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墜落
“荒唐!你是堂堂相國的女兒,又是先皇禦賜的郡主,身份如此顯貴,竟要委身做一個側室,這不是遭人恥笑嗎?”沈複南一聽自己女兒要給人家做小,想都不想就拒絕,“我不會答應你亂來的,你看不上爹給你安排的,不願意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你什麽要求爹都應你,可唯獨這件事爹不答應,也沒有可以商量的餘地。”
“爹,我真的不介意。”沈輕別皺眉,想要說服沈複南改變主意,可沈複南直搖頭,揮揮手,一副什麽都不想聽的表情。
“不可能的,輕別,你要什麽爹都答應,唯獨這個不行,你就是嫁給誰,也不可以嫁給四皇子,他無權無勢的,又生在皇家,處境危險,他連自己都護不了,又怎麽能護得住你?就是你娘也不會同意你這個荒唐的想法。”沈複南一開始就不看好沈輕別嫁入皇室,要不是看在女兒一直心系四皇子,他也不會站在靳語塵那邊,如今他都已經娶了別的女人了,就別怪他這個相國翻臉不認人了,當初的承諾可是他違約在先的。
“爹,你相信阿塵,也相信我。”沈輕別幾乎是有一次瀕臨失控,努力忍着內心的不确定和茫然,她知道自己這個覺得很突兀很不切實際,爹和娘都不會那麽容易接受,可這真的是唯一一個可以和靳語塵在一起的辦法了,如若不這樣,那麽她和靳語塵之間也就到此為止了。
“輕別,你需要好好休息,今晚之後莫要再提及此事,爹答應你,往後仍然不會逼你做什麽,只是你也答應爹一件事,和四皇子斷絕來往,現在最好的做法就是靜觀其變。”表面看上去九皇子是最好的選擇,但傅家是九皇子最大的靠山,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他要是突然倒戈相向,絕對又是一場惡鬥,只能暫時退出去,做個局外人,不豎立場,也不接受拉攏。
“我只一個請求,連這個也不答應?”沈輕別有些哀怨,她有些誇張了,父母在意願方面從沒有強求過她,她說這樣的話難免會傷到父親,可她也是一時賭氣,現在就已經開始為自己剛說出來的話懊悔了。
沈複南果然看上去有些受傷,他只是很快的掩飾過去眼中的受傷,天下間沒有不愛自己兒女的父母,虎毒不食子,他希望往後離了自己的保護沈輕別也能過着想他這樣精心呵護的生活,這件事後他隐隐約約覺得并不是所有人看到的那麽簡單,表面上讓天下恥笑的四皇子,其實根本沒失去什麽,相反還得到了別人因為醜聞而忽略大意的東西,封地和自主權。
但凡封出去的王爺有了自己的領地後,就能脫離皇宮的控制,培養自己的死侍,雖說封地還是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但也好比完全暴露在透明中強。
這次的對弈沈複南并不覺得靳語塵糟了大難,相反而言他撿了大便宜,但如果真的是便宜的話未免也太巧,一般天子封王賜地,有兩個意圖,要麽削弱權利,要麽極其寵愛,而靳語塵不在任何一個範疇裏面,恐怕連靳鳴佐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封他親王,或許是一時的愧疚?
從某些方面來說,靳語塵是個忍辱負重的人,懂得放長線釣大魚,顧全大局,對這樣的小事他根本不在意,确實是帝王之才。但卻不是一個好的良配,輕別若是嫁了他,往後定是要吃很多的苦頭。
“輕別,爹和娘只盼着你好。”最後沈複南說出這麽一句話,便起身離開了書房,留着沈輕別在後駐足良久,最後也一并掩入這夜色中。
三日後宮中大喜,蓮郡主風光出嫁,靳語塵受賜加封為鎮安王,宅邸在宮外不遠處的地方,奴婢上千,珍寶數萬,靳鳴佐盡可能的賞賜更多的東西,來自各國的貢品和寶玉也賜入府中,靳語塵身着一身喜服,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等待時機一到就入宮門迎娶安蓮溪。
這幾天安蓮溪都反常的很安靜,成親的這一天也淡定從容,真的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她試着靳鳴佐賞賜的頭飾,對着鏡子自己為自己打扮,秉退了所有伺候的宮女,就留下了靳涵兒。
“娘,女兒要嫁人了,日後便不能常常陪伴在你左右了,我很喜歡娘你給我梳頭,我希望我出嫁這一天的頭發,還是由娘你親手為我梳。”安蓮溪看着很幸福,但是略顯青澀的臉上多了一絲不符合她年歲的淡然與深沉。
靳涵兒接過木梳,動作輕柔的為她梳着發:“說什麽傻話呢,過不了幾天你就要回娘家省親了,如今你嫁作人婦,以往的小孩子脾氣要收一收,在夫家要好好服侍自己的夫君,不要總是耍小脾氣惹得兩口子鬧矛盾,這以後啊,娘就不在你身邊了,按着規矩,娘最多也只能在這裏逗留二天,傻姑娘,娘還是放心不下你。”說着說着靳涵兒嗚咽起來,她沒想到女兒那麽快就要離開自己嫁出去了,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做好準備,一直在她左右叽叽喳喳說個沒完的女兒就要離開自己,定居在京城了。
“娘,你別哭……”安蓮溪透過銅鏡,看到早已淚眼婆娑的靳涵兒,一下子勾起了她心中所有悲傷難過的事情,但她知道自己絕對不可以哭出來,最起碼也要笑着踏出這宮門,去到母親再也望不見的地方再哭,她有好好想自己過去的事,發現她真的太不孝順了,不僅愛闖禍,還總是喜歡捉弄娘親,到晚膳時間故意藏在靳涵兒的房間裏不出去,然後靳涵兒和安世桓就焦急的出去找人,找不到靳涵兒就回來跟穆世桓吵架,哭着罵安世桓把女兒慣的無法無天都不回來吃飯了,然後就是一陣繡花拳伺候,之後安蓮溪就從靳涵兒的房間裏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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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蓮溪是很羨慕和向往爹和娘這樣的夫妻生活的,靳涵兒常常都會回答別人一個問題,當初那麽多有權有勢的追求者不嫁,為何偏要嫁給不受寵的安世桓呢,答案顯而易見,因為靳涵兒覺得自己現在的生活很幸福很幸福,離了京城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沒那般顯貴又如何呢?
“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娘怎麽會哭呢?你看錯了。”靳涵兒擦掉淚水,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如今溪兒也做了新娘子啦,我家的姑娘就是生得好看,做了新娘子後就跟漂亮了,來,娘給你梳頭,一梳白發齊眉,二梳白首不離,三梳兒孫滿堂,四梳……”
安蓮溪安心了,靳涵兒沒有太大的悲傷,她最不願的就是再看到娘親為了她的事難過了,她确實沒做過一件讓娘親省心的事,嫁女兒是母親一生中最高興也是最難過的日子,安蓮溪知道自己等會又該讓娘親不高興了,可她總想着怎麽也要自己的娘親體驗一番女子出嫁時,娘親的悲喜交加。
安世桓也尤為緊張安蓮溪,但他做為男子,不敢過多出現在安蓮溪的面前,怕會引起女兒不好的回憶,靳涵兒一出來他就急忙上前詢問女兒的狀況,直到女兒大婚的日子,他跟着老嬷嬷們提前去了鎮安王府的高堂那兒,一會靳涵兒來,女兒和四皇子就要拜堂了。
安蓮溪隆重打扮了自己,她不願讓宮女和妝娘替她更衣上妝,她要自己來,女為悅己者容,她要親自把最好的自己展現在那個人面前,也許這一幕,就是最後的一幕了,若是能得到他的惦記和驚嘆,她也覺得值了。蓋上鮮紅的蓋頭,跟在靳涵兒的身後,上了準備已久的花轎。
鎮安王娶親,受到邀請的人很多,大都過來了,唯獨相國府,一天都緊緊的閉着,大門口連家丁都沒有明白人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因果,閑暇時間感嘆了一番,便進去吃酒。
靳語塵騎着馬,将安蓮溪一路領着回了自己的府邸,笑着對四周的人打招呼。守在鎮安王府門口的角落裏,裴元瑾就站在那裏,這門親事來的大臣很多,靳鳴佐的意思,若是他們極力贊同且參與的話,不失為一個很好的機會為自己提升好感,裴元瑾做為中立臣,唯一的靠山就是皇上,不可能不來。
但裴元瑾之所以會來,理由完全不是別人猜的那樣,他是來給靳語塵送東西的,送完東西他就會走,不做逗留。
“一拜天地。”一拜。
“二拜高堂。”再拜。
“送入洞房。”三拜。
皇家的婚禮較為繁瑣,拜完堂以後按理說是要進洞房了的,但實際上不這樣,做為新郎官的靳語塵還要出來招呼前來祝賀的大臣,向他們敬酒,或是接受他們的敬酒,似乎故意把新郎灌的不省人事已經成了一個習俗,往後所有人都這麽做,一直敬酒。
裴元瑾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便獨自一人走到了別處喝悶酒,靳語塵喊道:“裴大人怎麽連今兒個這麽好的日子還是要表現的如此冷淡,跑這麽遠做什麽,我都不好敬你酒了。”
“心意在便可。”裴元瑾舉杯,“我幹了。”
靳語塵搖頭:“不行,須得碰到杯才行。”說完便走到裴元瑾那邊,背對着身後的其他人,跟裴元瑾碰杯,借此成功從裴元瑾手裏拿到了一小包藥粉。
“好的,殿下,如你所願了。”裴元瑾不冷不熱道。
靳語塵笑笑,回去将酒杯放下:“大家也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如今這天色都這麽晚了,我再不回去洞房的話,可是會誤了時辰的啊……”說罷面露難色。
“好了好了,我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這是殿下你的喜事,我們可不能做打擾你的好心情和興致,去吧去吧,我們一會也該離開了。”
靳語塵露出感激的笑容,随後很是着急的往後房跑。
“瞧瞧把人給急的,先前宮裏面傳殿下和安和郡主的事,本以為會是場悲傷的喜宴,如今看來不是好的很嘛,不就是女人嗎,有了權有了勢,以後什麽樣的女人不能有?”剛才見人走以後,有一個大臣便開口碎碎了一句。
裴元瑾很不識趣的将酒杯放回到桌子上:“各位大人盡興,我身子不适,先行告退。”說完也不打算聽身後人的回答,便已經走得遠了。
“瞅瞅他那清高的樣子,不也是為了讨好皇上來了這喜宴嗎?朝堂上誰不知道這是個醜事。”
“好了你不要多嘴了,場子走完我們也該回去了。”
“知道,我這就回去,吃個喜宴都能搞得我那麽累。”
一行人嘴裏碎碎念着,最後都一哄而散,陸續離開鎮安王府。
現在的這宅子,就只剩下靳語塵和安蓮溪了,以及一宅子的仆人。
靳語塵急促的步伐停在新房門口便停了下來,腳步沉穩了許多,最後推門而入,随手關上門,踱步到桌子那邊,取出兩只酒杯,一聲不吭的倒着酒水,其中一杯他拇指微微在裏面點了點,便拿了桌子上的喜秤,掀開新娘子的紅蓋頭。
露出安蓮溪嬌羞而精心裝扮過的臉,塗上了胭脂,紅唇妖豔,眉梢風情。
靳語塵蕩漾着一抹柔和的笑,回身拿了其中的一個酒杯,一杯遞到她面前,說道:“我們喝交杯酒吧。”
安蓮溪拚命掩飾自己眼神中流露的悲傷和失落,這個人看自己的眼神好平淡,平淡的就好像是在看路邊的石頭和房屋那般,沒有一絲的欣喜和欲望。
“好。”安蓮溪接過酒杯,手臂和靳語塵交叉着,飲下手裏的酒,她一直緊盯着靳語塵的臉,平靜沒有意思波瀾,她早該明白一件事,就是她從未真正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的心思到底有多深。
放好酒杯,靳語塵想着如何拖延時間,一旁的安蓮溪便開口了:“語塵,當你把酒杯遞給我的時候,我看你那麽平靜又溫和的樣子,你甚至沒有一點點猶豫,我還在騙自己,你不會害我,但我知道,一個高高興興當新郎官的男人入洞房的第一件事,怎麽可能是去倒酒呢?”
靳語塵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而是很溫和的反問她:“我這樣做,惹得你不快了嗎?如果是的話我道歉,是我疏忽了。”
安蓮溪也學着他的表情很溫和的笑:“語塵你一點都不了解我,我喝醉酒以後并不會大吵大叫,只會在夜間睡覺亂踢被子而已,我怎麽可能對那兩個宮人說我要去東宮呢?更何況那兩個人我好像之前來你的嘉禦殿時就見過,是你的門衛,這一切都很巧不是嗎?”
靳語塵不動聲色的,嘴角含着一絲淺笑:“那又怎麽樣?”
“語塵,”安蓮溪第一次抛開兄長的身份叫他,也算是圓了自己心裏的願望,“我原諒你了,我原諒你找人陷害我害我失去貞潔,原諒你利用我得到權位和封地,原諒你現在要殺了我,我都原諒你。我只求你說一句話,說你愛我好不好?”
靳語塵搖搖頭:“可是我不愛你,我甚至也沒有喜歡過你,我對你說過的所有話,都是敷衍和謊話,你傻,我便利用了你。明天我就會告訴所有人,蓮郡主因為過不去淩辱那道坎,服毒自盡了,沒有人會懷疑到我身上來,在所有人眼中,我是個笑話,亦或是個可憐蟲。”
“好狠啊……”安蓮溪再抑制不住眼淚了,她肚子好疼,就好像有刀子在裏面攪斷她的內髒和經絡一般,她嘴角止不住的冒血,“你為什麽不試着繼續哄騙我下去呢……只要你騙我……我就一定相信……為什麽一定要這樣,要殺了我……可憐我娘,我娘她又該哭了……是我不孝……”
靳語塵站起身來,後退幾步,以免血濺到自己身上,冷漠道:“那樣有什麽意思呢?人活着就會動自己不該動的貪念,會成為一個陷我于不義之地的禍端,死了不更好嗎?我向來只相信死人。”
“恐怕不止這樣吧……”安蓮溪倒抽一口冷氣,咬着嘴唇用來轉移腹部傳來的痛,“你有愛的人……你不想娶我……你不願她沒名沒分,是不是?”
“是啊,我答應過她我今生只娶她一個女人,她才是我的妻子,別人都不可能,我不願她受委屈,也不願她心裏難過,更不願她為了我委屈自己和家裏的人争執,所以請求你,去死吧,別再說話了,我不求你的原諒,只要你死了,我的路就會好走很多。”靳語塵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眼神裏沒有一絲悲憫,雲淡風輕的說着,甚至很悠閑的向她解釋道,“毒藏在我的指甲蓋裏,無色無味,就算有人懷疑你的死也不會查到我身上,懷疑到我身上也不可能會有證據,溪兒,我教你的這一課,你可有學到東西?”
安蓮溪竭盡全力說了最後一句話:“沈輕別,我為她感到可悲……”
她再不可能蹦蹦跳跳的到處惹是生非了,就連回家省親也不能了。
她真是個壞孩子啊,到死都還不聽娘親的話,這下又該把娘親氣哭,只是這次,她好像走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