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輾轉
春天真正來了,早朝的光終于不在那麽涼,靳語塵有幸在朝堂上得到靳鳴佐春祭的右坐,對他這個罪臣之後的身份而言,顯然多了很多不一樣的意義,下朝後已經有些許的小臣來他那裏探聽虛實,紛紛露出示好的嘴臉,雖然靳語塵現在是沒有半分的權利,但靳鳴佐這般看重,封王賜地是遲早的事情。
靳語塵表現的仍然很謙卑,面對小臣的慇勤表現的很從容淡定,倒是惹得太子一陣不快,不就是重翻舊案大義滅親嗎?靠着出賣自己親生母親和外公來得到父皇的賞識,小人之為。
“大哥,往年來春祭的左右兩邊都是由你和沈相國擔任的,可今年父皇竟然把右邊的位置給了四弟,怕是陳國公府的案子給四弟長了不少臉,就連父皇看他的眼神都滿是贊賞,這于你,怕是不妙吧。”二皇子靳海宴悠然說道,語氣裏一半揶揄一般惋惜,然後好笑的等待靳鳴陽的反應,春祭是安慶國的重大儀式,是由天子帶領朝臣前往五福山為民衆祈福,向上天乞求新的一年百姓收成五谷豐登,百姓安居樂業,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是從歷代君王那裏沿襲下來的每一代君王都必須要做的事情,可靳海宴在靳鳴佐心中依舊是個外人,雖然骨子裏留着靳氏皇室的血,但他的生母畢竟是他國的人,因此春祭都不會有他。
靳海宴在朝中的地位算不到好也算不得差,他一直都像一個局外人一樣看着皇子之間的相互厮殺,但不代表他真的心思淡薄,相反他的野心要更大一些,他一直刻意挑撥皇子與皇子之間的關系,越亂越好,鹬蚌相争,兩敗俱傷,他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但他不會将自己的刻意暴露出來,他将自己完全立在中立的角度上,他越是不争不搶,就越是不懷好意。
靳鳴陽果然氣急敗壞,低罵一聲:“不過是個當了四年階下囚的廢物,出了宗人府還真以為自己身上沒了那裏的臭味了!”
靳海宴滿意的收回眸子,适可而止的住了嘴,有時候挑撥不需要費太多的口舌,只需要拉開一個線頭,剩下的都由他自己胡編亂造才是最恰當的,人心往往複雜,尤其是這樣把心思全寫在臉上的人,最好操控不過了。
看來所有皇子的矛頭都在靳鳴陽身上,靳語塵可憐這個草包太子了,父皇那麽多子嗣,就數他最沒腦子,偏偏還當上了太子,擺那麽多太子的架子,惹得所有人不快,都想給他點苦頭嘗嘗,告訴他別再那麽讨人厭的出來礙眼了,是個草包就乖乖當好一個草包,非要出來丢人,得好好收拾才行。
人一旦失了理智,必會露出破綻,草包雖說是個草包,但也有草包的作風。
長公主這次回來必定也要參與祭祀儀式,太後一早就吩咐尚衣局的掌事給長公主和安蓮溪做出了祭祀那天要穿的衣服,穆英王爺則是按照宮裏親王的衣着規矩,着一身朝服。
這樣大的事,沈輕別也要到場,她的着裝并未花費太多心思,照着大典的要求而來,并未多做點綴,可依舊是所有女眷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個,就連幾位公主都不如她,同一出現在宮門口時,雖然着裝上不如公主來的華貴,但偏偏更勝一籌,獨領風騷。
靳鳴佐只有二個女兒,老七老八,都還帶字閨中等着他來指婚,老七是六皇子的胞妹,出生要好一些,老八就不那麽好運了,她的母妃不受寵,只求指婚的時候不要将她指給偏遠地區的邊關受苦。
那麽多人唏噓沈輕別姣好的容貌和聰慧得體得體,但沈輕別單單朝着靳語塵淡淡笑了笑,眼神滿含柔情。
靳語塵眯着眼,微微挑着眉毛,此刻的他內心也是愉悅的。
可惜階級有序,他離沈輕別隔了好幾個人,他跟在靳鳴佐的後面偏右一些,後面是一堆的管事太監和宮女,還有其他的皇子,太後那邊的則是公主與郡主,還有很多仆從,沈輕別做為先皇禦賜的郡主,也在其中。
靳鳴陽想着怎麽把靳語塵的名聲和在父皇眼中的地位搞臭,春祭就是個不錯的法子,若是春祭因為靳語塵而搞砸了的話,父皇罰他再去宗人府都算輕的了。
靳語塵就在自己的右邊,中間的距離不過二人的間隙,到時候在鼎中上香時,按順序來應該是他先去然後再是靳語塵,他做了個小小的動作,在上完香後故意遲遲不動,待靳語塵走得近了,便擡腳往回走,裝作不經意見伸出一只腳,想讓靳語塵當着文武百官的面丢盡臉面。可誰知他只是伸出了一只腳而已,想着絆倒靳語塵讓他出出洋相而已,可靳語塵在驚呼一聲後竟然重重撞在鼎上面,鼎被撞翻在地,裏面的香火一并全灑了出來,更可怕的是靳語塵的頭因為重重磕在鼎上面把頭磕破了,青鼎上面赫赫的就是靳語塵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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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意味着什麽?以為着血光之災,意味着天災人禍和不詳的征兆,居然讓如此污穢的東西沾在了神聖的祭祀方鼎上面,這該當何罪!
方鼎不是很大,靳語塵撞在上面還不足以把方鼎打翻,可他是卯足了勁撞上去的,這麽大好的機會可以大大戳傷太子在衆人面前的氣勢,這件事後就算靳鳴佐再怎麽護着靳鳴陽都已經無濟于事,滿朝的人都在,既不是道聽途說也不是惡意造謠,太子殿下就是這般不明事理的草包,靳鳴陽基本上就和皇位無緣了。
靳鳴佐當即大發雷霆,指着靳鳴陽,氣得快要吐血:“太子!朕可以對你們兄弟之間的爾虞我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你怎的如此不識大體,将這種事情搬到如此大典上來!這地如此平整,他又走的那樣慢,步調沉穩,怎麽好端端的會自己摔倒?你在方鼎處一直猶豫着不走,還伸腳故意絆倒他,你覺得你做的這些動作這裏的人看不見嗎?啊?他是你親弟弟,你就是這麽害他致他于死地的?你知道那鼎的後面是什麽嗎?這裏是山頂,後面就是懸崖,你個混賬東西,你要氣死朕你才高興嗎!”該死的不争氣的草包兒子,怎麽就那麽蠢呢?本來太子這個位置就很容易招人仇視,若他不培養出來一個給太子掩人耳目的棋子他這個太子早晚會被人玩死!
靳語塵一早被擡了下去,額頭那兒還在流血,人已經昏迷不醒了,沈輕別心髒都要停了,擡步就要追過去,卻被身邊的人抓住:“你現在貿然離開可是會壞了規矩的,春祭還未結束,父皇沒下達指令之前誰都不可以離開五福山,你這一追出去,害的可是整個相府。”
沈輕別停下步子,擔憂之色萦繞在眉間,但她也明白追出去也無濟于事,反倒會惹來一堆麻煩,克制心中的焦急和不安,對着身邊的八公主說道:“我知道了,多謝。”
八公主神色很是冷淡,點了點頭後便不再言語,一直看着祭臺那邊,靳鳴佐這次是真的非常惱火,甚至還上前狠狠大了靳鳴陽幾巴掌,引來皇後也跪在地上求情,最後還是太後解了圍,但不代表這事就這麽過去了,太後只是想把耽擱的祭祀完成而已,靳語塵空缺的位置,就叫沈複南補了回去。
祭祀舉行了大半天,結束後靳鳴佐一回宮就罰了太子三個月禁足,罰抄宮規千萬,即使這樣還是無法服衆,就連皇後都受到牽連禁足一個月才得以堵住悠悠之口,這事還不足以将太子廢掉,廢太子是一件大事,會帶來更多的麻煩。
靳語塵醒過來後看到的是安蓮溪,這是靳語塵意料中的事,沈輕別就是再怎麽着急,宮裏有宮裏的規矩,如此一事算是皇家醜聞,沈複南不會那麽容易放沈輕別進宮。
安蓮溪見他睜開了眼睛,驚喜道:“語塵哥哥你終于醒啦?當時你頭上磕破了好大一個口子,流了好多的血,我吓死了,好怕語塵哥哥你會出事。”
靳語塵艱難的坐起身子來,摸摸安蓮溪的頭:“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不用道歉啦,你沒事就好了。”安蓮溪心裏有些暖意,靳語塵永遠都是這般的溫和。
“可溪兒,因為這個我肯定得罪了大哥,日後我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他活該,舅舅罰他禁足三個月都算少的了,罰抄那些宮規也是輕的。這事又不是你的錯,是他壞心眼伸腳絆倒你的,好多人都看見了。”安蓮溪一想到白日裏的事就來氣,“不過舅舅也很關心你的,你出事後舅舅立馬就派人将你帶回宮去了,還賞了你好多好東西。”
靳語塵嘆了口氣:“溪兒,你不懂。大哥終究還是太子,朝中除了父皇,誰都比他低一等,他若是要和我作對就不會只是這麽一次,我越是得到父皇的重視他便越是不會放過我,我這次因他受傷,不僅不能居功,還要為他求情,不日還要去東宮給他賠禮道歉。”
“為什麽啊!明明是他的錯啊!憑什麽要語塵哥哥你去跟他道歉?”安蓮溪很不能理解。
“唉……”靳語塵無奈,“可事實就是如此,父皇也一定希望我這麽做,他不願重罰大哥,又難堵衆人之口,如果我主動和大哥打好關系,他心裏的愁悶就會消掉大半,可惜我與大哥素來不交好,我也不知道改如何與他打好關系,也沒人去東宮給我探探太子的态度。”
“哼,語塵哥哥你這般為為舅舅着想,為什麽舅舅就不能多偏心偏心你呢?”安蓮溪有些不平,又聽得靳語塵後一句話,想要去探探太子的态度,又苦于沒有合适的人選,一直想為靳語塵做點什麽的安蓮溪眸子瞪得晶晶亮,“咦,語塵哥哥,我可以幫你去東宮探探太子大哥的态度啊,舅舅不讓太子出來,沒說不讓別人進去東宮啊。我去幫你在太子大哥那裏說說情,随便給你探探他的口風,疏通你和太子之間的關系不就好了?”
靳語塵一臉的驚異:“可是,溪兒,你是個未出閣的女子,現在去東宮的話……”
“不礙事,只要能幫到語塵哥哥你,溪兒不在意別人說什麽的。”安蓮溪知道這次能幫到靳語塵一個大忙了,以後靳語塵看她一定會多出更多的歡喜。
“溪兒,你是個好姑娘,日後誰有幸娶了你,便是那個男人上輩子做了無數件好事修來的福氣。”靳語塵對着她的目光,語氣十分溫柔。
安蓮溪低下頭,小聲嘀咕道:“怕就怕那個男人身在福中不知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