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倒寒
“安和郡主這事處理的很好嘛。”安蓮溪對着前面的兩個人說道。
“下官見過蓮郡主,四皇子。”傅柏行禮道。
靳語塵點點頭,安蓮溪走到傅柏面前,一雙眼睛掙的老大:“你就是那個戰無不勝的女将軍傅柏嗎?我第一次見到當将軍的女人耶,還以為會是那種虎背熊腰的模樣,沒想到你還生得挺俊俏的。”
第一次被當面誇,傅柏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再次彎腰:“郡主謬贊了。”
“當然是謬贊了,生得再俊也俊不過語塵哥哥。”安蓮溪不忘拿靳語塵出來吹噓,“語塵哥哥生得是全京城最好看的人,又飽讀詩書滿腹經綸,再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傅柏用餘光打量着跟前的靳語塵,眼裏閃過一絲嫌棄,這男子生得怎麽這麽陰柔,像個女人一樣。瘦弱的身子,白皙又光滑的面容,尤其是眼睛,生的水靈靈的,乍一看很是溫和,仔細看便能從裏面感受到一股子媚态,嘴唇也不似男人那般幹澀粗糙,看起來很是粉嫩,還泛着一絲晶瑩剔透的光,她甚至在想,這四皇子要當真是個女人的話可真的能說得上是紅顏禍水了,可偏偏是個男人,讓人看着總有些違和感。
相對那邊,靳語塵倒是沒有管她們說什麽,而是走到沈輕別跟前問道:“傷哪兒了?”
本來想把手上的傷藏好的沈輕別突然改變了主意,她将那只擦傷的手伸出來,略帶委屈的說道:“好疼。”
靳語塵皺了皺眉,動作輕柔的捧住她的手:“怎麽還不趕緊處理一下?上面還沾了些灰,小心晚了傷口會惡化。”
“我回去清洗一下再上點藥就好了。”看到靳語塵關切的神情,沈輕別心裏歡喜了些。
“語塵哥哥你幹嘛老拉着安和郡主的手啊沒羞沒躁的。”安蓮溪一回頭就看見靳語塵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和沈輕別拉起手來,靳語塵眼睛裏的關愛都能溢出來,心裏一股子醋味,忍都忍不住。
靳語塵放下她的手,小聲說了句:“我晚上來找你。”後退開一步,一臉歉意,“不好意思,逾越了。”
沈輕別笑笑:“沒事,殿下也是關心我。”
“對,語塵哥哥是心太好了,他對你沒有別的意思的,安和郡主可不能多想啊。”安蓮溪橫過去,将靳語塵的胳膊寶貝似的挽住,“我和語塵哥哥出來的也很久,該是回宮的時候了。”
“恭送蓮郡主,四皇子。”傅柏拱手,一旁的沈輕別颔首。
靳語塵被安蓮溪拖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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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柏腦海中又浮現起靳語塵的臉,忍不住感概:“四皇子長相太陰柔了,恐怕就只有像蓮郡主那樣的沒見過世面的深閨女子才會歡喜吧。”
沈輕別笑而不語,不過心情卻是大好:“回相府吧。”
傅柏沒注意到沈輕別突然歡快的語氣,應了一聲後便随着她回去了。
。回到皇宮後安蓮溪就被靳涵兒叫走了,靳語塵笑着送她離去,他知道自己的地位和處境,長公主希望自己女兒離他遠一些也很正常,畢竟安蓮溪所代表的立場不止她自己,還有整個穆英王府,萬一傳出來什麽不好聽的風聲,在靳鳴佐那兒就不好交代了,現在這個特殊的時候,最沒勢力的他才是最有利的。
靳語塵還是和那個宮女保持着聯系,太子寝宮裏的丫鬟,能和太子接近又最不會讓人注意到的存在。靳語塵讓她到內務府領了一些他指定的香料,太子寝宮熏一些熏香并不奇怪,同時也要了一些香料做成了香囊。
那宮女算是機靈,靳語塵一直派下人與她聯系,就是不願出面與她相見,怕是為東窗事發留的一條後路,她也算是學到了,深宮裏面有哪個人真正心思簡單的,要是四皇子到最後想棄了自己的話,她就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反正再也沒有比留在東宮更糟糕的事情了,她不知道靳語塵要那些香料做什麽,只是聽從靳語塵的吩咐,每日都會用那個香料在太子寝宮熏上一些。
靳語塵拿着從那個宮女手上要來的香料做成的香囊,想了一下合适的時機後便将香囊收在一個盒子中,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的夜色,估計外面的巡夜兵已經換了三輪了。
已經入春多日了,沒想到這深宮還是這般的冷,他找了一件厚重的黑色大袍披在身上,出去宮門時被門口的侍衛阻攔,他從懷裏掏出一塊令牌,守衛恭敬的對他行禮之後便放行了。
靳語塵踩在帶着寒霜的石路,頂着夜間的更深露重,喘息間一陣陣白煙散出,外面傳的是不錯,靳語塵的身體确實不怎麽好。
他的身子落下了很嚴重的病根,兒時他無法在一夜之間想出母親向當朝權謀家讨要的考題時,母親為了懲罰他,将他丢在将軍府院子裏的池子裏,那時候還是寒冬臘月的,他凍的瑟瑟發抖,可沒有母親的準許,沒人敢拉他上去,母親說他什麽時候能想出來什麽時候就可以上岸到溫暖的房子裏面。
那個時候的他真的很落魄,像一個乞丐一樣向自己的母親讨要着活下去的施舍,可母親沒有給他,母親自始至終就只對他說了一句話:“你有閑工夫向我求饒,為什麽不好好想想怎麽解開那道題呢?”
生和死只是一個念頭和信仰而已,若是連這個都可以完美的控制,那世上便再沒有能掌控你肉體的俗物,連心也不能。
最後靳語塵解開了連身為大将軍的父親都沒能解開的戰術謎題,為此他的身體也因為在冷水裏面泡了太久,他的腿被寒氣入侵,每到稍有涼意的季節就會傳來鑽心的疼,身體也越來越虛弱,母親有史以來的善良和母愛,就是将他扔到軍營,半年沒有管他,讓他一個人在邊關自生自滅。
在宗人府的那四年,條件極其艱苦,即使他有死士也不可能照顧的面面俱到,而沈輕別每年都會給他送來新的衣裳,她送來的褲子總是特意加厚過的。
一個人的時候難免會胡思亂想,靳語塵再怎麽過人也只是個凡人,他積郁在心中的事情就那麽一件,那就是沈輕別。他可以對不起所有的人,也可以把所有人都當做是自己的絆腳石除掉,可唯獨沈輕別他不知道要怎麽辦好,他不能推開,也不敢深陷其中,要是他是個男人該有多好,他甚至冒出了這樣的想法,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相國府,這麽晚來不免會引得他人的閑言碎語,但沈複南知道來者是靳語塵後便吩咐下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他進來了。
沈複南對自己什麽心思他清楚的很,可他不想在這難得幹淨而讓人輕松的夜晚裏也反攻倒算那麽多,他一門心思想看見那人,想看見她那算對自己充滿着愛意和真誠的目光。
伸手敲響了門:“輕別開門,是我,阿塵。”
門“吱呀”一聲打開,沈輕別将他迎進屋來,為他解下沉重的外袍:“怎麽不早些來呢?現下都這麽晚了,且寒氣也那般重,你的身子可吃不消。”
“你可是在怪罪我來的晚了?”靳語塵享受着沈輕別無微不至的關懷,眉上染了些許玩味的笑意。
“莫要胡謅。”沈輕別瞪他一眼,随即倒了一杯熱茶,“快些喝點熱茶去去寒氣。”
靳語塵接過熱氣騰騰的茶水,小口小口的飲着,沈輕別的房間格外暖和,屋裏的炭火還是新添的,這麽晚了還添炭,想來是一直等着他。
“快讓我看看你的手。”靳語塵擔憂的放下手裏的茶杯,過去拉起沈輕別白天受傷的那只手,已經包上了一層薄薄的紗布。
“爹為我請了大夫來包好的。”沈輕別也不收回自己的手,任由他握着。
靳語塵從袖中取了一盒小小的膏藥,說道:“之前父皇賞我的藥膏,管用的很,下次換紗布之初,須得用我給的藥膏才行,你可明白?”
“嗯。”沈輕別收下他的藥膏,又委婉說出白天看到的事,“今日上街時看見你頭上戴的木面具,是你自己買的嗎?”
“嗯?什麽?”沈輕別意向何指?
沈輕別突然嘴一撇:“戴着一點也不好看,傻的很,我不喜歡那個面具。”
靳語塵瞬間明白過來,沈輕別眼神瞟向別的地方不看他,說話也處處透着酸味,看來是吃味了。
“我也覺得它不好看,不适合我,還是輕別送我的衣服最好看,我最喜歡。”
“可是當真?你……不嫌棄我做的不好?”
聽到這番話的靳語塵有些震驚,那些衣裳,是沈輕別她自己做的?!
沈輕別低下頭:“我不怎麽熟悉女紅之事,年少時便也只以讀書為主,因着我的喜好和堅持,爹和娘都沒有要求我去學,可後來我才知道,我都已經這麽大了,讀了這般多的書竟沒能為你做一件事,于是我便想着去學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摟進靳語塵的懷抱裏,緊緊的。
“輕別,天好冷啊,一個人也好冷啊。”靳語塵想哭,從來沒有一個人如沈輕別這般全心全意的為他,為他委屈自己,為他而難過心疼,為他逼自己去學自己最不喜歡的手藝。
沈輕別張開手摟住他的背,輕輕拍着:“怎麽會冷呢?明明都已經春天了啊,阿塵你的身子還是沒好透徹麽?”安慰着便聽到絲絲的抽泣聲,這個男人竟在自己面前哭了,但她并不會因此覺得他懦弱小家子氣,她的心是為他疼着的,被他左右着的,靳語塵鮮少會露出微笑以外的表情,可怎麽會有人的心真正像他表面上假裝的那般堅強呢?
“怎麽哭了呢?阿塵不哭,我往後會聽從娘的安排,好好去學,這樣我就可以更好的照顧你了,我不光只是個會吟詩作對的花瓶而已,我會去學做飯,做你愛吃的東西,阿塵,別難過,你不是真的一無所有了,你還有我,還有沈輕別。”
靳語塵怎麽都抑制不住心中的感動和罪惡,總有一天他會下地獄的吧?他擡起頭,吻住沈輕別的唇。
別怪他,要怪就怪安慶國的冬天太冷了,一直冷到春天來了都沒能真正的拯救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