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太守
第二日起,在樓下用了早膳便再次坐上馬車南下,此番出來不可在路上過多耽誤,不然能逗留在蘇杭的時日就不多了,這次靳語塵沒在和靳鳴佐一個馬車,他故意走得慢了些,等靳炎池和靳軒豪進去後才裝的慢了一步的懊惱狀:“看來是兒臣慢了一步,落在幾位胞弟後面了,這次輪到我和九弟到後面那輛馬車去中了。”
說完便跳下馬車,獨自走到後面去。出去時看了一眼沈輕別,後者沒什麽明顯的神情,安安靜靜的坐着,不多說一句話。
傅柏領着車隊繼續前行,雖說是官道,卻極其難走,靳鳴佐在馬車上颠的發昏,不禁怨道:“怎的這路如此崎岖不平,官道是由國庫撥款下來修築的,怎的還這般難走?”
一旁的靳軒豪聽了,說道:“國庫撥下來的銀兩是根據各地的實際情況來發放的,山東這一帶屬于較為富庶區域,可是兒臣見路上的行人和樵夫大都面如土色,身型瘦削,這是沒有吃飽飯的體現,街上行人也少的很,兒臣覺着這其中定是有什麽蹊跷。”
“對啊,昨天我們進城的時間,正巧草市開放,按理說會有很多自給自足的農民出來販賣物什,可昨天街上卻一個人都沒有,而且用來守住城門的官兵也少得可憐,客棧的酒食也十足的昂貴,就連京城有名的寶和樓與之相比,也差了沒多少。”靳炎池也附和着說道。
靳鳴佐思量了半晌,問道:“那你們兩個可是對這件奇怪的事有什麽見解?”
“兒臣認為朝廷撥下來的公款在運用的途中讓人給克扣了去,因此這路才沒修好,而朝廷近幾年加大的稅收更是被轉換到了百姓身上,因此這裏的境況才會這般慘淡。父皇此次出來南巡,正好可以大大整治一番,給這類貪污腐敗的行為來一個下馬威。”靳炎池提議道。
靳鳴佐點點頭:“還要待我們到達泉州後,了解了實際情況才能再做定奪,切不要提早下定結論,指不定還還有別的隐晦之因。”
“父皇教訓的是。”
沈輕別淡淡瞥了一眼對面坐着的靳炎池和靳軒豪,思量兩人方才說的話,又想到靳語塵刻意放慢拖延的舉動,突然明白了什麽,說道:“近幾年很多地方都有朝廷的大量撥款開道,本該打通各地的陸地桎梏,使各地間的文化和經濟相互交融,從而促使地方的經濟更為發達,故而朝廷增加稅收。但如今京城的國庫越發充盈,地方的百姓卻生活在水深火熱中,中心越來越堅固,周遭越發頹疲,往遠了想,這事的影響可不小。”
靳炎池點頭:“确實,這事影響極為深遠,父皇定要慎重對待。”
而另一輛馬車上談論的,卻是另一番風情,裏面沒有靳鳴佐,氣氛要诙諧輕松的多。靳海宴首先挑起了話題,說道:“前年我游玩于蘇杭,在那裏發覺了一些有趣的事,京城裏沒有的奇聞異事,不知你們可有興趣知道?”
靳薛帆一副興趣盎然的表情,說道:“二哥說來聽聽?”
靳海宴看了靳語塵一眼,說道:“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的,蘇杭的秦淮河附近新建了一方閣樓,名曰南風館。”
“南風館?”靳薛帆皺起了眉,“是新開的茶樓嗎?”
靳海宴搖搖頭:“非也,往下便是我要說的奇聞異事了,你們可要好好聽仔細,莫要太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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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薛帆賣着關子,眯起眼睛看兩人的反應。
靳薛帆忍不住了,說道:“二哥,這裏就我們兄弟三人,有什麽話是不能明說的?莫要再吊人胃口了。”
靳海宴笑道:“九弟別急,二哥這就說。那南風館,其實是個諧音字,南字,通男女的男,實際上應是男風館。館裏面只收留男子,以男子歌舞和撫琴為賣點,而且館內對男子的容貌要求也十分的嚴格,相貌平平和醜陋之人,此館一概不做收留,且只要客人出高價,便可從館內挑選一名男子帶回家中一夜,第二日若要繼續留下這名男子,就要繼續出高價錢包他才可。說白了就是一座青樓,只不過裏面接客的,不是美嬌娘而已。”
“什麽!還有這等奇事,如今連男子也落得賣身了的地步?”靳薛帆一臉的不敢相信,“都說江南的文化開放風流,看來毫不誇張。”
“起初我也感到很新奇,但前朝時期也盛行過男風,所以我并沒有感到很吃驚,我想着這樣的館裏面究竟是怎麽個運營法子,有無生意可做?便進去探了探,這不探還好,一探可真叫人感嘆不已。館內生意出奇的好,裏面的歌舞和酒水裝飾,皆為上上品,裏面的布置極為奢侈,一場歌舞的銀兩,最低在五十兩以上,簡直比當官的還要掙錢。關顧的大多是官宦和王公貴族的子女,化在蘇杭推行,越發紅火壯大,其受歡迎的程度不亞于江南一年一度的才藝切磋,南風館更是在那一天選為競選雅男的日子,何為雅男,便是在南風館裏選出一位容貌和才藝、詩書都為第一的男子,選出該男子後,便會在秦淮河上表演一場盛大的舞宴,但凡給足銀兩的,都能上船觀看,那船極其大,能裝得下三十餘人。”
“那這館主可不是什麽凡夫俗子了,能開得起南風館并且造這麽大一艘船的,來頭可不小。”靳薛帆說罷,搖起扇子。
“确實不是什麽凡夫俗子,正是泉州太守的兒子,鄭明傑。”
“哦,我說哪兒來的那麽多銀兩和權勢,原來是太守的兒子啊,這麽說來我倒是覺得不奇怪了,這次江南之旅,很有意思,你說是不是?四哥?”靳薛帆恍然大悟,将話鋒引向靳語塵。
話一出,空氣安靜了一陣,靳語塵揚唇笑了笑,似懂非懂的念了一首詩:“江南好,虎阜晚秋天。山水總歸詩格秀,笙簫恰稱語音留。誰在木蘭船。”
還似夢游非。
一路前往泉州,倒是要看看這泉州究竟有什麽古怪,盛世粉飾下的太平有多腐敗和不堪。
但靳鳴佐還是盡量避免身份的暴露,要是皇帝南巡一事傳到蘇杭那兒,游玩的樂趣就會減少一大半,所以入了泉州後,靳鳴佐仍然只找了家客棧住着,先整頓一番。
靳軒豪和靳炎池則是跑到街上去打聽消息,泉州是山東的要地和中心城鎮,泉州的太守就住在這不遠處。
“這倆孩子,就不能先安頓好再出去打探虛實嗎?這般急急忙忙又毛毛躁躁的,沉不住氣,哪是做大事的料?”靳鳴佐不滿的看着樓下急迫往外走的身影,對着一旁收拾的李公公抱怨道,“往來的大車隊本就很引人注目了,現在又跑出去大搖大擺的拉着人問東問西,也不知道喬裝打扮一下換掉自己身上富貴人家穿的衣裳,他們這樣就叫打草驚蛇,風聲立馬就要傳到泉州太守的耳朵裏,恐怕我們還沒能掌握好只夠的證據去興師問罪,對方可能就已經準備的天衣無縫了。”
“二公子和三公子也是太想為老爺您排憂解難了,雖然有些毛毛躁躁的,但心意總歸是好的。”李公公說道。
“哼,恐怕不是想為朕排憂解難,是想要朕這個父皇的位子罷了,一路上不停的說上一個街上看到的光景,還反反覆覆囑咐朕要慎重,怎麽,朕是看不見還是沒有腦子,犯得着他們一直說個不停?他們不就是想立功嘛,就讓他們去折騰好了,朕倒要看看,他們怎麽解決這件事。”靳鳴佐撂下事給他們,就打算在一旁觀望,等結果。
夜間子時,靳語塵推開窗戶,輕輕松松從窗戶那裏翻了出去,快速跑到太守的宅院處。
遇到大門口的家丁攔截,他直接出示了手裏的令牌,家丁看了後都急忙低下頭,将人請進去,連管家也被驚醒,叫醒了正在睡夢中的太守鄭文濤。
“不知王爺深夜來訪,下官怠慢在先,多有得罪,還望王爺原諒。”鄭文濤顯然是急急忙忙趕過來的,衣服都沒穿周正,跪在地上不敢看他。
靳語塵笑笑:“是本王唐突,鄭大人何罪之有?快快請起。”
“謝王爺。”鄭文濤起身,恭恭敬敬的呆在一旁問道,“只是王爺為何會深夜出現在這裏?為何王爺到了泉州後,前方沒有人來報?”
“不止本王來了泉州,父皇也在,而且得到消息,說你身為一方的父母官,卻貪污朝廷撥下去的公款,然後私自加重百姓的稅收,本王估計明天父皇就會帶着人,來搜大人的太守府,不知大人有沒有底氣人父皇的人進來搜呢?”靳語塵看見對方突然僵硬的臉,看來貪污十有八九是坐實了,便更加悠然道,“父皇這次南巡是秘密出行的,而且一路上的狀況他都很不滿意,尤其是通往蘇杭的官道,朝廷撥的款足夠将那條路修的平坦寬大,百姓的生活也都窮困潦倒,很難不想到貪污這一說。”
鄭文濤吐了口口水,壯着膽子說道:“既是如此,那王爺為何還要深夜來訪?”
“本王來自是有本王的打算,本王只想問太守你一句,你是想要明天被搜到貪污的賬本後落入大牢貶為庶人,還是願意繼續當高枕無憂的太守大人?”
“王爺你有話直說,下官也算是明白人了。”
“呵呵……”靳語塵在會客廳走了幾步,“本王知道,太守是明白人。若是太守想要繼續高枕無憂的呆下去,就按本王說的來做,順便将蘇杭南風館的支出賬本給本王一份,如果做了,太守就和本王是同一條船上的人,若是本王平安無事,也可保你和府上公子的安全,要是太守你頑固迂腐的話,本王現在就可以查你的府邸,将你關押在大牢!”後面一句語氣陡然變冷,直逼着鄭文濤做出抉擇。
“南風館……王爺你……”鄭文濤瞪大雙眼,随後立馬做出反應,恭敬的躬下身子說道,“下官一切都聽王爺的安排。”
“很好,太守大人,現在麻煩你派人手抄一本南風館的賬本給本王,然後務必在明早太陽升起之前将這幾年來所有的纰漏和額外支出按正常的支出更正。最後,讓今晚守門的家丁永遠把嘴給本王閉上,若是今晚的事被第三個人知道了,本王頂多會被罰禁足而已,而太守大人你……”靳語塵轉過臉,笑得十分陰邪,“除了丫鬟和家丁,你們一個都別想活,貪污在安慶可是殺頭的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