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善良
靳語塵一路跟着安蓮溪在京城街道上閑逛,安蓮溪在路邊買着一堆稀奇古怪的東西,糖葫蘆,糖人,面具,靳語塵就負責在後面跟着給錢,這小郡主出門從來不知道帶錢是什麽概念,反正遇到自己感興趣的喜歡的就拿,不管怎麽樣都會有人來給錢。
“語塵哥哥,你說要帶我去一個美麗的地方,在哪兒啊?”安蓮溪那只一只冰糖葫蘆,一手拿着木面具,靳語塵的頭上也有一個,安蓮溪給他戴上的,不過他沒帶着,而是別在頭左側。
靳語塵看着她手上的零嘴,問道:“你可是吃飽了,吃夠了?”
“本來我也不餓,說什麽飽不飽的,就是嘴饞了些。”安蓮溪也知道自己這樣肯定也有些不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語塵哥哥是不是覺得我很不淑女,有失身份。”
靳語塵搖搖頭:“怎會,像溪兒這樣的女子很是活潑純真,如今這樣真性子的女孩子已經很少了。”
“那語塵哥哥喜歡……喜歡這樣的女孩子嗎……”
“喜歡啊,怎麽可能不喜歡。”靳語塵擡手,擦去她嘴角的糖漬,“你看你吃個東西怎麽都不注意一下,弄到嘴邊了,快些吃完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安蓮溪不可抑制的心動,心如小鹿亂撞般劇烈的跳着,靳語塵和她挨得那樣近,幾年不見,靳語塵變得越發俊美,氣質較以前相比也更加溫潤如玉,眉眼瞧着總是那樣柔情溫和的,安蓮溪喜歡他的聲音,喜歡他的笑,也喜歡他靠近自己。
“嗯。”安蓮溪羞紅着臉,咬下竹簽上最後一個冰糖葫蘆,“我吃完了。”
靳語塵拉起她的手:“那走吧,那裏路不好走,怕你摔着,我拉着你要方便些。”
要怎麽樣才能讓一個人絕望呢?靳語塵在心裏盤問着,想要的得不到,觸手可及的幸福變成玩笑,曾以為的快活人生全是南柯一夢,一破就碎?
不是哦,還有更令人絕望的。
靳語塵牽着身後的女孩兒,十四歲,女孩子如花似玉的年紀,本該是少女情懷總是詩的浪漫年歲,但卻愚蠢又不知人世險惡,不要怪他,他只是幫長公主教給她的寶貝女兒一個讓她受益終生的教訓而已,她該為此而高興的。
“哇!語塵哥哥這裏好棒啊!”靳語塵帶她來了京城城外的一片空地,幾年前靳語塵南下江南回來時偶然看見的,視野空曠,這裏只有一片寧靜而又寬闊的湖泊,安靜的就像鏡子一樣,不起一絲波瀾,沒有鬧市那般的聒噪,只有讓人心情沉下來的空靈,放聲那麽一喊,就好像真的能把積郁在內心的苦惱一并都喊出去,事實上安蓮溪确實這麽做了。
像這種自欺欺人的把戲,靳語塵很小的時候就已經不再相信了,他自小父皇就不怎麽管他,偌大的将軍府到後來冰冷空虛的皇宮,他的心從來沒有暖過,各種人的攀岩附鳳,各種人的阿谀奉承,他是所有靳鳴佐的子嗣中最優秀拔尖的,可卻沒有得到靳鳴佐和母親的熱愛。
母親和靳鳴佐是利益婚姻,生出的靳語塵是個女孩,母親為了确保在将軍府中的地位,隐瞞了他的性別,對他的教導簡直慘無人道,母親從來沒教過他仁慈和憐憫,母親永遠想着怎麽把擋在她面前的人至于死地,母親甚至不允許他哭,如果他因為嚴厲的訓誡而哭了,那麽迎接他的就是一陣亂棍和鞭打,發了高燒後母親也不會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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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語塵的心是冷的,即使他擁有這世間最溫和的眉眼和笑容,但這只是母親教給他的面具而已,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讓別人看到自己最真實的樣子。他的心能完美的适應大起大落的變故,就算是母親死在自己面前他都不會皺一下眉頭,可是他會抓亂自己的頭發,眼中布滿血絲的沖上刑場,被人拉下去的時候撕心裂肺的哭。
母親說,人一出生就不可能會是自己,是一個戲子,活成什麽樣子,要看入戲有幾分,入戲入的真了,假戲真做了,那便是死路一條。
靳語塵一直記得,他站在沒有一個人的戲臺上,翩翩起舞,一步間,鮮血淋漓。
“溪兒真的是個天真浪漫的孩子呢,不像我,如今這麽美的地方都不能讓我感到開心。”靳語塵長嘆一聲,眉宇間一抹濃濃的哀愁,眼神也不再那般有神采。
“語塵哥哥怎的這般憂愁,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嗎?”安蓮溪問道,眼裏關懷備至。
“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覺得自己一個人在那深宮裏孤零零的,身邊也沒個能說話的人。宮裏到處是心懷叵測的人,我在宗人府四年了身邊也沒個忠心的仆從,成天要提防着這個人提防着那個人,有時候又想和身邊人說些貼心話也不敢和外人說,對自己說過的話要逐字逐句的分析後再說出來,很累。”靳語塵眺望遠方,眼神寂寥而空洞。
靳語塵很瘦,和其他皇子比起來他真的很瘦弱,寬大的袍子下面瘦骨嶙峋,在冷寂的湖邊上經風那麽一吹,搖搖欲墜,聽說四皇子身體一直不好,所以靳鳴佐才送他去學武,但沒學多少年便又将他叫了回來,繼續扔在一邊。
“語塵哥哥要是不介意的話,溪兒倒是可以每天都去宮裏陪你的……”安蓮溪壯着膽子,說道,“那以後溪兒都去嘉禦殿找你如何?語塵哥哥要是無聊了孤單了就同溪兒說話,溪兒保證不會把從語塵哥哥你這裏聽到的話拿出去到處亂說的,溪兒沒那樣的心思。”
“可這樣不是會對溪兒你的名聲造成影響嗎?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天天到一個男子的住處,怕是長公主和太後那裏都不好交代。”靳語塵燃起希望的眼睛再次被澆滅。
安蓮溪見不到他這般失望的神情,搖搖頭道:“沒事的,語塵哥哥你不要擔心,我可是你的表妹啊,我找你不是很正常嗎?語塵哥哥莫要擔心這些,以我娘親在朝廷中的地位,有哪個不長眼的敢亂嚼舌根子?非拔了他們的舌頭不可。”
“溪兒,你真好,謝謝你。”靳語塵一掃滿目的愁容,“怕是在這深宮中,只有你會如此真誠的待我了。”
“語塵哥哥……”
“罷了,不說這些煩心事,我們回街上再逛一會便回宮吧,晚了太後和長公主該着急了。”
“嗯。”安蓮溪應和着,随着靳語塵往回去的路走,她心裏滿滿的都是靳語塵剛剛說的一番話,語塵哥哥只願和自己說心裏話,說明在他心裏自己的地位終究是不同的嗎?
回到熱鬧的京城街道,安蓮溪更是高興,心情比剛出宮那會兒還要好,買了路邊的撥浪鼓和竹蜻蜓,甚至還試起了路邊小販賣的胭脂。
女為悅己者容,安蓮溪也不過是個普通女子而已。靳語塵冷淡的看着安蓮溪用小指将脂紅塗抹在嘴唇上的樣子,對方一回過頭他便立馬堆起笑容:“溪兒真好看,是個美人胚子。”
安蓮溪臉紅的同時更多的是欣喜。
人群中突然發起一陣小小的暴動,一群人圍在一處,本來靳語塵不感興趣,但是安蓮溪已經過去了,他也不得不跟過去看看。
“大膽,光天化日之下竟行偷竊之醜事,你當這地方還有沒有王法了?”傅柏一手擒着一個矮小的男人的手,鉗制住對方不讓他走。
“大爺……小的錯了,小的錯了啊,再不敢了大爺饒命啊……啊!疼疼疼……快松手……”
這小偷要單單只是偷個東西她都不會那麽生氣,偏偏他偷了輕別的錢袋不說,還蠻橫地将沈輕別撞倒在地,她立馬就把人抓回來給沈輕別磕頭認錯。
“姑娘對不起,我錯了……行行好,叫這位大爺放過我吧……求求你了……”小偷是真的怕了,和往日一樣出來幹活,本以為撈了個大的,沒想到對方身邊的還是個練家子,三步兩步就把他抓住了。
沈輕別倒是沒生多大的氣,手給擦傷了,看這小偷衣衫褴褛,想着該是走投無路了才會去偷盜,拍拍身上的灰後說道:“算了小柏,錢袋就給他了,他也不容易。”
“可是輕別你的手……”
“只是擦傷了一點口子罷了,放了他吧,我沒事。”沈輕別走到小偷的跟前,輕聲說道,“那錢袋裏面有五十兩銀子,夠你小半生的生活了,若是家裏還有親人要養活的話,便去謀一份差事吧。官府最近在招收糧倉的看守,一個月一兩的工錢,夠你補貼家用,往後莫要再行竊了。”
小偷聽了,立馬跪下來給沈輕別磕了好幾個頭:“恩人吶,多謝恩人……我家中确實有親人要照顧,奈何我又沒個差事,得貴人相助,他日必定登門親自道謝,不止恩人家住何處?”
沈輕別搖搖頭:“小事一樁,不足挂齒,我不在意那些的,你好好過你的日子。”
“謝貴人相助,謝貴人相助……”小偷還是執意要再磕幾個頭,起身後又俯身一拜才肯離去。
傅柏還是很生氣:“輕別你怎麽這樣?他剛剛偷你的錢,還撞倒了你,害你受傷,怎麽能就這麽放了他?應該交給官府。”
沈輕別看着小偷離開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氣:“他也只是想活着而已,我們沒必要趕盡殺絕。”
“可你的手……”
“不打緊,我回去擦點藥就好了。”
“那我送你回相府吧。”
“嗯。”
兩人達成共識,就要轉身回去,聽得身後脆亮的聲音叫着她們,尋着源頭找去,便看見手拿着撥浪鼓和竹蜻蜓的安蓮溪和一身素白的靳語塵,兩人戴的,竟是一對的木質面具,安蓮溪的唇上還擦了脂粉。
沈輕別的眸子不由得暗了好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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