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這章講到目光灼灼
四處都燃起火把,再加上又下雪了,将周遭的光映得更亮。
小皇叔拍我的肩:“你第一次做這種事,他比你多吃了幾十年的飯呢,你敵不過他也是實話,沒事兒。今晚就在這裏住一晚,明天再回城去,好不好?”
“好,我幫他們收拾收拾。”我随手拔起插在地上的長戟,又被鮮血淋漓濺了滿頭滿身。
“那你就留在這兒,有什麽事情你吩咐下去就是,我還得去找找沈清淨。”
“沈清淨?”我不知道這事兒什麽時候又幹系到沈清淨了?
“原本領着馬過來的應該是他,現在他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我得領一隊人去找他。”
算算也有十餘日了,沈清淨大概沒消息都十餘日了,可是小皇叔也沒法找人去找他,他的什麽行蹤一旦被發現了,我們也就混不進來。盡管我們最後混進來了,還是沒能抓住誰。
這時候遠處跑過來一隊人,我們這邊的所有人都舉起兵器準備迎戰,我也重新扛起方才那把長戟。
月光很亮,可是要等到那一隊人走得近了,才看見就是小皇叔方才要去找的沈清淨。
小皇叔氣得擡手就要打他,其實小皇叔更害怕他就這麽死了。
沈清淨沒理會他,只對我挑了挑眉:“你也在。”
小皇叔問他:“跑哪去了?我差點因為交不出馬匹就死在匈奴人手裏了。”
“走的時候宋清平給我一封信。路上若是遇見探子,讓我繞遠路過來,不必打草驚蛇。北疆已經安排好了,我的馬匹不到,自然會有人送來馬匹。我繞遠路過來,正看見一群人跑過去,打過一陣,被他們跑了,派人去追,不過我想恐怕是追不上,他們騎的都是大宛良駒。”
他說的那些大宛駒就是我和小皇叔牽過來的。
宋清平不一定能料得到我在這兒,他想的大概是直接讓老周跟小皇叔接頭,沒想到我在半途中跑了出來。
我想宋丞相當時大概不止找了我和沈林薄來辦此事,這回的操盤者是宋清平,老周是他安排的,沈清淨也是他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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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個人遠在燕都,竟也能操盤全局。
我們幾個月未見,他倒是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變成了我不認識的模樣。
沈清淨從袖中拿出一張紙來:“我跑的遠了,後邊射過來一支箭,紮在馬屁股上,上邊附着一張紙。”
紮在馬屁股上,他要想瞄準沈清淨也是很容易的事。
小皇叔的臉色變了,借着火光,把那張紙展開來看,是小楷寫的密密麻麻的官員名單。那上邊還有一些身居要職的官員,韓将軍不是用不着他們了,他更想把我們踩在腳底下,這是他的一點樂趣所在。
“好了,我把這個帶回給陛下。”小皇叔把紙張收好,又嘆了口氣,“這麽晚了,外邊又這麽冷,你們快去睡。”
沈清淨湊過來搭我的肩:“看不出來你還挺厲害的。”
随後他又說起燕都的事情:“魏檐魏公子連中三元,在燕都名聲大噪,陛下給他和朝陽公主賜了婚,說等你回來就辦禮。沈林薄加了冠,又和晚照姑娘訂了親。他還是跟着宋丞相做事,現在已經開始上朝了,你的宋清平也是。不過沈林薄封了王,宋清平卻一身白衣站在堂上,挺別致的。”
他覺着我興致不高,便問我:“你怎麽了?是沒見過死人,還是沒幹過這種事兒?”
“都有,你看血濺了我滿臉。”我伸手摸臉,借着火光看見我的手掌沾滿了血跡,我又道,“這下該怎麽辦?他們蟄伏了這麽些年,這兒這條線斷了,開戰是遲早的事兒了。”
他笑話我:“我倒是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還肩負起天下蒼生來了?你不是說你肩負不起麽?”
我抱着手:“誰叫我投胎投得不好投到了沈家呢?”
沈清淨笑着推了我一把:“睡去罷,什麽事兒明日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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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篷裏挖了一個土坑,我往裏邊随便添了點煤炭木頭,讓它們雜亂的燒,我就窩在火堆旁邊睡。
已經是深夜了,冷起來連風都凍住了,風就被困在我的帳篷旁邊,發出嗚嗚的哀嚎聲。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覺得身後一陣冷風吹來,直接穿過了衣裳吹到肉上,冷得人直發抖。
我翻身,面對着帳篷門,帶着很濃的困意睜開眼睛去看,透過火光看見一個人手握長劍,以長劍挑起帳篷的毛氈,披了滿身的風雪。
他就持着長劍站在那兒。
我還以為自己是在夢中,爬起來朝他招手,打着哈欠道:“你怎麽又來了?方才不是來過了?”風把火堆吹得忽明忽暗,我還是朝那個人招手:“你快進來,別放風進來了,冷。”
他不說話,我便走過去把他給拉進來,伸手摸他的臉:“冷不冷?”
這個臉冷得不太對勁兒,這人連鬓角都挂了些許霜花,冷得也太真了。
我們盤腿相對坐着。
我還是問他:“冷嗎?”
他搖頭:“不冷。”
“可我看着你都要冷死了。”我把自己的帽子脫給他戴,起身就要出去,“你等着,我給你弄一套幹淨衣服來。”
等我抱着幾件熊皮衣裳回來時,宋清平正面對火堆盤腿坐着,随手往裏面丢柴,聽見有響動,才擡眼看我。
我仍是透過火光看他,風灌進來。
我有點明白宋清平來時為什麽站在門前一動也不動了,我看着他,風吹進來,吹起他的頭發,又吹動火光,火光照得他的臉不大真切,有點兒恍若隔世的感覺。
最後我将宋清平打扮成一頭熊的樣子,我自己也是這樣的,渾身上下全裹着熊皮。
我給他呵手:“還冷嗎?”
“不冷。”仿佛他這人從來都不覺得冷似的。
我們兩個同時叫了對方一聲。
“你……”
“殿下……”
“诶。”我應了一聲,給他呵完了手,又搓他的臉,“都要結冰了還說不冷,你怎麽大半夜的就過來了?”
宋清平不回話,卻很認真的問我:“殿下方才将我認成了誰?為何說我……又來了?”
“我以為我在做夢。我方才睡了一覺,做了個夢夢見你,就還以為……”我随口答,到後來才反應過來确不是夢,擡眼看他,實在是與我夢裏的宋清平不大相同了。
從前過節,我總是說宋清平又長高了,其實那時候我們總待在一起,我是看不出來的。
但是這回不一樣,這回有好幾個月,他确實是長高了,又更瘦了,一雙眼睛黑得發亮,也正看我。
眼神發亮,就是——目光灼灼。
我低頭不再看他。
“臣……”
他一開口,說起臣這個字,我就覺得不太對勁。我們才多久沒見,他還學會對人稱臣了。
我便道:“你別這樣說話,聽着怪難受的。”
他卻不改,還是定定的看着我:“臣可以抱一抱殿下麽?”
“多大點事兒,可以可以。”我張開雙臂,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頭熊。
宋清平也伸手攬我,然後我們兩個熊一樣的人抱在一起。
我又說:“其實抱起來還是和夢裏不太一樣的。”
我夢裏的宋清平渾身都帶着暖意,我冷得發抖的時候在夢裏抱住他,就像抱住一只兔子。這時候我抱着他,大概對他來說,我才像是一只兔子。
他問我:“殿下在夢裏還做了什麽?”
我發誓:“沒做什麽,絕對沒做什麽,在這種天裏要做什麽會被凍死。”
許久之後,我又問他:“你怎麽會過來?”
“殿下寫信說想我,我就過來了。”
其實我是一時興起,給他寫了一張字條,我當時沒想到他能因為一張字條就跑過來,想來還是一路馬不停蹄的趕過來的,否則他不會大晚上的時候就到這兒。
“你這個人怎麽這麽傻?”
“因為我也想殿下了。”
之後宋清平跟我說起燕都的事情,說起魏檐與皇姊因為那一個盛雪的盤子成了姻緣,又說起沈林薄在選妃時,将新折的牡丹花交到晚照姑娘的手裏。
這些事情全是沈清淨方才就跟我說過的,但要宋清平再說一遍,我也很歡喜。
等他說完了,我也說起随處什麽地方的事兒。
在貨船上跟船工說起太子殿下的故事,在江南河湖裏泛舟采蓮蓬,夜間卧在星河之上天河之下入眠,最後在北疆給某某人彈了一首曲子,還唱了一首歌。
“我的琴實在彈得很不好。”我想把琴弦拉傷的傷口給宋清平看,惹他心疼一陣兒,但是我找不到它了,恐怕已經愈合了。
最後我問他:“你在朝中還沒有任職吧?”
“沒有,我還是白身。”
“那我們在掖城過年,等過了年,我帶你去南邊玩兒。”
等我們去了南邊,燕都那邊就可以廢了我了。另外我也存了一點私心,我想帶宋清平去所有我去過的地兒,看所有我看過的景致,做所有我做過的事兒。
大概是一點無理取鬧的心思,從前我與他總是待在一處,我們做的事兒、去的地兒全是一樣的,我不想與宋清平有太多的不同。
宋清平點頭應了。
這時候帳篷外邊傳來打更的聲音,時候不早了。
我伸手揉他身上的熊毛衣裳:“睡罷。”
我單給他帶了一套衣服,卻沒有給他帶一床幹淨的被子。
所以我們擠在火堆旁邊睡,用一床被褥。
早晨醒來時,我把他搖醒,然後氣勢洶洶的問他:“宋清平,你為什麽把手搭在我屁股上?幾個月不見你,你愈發風流了啊。”
宋清平想了一會兒,解釋說:“昨晚上殿下說夢話,說火燒到了屁股,我說沒有,殿下非說有,還讓我……”
我本來想鬧他玩兒的,卻忘記了他經事不忘的本事,我要騙他,恐怕還要再過很久。
“行了,你不用說了。”我躺回去,閉上雙眼,喃喃道,“我還是在做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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