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區路燈暈黃的光線,淡淡照亮蔔晴略顯蒼白的臉,她明亮的雙眸平靜得不見絲毫波瀾。
俞知遠占着身高優勢,斂眉盯了半晌,無聲無息的移開視線,望向她吊在外套裏的手臂。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惜,漸漸在心底湧起,攪得他更加煩躁。
從寧城到洵口,往返一個來回将近上千公裏的距離,他不停不歇的追趕着她的腳步。好容易追上,他心裏不曾奢望她會有好話,但只值得一百塊也太過廉價了點。想着,他莫名氣笑了:“我不缺錢。”
蔔晴身上穿的衣服本就不多,又在冷風裏站了一晚上,見他不肯接受當下立即把錢收回包裏,挑眉睨他:“嫌少?那不好意思,若不是我沒零錢,俞先生您連一百都值不上。”
俞知遠咬了咬後牙槽,伸手攔下她的動作,飛快将錢拿了過來:“謝謝小蔔老師的大方!”
蔔晴收起眼底的驚詫,微微揚起唇角話裏有話:“不客氣,我讨厭欠人錢被追債。”
俞知遠氣得牙癢癢,反駁也不是不反駁也不是。又顧忌着她的手有傷,根本不敢有任何逾距的動作,見她要上樓下意識地上前堵在樓道口。頗為難為情的說:“多付給你的錢不用還,希望我們以後能像普通朋友那樣相處。”
蔔晴聞言,頓時像看個怪物一樣,仰頭審視的望着他的眼睛,譏笑道:“多拿的錢我已經還了!俞先生,有病得治……”
俞知遠徹底被掃了面子,動作僵硬的給她讓開路。
“蔔晴,你還在樓下嗎?”樓梯間裏驟然傳來彭小佳的聲音。
蔔晴應了聲,越過他腳步從容的上了樓。跟彭小佳合租的小兩居面積非常小,奶奶執意要帶過來的東西,幾乎占滿了整個客廳。
安頓奶奶睡下,蔔晴去了彭小佳的房間,鄭重向她表示感謝。
彭小佳佯裝生氣的擺擺手,問她是不是俞知遠又來了。
蔔晴苦着臉嘆了口氣,問她要怎樣才能甩掉俞知遠。彭小佳拍拍她是肩膀,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打趣道:“其實,俞知遠的硬件條件非常不錯,你大可将他當成交往對象,試着接觸接觸。”
“算了吧,我對他不來電……”蔔晴說着,腦子裏卻忽然閃過奶奶住院那次,他強吻自己的情形,情緒不由的變得激動:“選他,還不如選張樂成。”
“張樂成?”彭小佳捂住嘴上氣不接下氣的笑了一陣,反問道:“我記得你可是說過,張科那張臉跟被熨鬥熨過似的,你确定不要自己英俊不凡的前夫,而是選他?”
蔔晴翻了翻白眼:“熨過也挺好的,摸着不咯手。”
彭小佳斂去笑意,一本正經的拉着她坐到床上,慎之又慎的讨論張樂成的問題。他婚內出軌之說,雖是無憑無據,但人言可畏,這種人絕對不是理想的交往對象。
蔔晴啼笑皆非,表示自己只是打個比方,從來沒考慮過和他交往。彭小佳臉上毫無笑意,口氣嚴厲的再三強調,她和誰交往都行,就是不可以選張樂成。
“好。”蔔晴指天對地的發誓一番,起身回房休息。
第二天早上,蔔晴早早起床給奶奶熬了小米粥,又陪着她去小區裏的綠化帶轉了轉。由于左手不方便,很多事必須由彭小佳代勞,她過意不去偷偷給苗大姐打了個電話,問她有沒有合适的鐘點工介紹。
苗大姐在電話那頭爽朗大笑,直說不嫌棄的話,她可以過來幫忙。蔔晴感激不盡,愉快報上家裏的地址。解決了打掃、煮飯的問題,但客廳裏這麽一大堆的東西,總這麽堆着也不是辦法。
單位的新房年底才交房,加上寒假即将來臨,不論彭小佳到時回不回老家,另外租房都勢在必行。奶奶身體不好,所以對房子的要求格外苛刻。樓層不能過高,小區環境要好,距離自己單位和醫院都要近,符合這幾個要求的小區,一個是禦景苑、另外一個是泉爐。
這兩個小區原先是政府相關部門的家屬院,拆遷重建之後,成了寧城最著名的兩個高檔小區。她倒是舍得花錢,有沒有空房出租才是問題。
雖然房屋中介那邊昨天中午來過電話,可她一聽就知道有貓膩。正對單位北門的禦景苑,套房都兩千起租,不可能聯排也租兩千。這背後不是張樂成在搗鬼,就是俞知遠。
想到俞知遠,蔔晴心情低落下去。沒離婚之前,兩年裏他們只通過三次電話,面也沒見幾次。如今離了婚,反而三天兩頭的碰上,想避都避不開。
屋裏光線漸暗,彭小佳和奶奶去買菜還沒回來,蔔晴嘆了口氣,起身去開了客廳的燈,繼續整理滿地的雜物。
窗外的天空陰沉沉的,還伴着呼嘯吹過的狂風。天氣預報說冷空氣今日南下,寧城從下周開始,會迎來長時間的降雨過程。俞知遠從單位加完班出來,先打電話定了張周一去新疆的機票,接着聯系任飛,讓他盯着交警那邊盡快處理蔔晴的車禍賠償。
這頭任飛若有所思的應承下來,順便讓他晚上去品鮮吃飯。
俞知遠笑笑:“我晚上得去療養院看爺爺,飯後過去陪你喝兩杯大概沒問題。”
任飛也笑:“也行,那我等你。對了禦書也在。”
“我就知道。”俞知遠無意識的摸了下左眉骨,揶揄道:“你小子想太多了。”
任飛大笑兩聲,一點面子都不給的反嗆回去:“你小子動手時怎麽沒這麽清醒!”
俞知遠岔開話題,胡亂和他閑扯兩句,挂了電話專注開車。抵達療養院,柳媽已經準備好晚飯,他去洗過手,攙着爺爺坐到餐廳安靜用餐。
吃到一半,窗外忽然下起大雨。俞老先生放下筷子,搖着頭望雨興嘆,說搬來療養院好些年頭,忽然想回禦景去住住。
俞知遠心中一動,餘光瞥見旁邊的柳媽,似乎變了臉色。他留了個心眼随口接過話,說自奶奶受傷後,真的很久沒有回那邊。奶奶摔傷致癱後脾氣非常古怪,那段時間柳媽沒少受委屈。但提到奶奶受傷的事,她的神情反而非常平靜,好似剛才那一下只是自己的錯覺。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奶奶從樓上摔下來那天,柳媽請假去醫院照顧待産的女兒,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俞知遠斂去思緒,緩緩轉過頭,循着爺爺的視線望去。
大雨來得又急又快,窗外的桂花樹樹葉在雨水的沖刷下,成片的落到草坪上很快疊了厚厚一層。
許久之後,俞老先生的臉色沉了下來:“有6年了吧?想不到一下子過去了那麽久。我已經安排張秘書把房子收拾幹淨,打算過兩天搬過去。”
“我周一要去新疆出差,公司提供的機組出了點小問題。”俞知遠扒拉幹淨碗裏的飯,低頭從包裏把禦景房子的鑰匙拿出來,狀似随意的推過去:“我想看看您有什麽辦法,讓她住進去。”
“踢鐵板了?”俞老先生眨巴兩下眼皮,瞬間開心異常的問。
俞知遠淡定的抽了張紙擦嘴,含着笑站起來:“任飛約了我去喝酒,您晚上早些休息。”
俞老先生收了鑰匙,斜過眼哼了一句沒出息,起身去了偏廳。
俞知遠到了品鮮,任飛和杜禦書已經轉去酒吧那邊。問清包廂的房號,他提前給王叔去了電話,讓他過一個小時來接自己回去。
包廂裏人很多,除了杜禦書和任飛之外,還有三個品鮮的服務生姑娘,面露局促的擠在角落裏,看樣子都快要哭了。俞知遠面露不悅,一言不發的坐到任飛身邊,悄聲問他這發的是哪門子神經。
任飛給開了瓶酒,壓低嗓音告訴他,杜禦書相親相見鬼了。俞知遠正欲開口追問,他接着把自己了解到的情況,兜底說了個痛快。
“活該!”俞知遠幸災樂禍的拿起酒瓶和任飛碰了下,轉頭朝那三位小姑娘說:“你們都出去,喬經理不會為難你們。”
三個女孩面面相觑的互望一眼,頓時如蒙大赦往外逃去。短暫的嘈雜過後包廂又恢複了安靜,俞知遠接着喝了半瓶酒,想到自己的境況也不見得多好,遂沒了調侃杜禦書的興致。
任飛不鹹不淡的喝完手裏的酒,歪着身子靠到沙發背上翹起腿,捉狹的問俞知遠有沒有把蔔晴追到手。
一直沒坑聲的杜禦書,拉長着臉沒等俞知遠開口,便搶先回答:“他追債不追人。”
俞知遠頓了頓,輕描淡寫的掃他一眼,悶頭又喝了一瓶下去。追人?追債?之前他搞不清自己到底追的是哪一個,經杜禦書那張破嘴一說,他瞬間醒悟過來。追不到人,那債追來了也毫無意義。追人……俞知遠不停琢磨着這兩個字,笑意漸漸浮上眉梢。他喜歡這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