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同濁
沈輕別在外地一直都淺眠,夜裏也無法真正睡得很熟,她聽到靳語塵那邊的動靜,便下床去看,便看見靳語塵動作迅速的跑出街道去。
聯想到前幾日靳語塵在馬車裏故意提到的話題,白日裏又故意與靳炎池和靳軒豪不在同一個馬車上,馬上就能想到靳語塵深夜出去的目的,她知道靳語塵這樣做有很大的風險,雖說帶來的利益要比弊端大的多,但終是會将自己暴露出來,引得人注意。
但她不會讓靳語塵那麽快暴露出來,她知道靳語塵是铤而走險才不得已走出的這一步,江南一帶的經濟如此豐碩,若是掌握在手中,可以做為與其他皇子抗衡的強大護盾,在關鍵時刻也能成為拉攏朝中命官的籌碼,所以靳語塵必須要抓住這次的機會。
她知道靳語塵一定是和鄭文濤說過什麽,後者才會那麽坦蕩蕩的面對他們這一行人的質問,以靳語塵的心思,沈輕別想,他肯定會利用鄭文濤狠将靳軒豪和靳炎池一軍,既能得到鄭文濤的歸順掌握齊魯一帶,還能讓靳炎池和靳軒豪在皇上面前失盡顏面。
但世上總不會有□□無縫的網,靳語塵這樣做的目的性太明确,正所謂樹大招風,靳語塵會因此變成這顆招風的大樹。
她不會讓靳語塵再一次受到傷害,相國府已經站在靳語塵這一邊了,她也站在靳語塵這邊了,她的人她的心,早就站在靳語塵這邊了。
過了不久,靳軒豪和靳炎池果然帶人拿着一個賬本到靳鳴佐面前來,指着賬本說道:“修築官道的應是指定購買的夯土,結實而又平整,附和大量的石、磚、瓦以及大量勞動平民。但是賬本裏面出入的記載卻是雇傭了一大幫人力去城外的山區采取低廉而又尖銳的碎石子和着散土混合修築而成,雖然外觀下看上去和堅實的道路一樣,但一遇到大雨沖刷,散土就會全部被沖走,留下堅硬的石頭和坑坑窪窪的凹陷。城內大量勞動力,你們低價雇傭他們做這麽累的活,貪的不止一點點銀子啊!太守大人。”
“冤枉啊!下官确實是看着手底下的人記賬的,裏面确實是寫的夯土的支出記錄,連所需的人力還有附和材質也是下官确認過的,怎麽可能會出現殿下你說的貪污呢?不可能!”鄭文濤搖頭,跪在地上不住的否認,“不可能的,殿下你真的冤枉下官了,下官一直都恪盡職守,怎麽會做這等欺上瞞下的下作之事。”
“證據都出來了,你還狡辯,父皇,兒臣求您快些下令,處死這魚肉百姓的貪官。”靳軒豪将手裏的賬本丢到鄭文濤跟前,俯身請求靳鳴佐,“此等害蟲不除,難以彰顯國威。”
鄭文濤撿起起地上的賬本,翻了幾頁,臉色突變,更加激動道:“皇上,下官冤枉啊!下官冤枉!”
靳鳴佐面露難色,總覺得事有蹊跷,卻又說不出是哪裏不對勁,如今證據就在面前,可他心裏隐隐覺得不對勁,一般貪官被人查賬時,怎麽會表現的如此鎮定?
可如今證據就在面前,他就是有再大的疑慮也要有個結果才行,剛想要說什麽,便聽見身邊的沈輕別皺着眉頭說了一句:“皇上可容輕別說上幾句?輕別覺得有些不對勁。”
靳鳴佐眼神一轉,直直的看向沈輕別:“不知輕別覺得哪裏不對勁,不妨說來聽聽。”
“一般貪污做假賬的,還是這麽大的數目,怎麽可能一有變數就罪證确鑿呢?難道不會做預防督察的副本?這不是見得光的事,為何要大搖大擺的向衆人展示自己的醜事?”沈輕別疑惑道,“而且剛剛聽鄭大人口中說的,夯土和所需的其他所需物都在賬本裏面記載着,但當鄭大人看見賬本的時候卻露出一種很疑惑的表情,會不會,是賬本有問題?”
确實,靳鳴佐細想着,這事太過于蹊跷了,對着扣頭不起的鄭文濤說道:“你手上的賬本,可是你原先的那本?”
“回皇上,不是這本,下官看到的賬本上記載的都是按照正常流程走下來的支出,和這個上面記載的大有出入,這,這根本不是下官一直以來看見的賬本!”鄭文濤不自覺的聲音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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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一出,靳鳴佐責怪性的看了一眼一旁的靳炎池和靳軒豪,接着說道:“那你覺得你原先的那個賬本去哪裏了?”
鄭文濤思量了很久,說道:“一般賬本是有兩本的,一本在我這裏,一本在衙門那裏放着,由趙長史和李司馬管着,每年交由朝廷的都是那兩位做過修正呈上去的,因此那裏應該還有一本,不過內容……下官也不知道,為什麽原先在我家裏出現的正确的賬本會變成了這個假賬本。”
“那簡單,去衙門看看好了。”靳鳴佐淡淡說道。
靳軒豪看局勢不對,立馬說道:“若是在衙門搜出來的也是假賬本的話,那鄭大人還有什麽可說的?”
“回殿下,之前下官看到過的賬本,逐字逐句都是經過精準核算的,證明确實有那麽一本賬本存在,如果不在衙門,或者搜出來的也是假賬本,不就是欲蓋彌彰,證明了下官的清白嗎?”鄭文濤回道。
靳軒豪住了嘴,對方的話成功的讓他閉了嘴,想着等會一旦發現什麽其他可能性的蛛絲馬跡,那他和靳炎池就醜大了。
“還真是世事難料啊。”靳海宴斜着眼看了看沈輕別,“還真是患難見真情。”
靳薛帆揮揮扇子:“非也,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靳語塵默不作聲的等在靳鳴佐後面,接下來就是按他所預想的那樣,那個賬本不可能會在那裏。
到了衙門發現,原本改在裏面辦公的長史和司馬都不在,鄭文濤顧不得兩人的去向,連忙差人取出賬本來還自己清白,結果卻被告知賬本不見了,同時一大早上時,官府的銀庫也有大筆官銀不翼而飛。
“怎麽會這樣呢?”鄭文濤聽到消息後整個人都搖搖欲墜,“他們什麽時候走的?”
“早上,巳時。來的時候匆匆忙忙的,叫他們他們倆還吓了一大跳,不知道怎麽了,現在看來,說不定和那些被盜的銀兩有關系……”
“還有,派人去兩位大人府上問的時候,一家子都不見了,屋子裏也有被翻過的痕跡,門衛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坐着馬車出城了。”
“什麽?”靳鳴佐大發雷霆,“好端端的人為什麽會跑?老五老六,你看看你們給朕幹的好事?還說什麽沒被發現,那是誰走漏的風聲?叫你們不要急功近利,非不聽,現在好了?打草驚蛇。”
“父皇息怒,兒臣錯了。”靳軒豪和靳炎池連忙認錯,但心裏卻不認為是自己這邊出了問題,一定有什麽人在從中作梗。
“現在來認錯還有什麽用?人都跑了。”靳鳴佐不耐煩的側過頭,對鄭文濤說道,“身為太守,對自己手底下的官員這麽松懈,鬧出這麽大的事竟然渾然不知,你也有罪,若你不能在三日之內将逃跑的人捉拿歸案,我看你這泉州太守的位置也是該換人了。”
“是,下官知罪,謝皇上開恩,下官定會在三日之後将逃犯緝拿歸案,并重新着手齊魯官道的事,由下官親自督促,不夠的銀子也由下官自己承擔。”鄭文濤跪地。
靳鳴佐仍然不悅,但事已至此也不再有其他的辦法,便交代了一句:“這次南巡是朕深入到民衆的微服私訪,朕不想去江蘇一帶時被人發現身份,關于朕在這裏暴露身份的事怎麽處理,你知道該怎麽做。”
“下官明白。”
靳鳴佐掉頭:“今日在客棧再逗留一晚,明早再整頓出發。”
“是。”異口同聲。
“下官恭送皇上。”鄭文濤在後面繼續說道。
夜裏,兩扇窗戶同時打開,靳語塵笑着看沈輕別:“知道為什麽我們倆總被安排在一起嗎?明明讓你住傅柏旁邊要好一些的。”
沈輕別回道:“因為某個人起了壞心思。”
靳語塵笑出聲,突然整個人往窗戶外面爬,然後直接跳到沈輕別的窗戶口那邊,引得沈輕別下意識的後退幾步,驚慌失措:“你幹什麽?很危險的!”
“不是說某個人起了壞心思嗎?那現在某人就要實行了。”靳語塵全身用力,一下子跳進沈輕別的房間裏來,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沈輕別微怒:“你這樣跑過來被其他人看見了可就不好了。”
“能有什麽不好?告訴那些男人一個事實,安和郡主是名花有主的人,盡管我這個主看起來偷偷摸摸的。”靳語塵故意走到她跟前,和她挨得很近,暧昧道,“這些日子都不能好好跟你說話好好看你,想你了。”
“想什麽,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沈輕別臉色突然變紅,後退了好些步。
靳語塵倒也不繼續靠近她了,而是自在的找了椅子坐下,說道:“輕別既然在夜裏看見我了,就該知道我是去做壞事了,白天代替我說出那一番話來,就是包庇,就和我同罪了。”
“但我若不說,阿塵就要變成這一路上所有人要對付的人,會變的很危險。”
“可是這一說,輕別你就間接害死了兩個無辜的人,太守出事,背鍋的就是長史和司馬,再爛的手段不過了,到時候人一死,這件事就徹底的死無對證。可你我都知道,該死的不是那兩個人。”靳語塵嘆了口氣,“你不該是會管這種事的人,這樣下來,你也要被我拉下水,和那些人勾心鬥角。”
沈輕別走過去,拉起他的手握在掌心中,看着他的眼睛,深邃而閃爍,忍不住擡起另一只手撫摸他的臉頰:“我不想你有事,哪怕你傷害了別人來保護你自己,我也不會怪罪與你。你該早日與我商量的,這件事我來的話才不會懷疑到你身上,可你并沒有來找我,阿塵,我該說你是因為不信任我所以才什麽都不告訴我的嗎?”
靳語塵抓住她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吻了下:“你知道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不想你也跟我一塊混進這污濁中,你該是幹幹淨淨的,最好的。”
沈輕別低下頭,抵在他的額頭上,微微磕着眼說道:“那些都不重要,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即使是污濁,我也與你一起。”
“當真一起?下地獄也是?”靳語塵也閉上了眼,語氣慵懶。
“我何時怕過什麽?”
“這是你說的。”靳語塵猛地睜開眼,扣住沈輕別的腰用力往自己身上帶,猝不及防的沈輕別一下子軟在靳語塵的懷裏,順勢也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姿勢實在有些不雅和孟浪,剛想要出言說什麽,就被對方打斷,“以後都不要後悔。”
說完便封住她的嘴唇,也許他不想聽沈輕別會回自己什麽,就想麻痹自己,讓自己好好沉淪一次。這個女人願意為了他把自己手上沾滿鮮血,願意陪他去任何他要去的地方,沒有怨言。他真的有一絲害怕,害怕會太依賴沈輕別,太眷戀她的溫柔和無怨無悔,他賭不起什麽,尤其對她,他什麽都輸不起,可偏偏又舍不得她的溫暖和愛意,能不能存一絲僥幸心理,把她據為己有呢?
後悔什麽?怎麽可能會後悔,就是以後不得好死也不會後悔,沈輕別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