,便只有季兄你可以擔任了,歌舞不會可以學,你只需要學會一場歌舞的舞步就行,距離晚宴還有一段時間,我會負責教好你。”旭鳳死死跪在地上不起來,“你要是不答應我就一直跪着,還拉着你不讓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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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靳語塵無語,“你要讓我和外面那些男子作一樣的穿着和打扮嗎,那我……”
“難道季兄你也和外面那些粗鄙之人那樣,覺得男人梳妝打扮塗抹胭脂是不務正業,歪風邪氣嗎?”旭鳳反問一句道。
靳語塵無語了,這男人可真會說話,他不論回答什麽都是自己吃虧,一臉無奈地看向沈輕別那邊,卻發現後者側着身子憋笑。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季兄,晚宴過後我旭鳳就是你的跑馬小弟,一定對你馬首是瞻,你就幫我這一次好不好?”旭鳳幹脆連架子都不要了,直接抱上靳語塵的大腿,“求你啦,我真的不想留遺憾,前面幾年雅男晚宴都沒事,就我這年出了這麽個爛事,我想把我這次的宴會做的比前幾次都好的,可我沒雅男啊……”
“你別抱我腿啊,松開,你先放開我,這事可能還有別的方法解決,不一定非得我來,你快起來!”
“不!我就要你來,你長得比我們選出來的雅男好看多了,要是由你來擔任這一年的雅男,我肯定比前面幾次都要辦的好!”
靳語塵扶額:“我知道了,你起來,我答應你。”腳邊這人吵吵鬧鬧的,靳語塵頭都大了。
“你願意幫我了?”旭鳳擡頭,驚喜的盯着靳語塵的眼睛。
靳語塵點點頭:“你都這樣了,我還敢拒絕?”
“太好了!”旭鳳站起來,“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教你,讓你成為晚宴上最耀眼的人!”
靳語塵無奈的笑笑,想到什麽那般随口問道:“這次的雅男生病了,你就沒想過要讓上一年的雅男替一下嗎?”
旭鳳搖搖頭:“前幾次的雅男早讓當官的給買走了,這裏說好聽點是歌舞樓,其實就是個青樓,而雅男擁有最好的資歷進入到大官家裏享福。”
“還有這事?”靳語塵不可置否的笑笑。
“我知道你難以想像,居然還有買賣男人的事,可你也知道那些當官的有錢人,古怪的得,一堆癖好,來南風館買男人的不止女人,更多的啊……”旭鳳放低聲音,悄悄說道,“是男人。”
靳語塵動了動眼皮,也跟着感嘆了一句:“那些當官的不愁吃不愁喝了以後,就開始飽暖思□□了。”
“唉,當官的就是當官的,做百姓的能說什麽不好的話,反正也是你情我願的事,有的吃有的住,總好比飄在外面餓死強。南風館也不是能長待的地方,館內規定,年齡過了三十的就不要,會被趕出去。”
“又不一定非要吃這一碗飯,出去以後種地,雖然生活清苦一些,也好比留在這裏看人臉色。”
“你說的容易,”旭鳳撇撇嘴,“每年蘇州的刺史也是這麽跟上頭彙報的,可實際情況是什麽呢?自打新皇登基推行新政的時候起,蘇州的經濟就上來了,水陸一好,商人就變得越來越有錢,于是就買窮人的地,雇傭窮人在上面耕地,後來朝廷增加稅收,商人就加大對農民的壓榨去填國庫裏面的銀子,填那些官員的口袋,讓他們不要向京城反映,保持現狀讓他們繼續賺的盆滿缽滿。這山高皇帝遠的,都只看表面現象,你去偏僻一些的地方看看,那裏一堆聚集起來搭的茅草屋,都是從這裏趕出去的貧民,除了來上交糧食,他們根本不被允許進城。”
“還有這事……”靳語塵一點不意外,當年靳鳴佐登基,安慶呈現的一抹疲态,經濟低下,士兵士氣也很低迷,為了穩住局勢,靳語塵向靳鳴佐上書,采用無為而治的政策修身養性,養兵蓄銳,可快速恢複安慶的生氣和活力,可這法子始終不是長久之計,尤其不适合現在國泰民安的局面。
說着旭鳳又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到點了,我得去給養病的雅男送藥了,不知怎的他這幾天心情都不怎麽好,許是不能出席晚宴心裏難受吧,就這一次抛頭露面的機會,能找個好歸宿,如今沒了,難怪他心情不好。我先失陪了,季兄和沈兄你們自便,若是要吃什麽酒水,記我賬上,南風館的月錢不少,再加上有客人給的小費,二位不用跟我客氣。”
靳語塵和沈輕別起身相送。
待人走遠後,沈輕別才說道:“這南風館,怕是沒剛才那人說的那麽簡單。”
靳語塵沉思着什麽,繼而站起身來,拉起沈輕別的手:“我們不要在這裏說,小心隔牆有耳,回去說。”
兩人不再多做逗留,起身離開。
“一會我就跟父皇說讓他不要去觀看才藝比試了,讓他去秦淮河那邊,父皇的心裏是抗拒才藝大會的,所以一開始會拒絕的很幹脆,等多求幾次就會答應。”靳語塵說道,面色沉重,心事重重的樣子。
“剛才那個人也說了,蘇州的繁華只是表面現象,你不借此在皇上面前表現一番嗎?”沈輕別和他并排走着。
“當然,不過不是我來說,而是讓給別人來說,那樣會有趣得多。”靳語塵眯起眼,嘴角勾出一抹詭異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