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隐瞞
? 小刀和菜頭回來的時候天色已黑。小刀黑着一張臉,因為不論他怎麽問,菜頭愣是屁都不放一個,而回來之後楚長柯也依舊是屁都不能發過一個的德性,小刀氣得想捏死兩個人,卻又無可奈何,左右權衡,悄沒聲息地找無雙去了。那時無雙還抱着一個烤熟的苞谷啃得香,長而烏黑的頭發披散的肩頭,怎麽看都是個我見猶憐的姑娘,只是片刻聽到小刀的腳步後擡頭,四目對視,毫不矜持地擡手一抹嘴巴:“幹啥?”
小刀指了指旁邊的石頭:“你來,我跟你談談。”
無雙沖他招招手:“你來。”
小刀:“你來。”
無雙:“太奶奶的,到底來不來,愛來不來!”
小刀差點被氣死,只覺得今天所有人都跟自己作對,但看到了無雙旁邊擺着的兩個烤熟的苞谷,想了想還是邁出了腳步,搶了一個就蹲在地上一起吃。兩人一手一個苞谷,啃得津津樂道,無雙還記得問:“你找我到底啥事兒?”
“沒事兒就不能找你?”
“你像是那種沒事兒會找我的麽?”
小刀低聲笑起來,腿一攤,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幹脆坐在臺階上:“說吧,你跟我哥怎麽了,你倆都不大對勁兒,到底怎麽了?”
無雙發了個白眼,反舌回來:“你跟二愣子又怎麽的了,你倆也不大對勁兒,到底怎麽了?”
小刀道:“是我先問你的。”
無雙道:“好吧,可是我并不想說。”
“你不想解決問題?”
“告訴你有用麽?”
“至少你要先告訴我才知道有用沒有。”
無雙沉默了一下,然後把啃幹淨的苞谷棒扔到了一邊,“我要去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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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小刀登時被雷得外焦裏嫩,“成親?你他媽怎麽突然就要成親了?那我哥咋辦?你追了這麽久,好不容易有點回暖的跡象了,你突然就來個成親,你耍他玩呢?”
“我呸!”無雙不知怎麽情緒瞬間高漲起來,一雙眼亮的驚人,盯着小刀,不禁讓小刀都有幾分心虛,就見無雙揮舞着苞谷棒神色恨恨道,“那還不是我師傅安排的,說什麽大小定下的,規矩不能亂,而且對方一看我畫像一下就對上眼了,我當時就懵逼了,我說他對上眼了我他媽沒對上啊,這哪兒跟哪兒。你哥那個挨千刀的就在一邊喝茶,沖木頭愣子,我師父當然不知道我倆這回事兒,還讓你哥幫着勸我一勸,你哥還真就……真就……”
話及至此仿佛再也說不下去似地,“真就”了半天,最後無雙氣得一甩苞谷棒,幹脆坐在一邊繼續一個人生氣悶氣來。小刀愣了一下,反應過前因後果,這才明白過來,要他是無雙,也恐怕是這個德行,兩人好不容易都走到這一步,是他哥太慫,太不争氣,這時候還要做場面來,何況無雙恐怕就是在等他拉住自己,誰想菜頭卻跟着她師傅一道趕她去成親。
所有人都可以逼她去成親,只有他不可以。對小刀來說也是一樣,所有人都可以對他不好,可以背叛他,但如果楚長柯和菜刀,小刀就會受不了。
于是小刀蹭了蹭屁股,在月明星稀的夜空下,想對無雙說兩句體己話,暖暖心的。誰知小刀剛一屁股挪了過去,無雙卻越想越氣,末了又突然伸出腿狠狠踹了一腳那可憐的苞谷棒,呲牙咧嘴道:“随他吧,既然那麽想讓我走,我便去成親就是了!”
小刀自然想不到兩人之間這麽大的一個疙瘩,路上的時候見無雙和菜頭都是一副神色如常,也沒什麽不對勁兒,只是無雙話少了點,也不像以前那樣作弄菜頭,誰知竟是這一茬事,不由得在心裏佩服兩人,連各懷心思都裝得沒這麽一會兒事,不知說這兩人是傻還好,還是厲害。
“我去和我哥說說。”
小刀剛要起身,卻又被無雙給拽住了:“你不用跟他說,他也不會同你說,我已經試過很多遍了,那傻逼屁都放不出一個,我估摸着他自己都沒想清楚,索性就下記狠藥。”
小刀一愣,果然又坐了回來,忍不住湊過去,試探問道:“成親?”
無雙一咬牙:“成親!”
第二日,四人還是尴尬僵持的局面,楚長柯誰都不理,一個勁兒埋頭幫西江月幹體力活,小刀偶爾和菜頭說說話,無雙說說話,倒也是徹徹底底地無視了楚長柯,一身輕松自在,而無雙和菜頭指尖就略尴尬了,面上像是平日裏的相處,卻又讓人瞧着不知哪兒奇怪,偏偏看不出端倪。而燕子,恐怕是目前現階段最正常的,摟着月牙看好戲的胳膊被月牙一次次推下去,卻锲而不舍,月牙忍無可忍,幹脆轉身走掉。
燕子撇了撇嘴,搖頭晃腦地鑽到楚長柯的藥房裏,見楚長柯正在藥磨上一個勁兒地幹貨,也是湊上去一下撲在他身上:“師哥,師哥!”
楚長柯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差點把磨刀給扔出去,不滿道:“燕子,下來!”
“師哥,你失戀啊,沒關系,我也是啊?”
楚長柯就見不得他這幅沒大沒小滿嘴跑火車的樣,揪着燕子的耳朵把燕子從背上扯下來,按在藥臼前坐好:“你那麽閑,你來做好了。”
“我不閑,我還要去找月牙的。”
“看不出人不像理會你麽?”
“對對,他就想理會你,但你不是誰都不想理會,他就只能理會我麽?”說着還笑眯眯地拍了拍楚長柯的肩膀,“師哥,繼續堅持啊,為了給師弟來創造機會,好歹體現一下前輩對後生的照顧嘛。”
“你少來。”楚長柯終于被他逗笑了,到一邊嘆了口氣,舀了碗水大馬金刀地撇腿坐在板凳上,一仰頭咕嚕嚕全喝光了,又擡手一抹嘴巴,“說吧,什麽事?”
“我快回去了,堂主召喚。”
楚長柯一擡眉毛:“哦?以他的消息,不會不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奇怪就在這裏。”燕子抱着胳膊在藥臼邊索性勾着石欄,上半身穩妥地往後仰過去,“他可只字都沒提到你,我還覺着稀罕,現在想該不會是你總夜不歸宿把堂主惹怒了,不要你這把刀了。”
楚長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說我還奇怪,他真有一段時間沒找我。既然他不叫我,我就親自回去看看他搞得什麽名堂。”
燕子卻沉默着不說話了。
“怎麽?”楚長柯問。
“其實你根本不想回去吧?”燕子說,“你和昆侖山的事,其實我聽過一些,堂主跟我講過,但僅限于我。堂主似乎跟你師父有關系,這他一直不讓我跟你說。”
楚長柯的身子猛地一僵,腦袋裏又開始有各種各樣的念頭一閃而過:“和我師父有關系?”
燕子見楚長柯像是抓住了頭緒,于是點頭為止:“我不知道堂主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也許有些你本該知道的東西,但是他沒辦法直接告訴你,只能借別人的口讓你知道。我也是想讓你知道,也許有些東西并不是你看到和知道的那些,在親自找出真相之前,永遠不要太早地下定論。你看看你這幾天的樣子,像是一代大俠麽,我都看不下去了,簡直不要喊你師哥的。”
楚長柯像小時候那樣擄袖子就要上去打燕子屁股,燕子立馬一松腳騰空一躍,直接跳到了房梁上,一手勾着房梁雙手夾着,半個身子吊在空中:“別呀,你太可怕了。反正我該說的都說了,師哥你自個兒看着辦,自虐就算了,看把咱嫂子虐的,以後可不入咱家的門。”
說着也不等楚長柯親自上梁來抓人,手一松雙腳那麽一蹬借力,直接翻了個跟頭飛出去了。
“正經本事不愛學,逃跑學得爐火純青。”楚長柯搖頭。
窗外傳來燕子的聲音:“師哥你不懂,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嘛!”
楚長柯萬萬沒想到,三十六計,果真走為上策。
因為就在第二天晚上,菜頭悄沒聲息地就不見了,到處都找不到人。按理說,要是他真走了,怎麽也應該帶上小刀和無雙。可小刀和無雙這會兒也是一副張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愣是不知發生額了什麽事,到處都找不到菜頭。西江月早就置身事外,他只覺得煩,好不容易平靜的小居,被一群猴孩子成天搞得雞犬不寧,狀況連連。這樣的日子,自七八年前,他就沒再有過了……
晚飯的時候,月牙找到了楚長柯,把人拉出了房間:“燕子走了。”
“哦。”楚長柯點點頭,懷疑地看着月牙,心說這孩子難不成就這麽被拐走了?
“我看到他收到了一封書信。”月牙壓低聲音道。
“哦……”楚長柯似笑非笑。他當然知道她說的那封書信是什麽,燕子已經告訴他是堂主親自書信叫他回去。
卻不想月牙繼續說:“菜頭也走了,那天晚上差不多的時候,我見他也收到了一封書信,然後人就不見了。”
這回楚長柯笑不出來了:“什麽時候?”
“跟燕子差不多的時候。”月牙低聲道,一邊說着一邊看了看其他幾人的動靜,似乎估計被別人聽了去似的,“我不知道有沒有關系,但直覺上講不太對勁,所以先來告訴你,我不知道你們幾個人在外面有什麽複雜的關系,害怕誤了你的事。”
堂主的書信,刀客堂的書信,還有燕子告訴他堂主和他師傅有關的書信……幾個點竄起來,忽然心中就有了點想法,随即又壓制下去:不,應該不是如此。
他雖對自己那麽說,卻依舊心亂如麻。堂主不會不知道他和燕子在一起的事,既然如此,就業會知道聽風樓樓主在這裏,那他得知聽風樓主身份的事,堂主恐怕也早就知道了。所以燕子和菜頭同時接到了書信,絕不會是巧合。
而堂主既然沒有召喚他,就是不想讓他知道的意思。
楚長柯扭過頭,見日光下,小刀正低着頭小心地整理着菜頭的東西,神色不寧。楚長柯當然知道小刀在當心菜頭,也知道小刀對菜頭的依戀有多深。
因為太陽有些大的緣故,少年只穿着薄薄的單衫,領口開得有些大,鼻尖上因為一直彎着腰整理東西,除了薄薄的一層汗,在日光下閃動耀眼。
他很耀眼。楚長柯看着小刀,面無表情地想。
為什麽自己早就沒有想到,他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只是一個普通客棧的小掌櫃。
究竟要不要告訴他?楚長柯心裏又起了權衡。
“我覺得他應該知道。”月牙猶豫了一下,順着楚長柯地目光看過去,有些擔心道,“那畢竟是他唯一的親人。我是孤兒,我不知道真正的親人應該是什麽感覺,但如果有一天先生如果有危險,我會希望比誰都最先知道他的消息。”
楚長柯轉過頭,目光複雜地看了月牙一眼。
月牙仰着臉,目光直接不閃躲,他知道楚長柯心裏在做着一些權衡,這些權衡和他無關,對小刀卻很重要。他也知道楚長柯看着他時,是透過他在考慮小刀的事。他不喜歡小刀,因為他有的總是比自己要多,有親人,有強大的愛人,還有看看外面世界的機會。
可是在某個時刻,當他們的境遇交疊重合,月牙還是希望,別人可以不需要變得像自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