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這章講到北疆
我到北疆掖城時,雪花大如手掌,紛紛揚揚的落下來,四處無不覆蓋,全是一派衰白。
我用身上所有的錢買了一頂帳篷和一件熊皮做的衣裳。
掖城的軍隊駐紮在城外數十裏處,我便将帳篷紮在離他們營地的後邊,裝作是他們中間的一個。
一來是晚上好借光,我就不用單獨點蠟燭或是火把了;二來是好防野獸,若是有狼來,他們能先解決它們,不至使我在夢裏被狼吃了。
至于為什麽不進城去住,主要是我玩心太重。
我舍不得我的馬跟着我在城外受苦,便将它暫時安置在城內的一家新開的馬場裏,這家馬場的老板也是燕都人,他一個人和幾個夥計住在掖城,我們認識之後也很快就熟稔起來。我每回進城都要去他那兒吃兩杯酒,若不是馬肉不好吃,我們兩個人能把他的馬全都吃光。
那天下午黑雲壓頂,軍營還沒點燈,我也沒辦法看清東西,收起木雕就走到帳篷外邊去。
我蹲在帳篷前刨坑,一直将地面上的雪都挖光了,露出黃顏色的沙粒來,便随手抓了一把,塞到信封裏去,然後到驿站去給宋清平寄信。
驿站在城裏,我在寫信封的時候想起從前我給宋清平捎的信,說是信,其實我根本沒有寫字。
我只給他送一些小玩意兒,在江南先送了桃花,又送過蓮子,其餘種種,都是随處可見的東西,不知道他在收到信的時候是不是怨我。
于是這回我提筆給他寫了張字條:“一別數月,甚是思念。”
宋清平看見這樣的話肯定要說我肉麻。
随手又沾了茶水抹上去,假裝是自己的淚痕。
等我把信寄出去的時候,我發覺自己真有點想他了。
我盤算着等北疆的事兒解決了,我就寫一封信把宋清平給喊出來,這時候父皇便可以下一道旨意就把我給廢了。
我帶着他随處去哪兒,把他的毛捋順了再給帶回燕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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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去馬場找老板喝兩杯酒暖身,但在路上卻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小皇叔。
我不知道小皇叔在北疆掖城還有産業,一時之間還以為是我看差了。
我慢慢地走過去,我這時候穿得像一頭熊,又用防沙塵的藍布蒙着臉,也就宋清平他們能勉強看着我的眼睛認出我來,別的人恐怕連想都不會想到我是在外游歷的太子。
小皇叔正和一個精瘦的人在茶樓裏坐着說着話,小皇叔是一幅很明顯的漢族商人形象,套着綢緞衣裳,又披着大氅,抱着手爐,那人套着皮毛,倒是穿得像是個本地人。
那個人道:“不論如何,上面的意思還是要先看一看馬。”
小皇叔邊打揖,邊陪笑道:“等馬到了,我親自把馬送過去。”但很明顯,漢人的禮節對他并沒與什麽用處,這時候小皇叔便看見我了,他朝我使了使眼色:“喲,好侄兒,馬趕來了?”
不知道小皇叔到底在做什麽,我只好學他的樣子谄媚的笑:“趕來了,趕來了,一切妥當。”
小皇叔把我拉到那個人眼前,向他介紹:“您看,我侄兒,我不是說我侄兒在後邊趕着馬就要來了麽?我是先來看看情況的,若這筆生意能成,那就最好不過了。”
那人又道:“馬來了,就帶我去看看吧。看過了再說這筆生意能不能成。”
小皇叔的臉色一變,明顯他是沒有什麽馬的,正沉默時,那人探手一摸腰間,我想他大概是把刀劍別在腰上了。
這人看起來高高大大的,若是打起來,我不一定能贏,況且還有一個小皇叔在,他這個胖子,要逃起命來也很麻煩。
我忙道:“馬都安置在一家新開的馬場了,您要是方便的話,我們現在走一趟。”
我沒辦法,情急之下只好帶那人去我認識的那一家馬場。
這件事兒我确實對不住人家,誰知道這個人究竟是做什麽的,他看起來就不是個善人。我沒敢仔細看他,我怕他一生氣就拔刀把我給砍了。
可我也沒辦法。
等這件事情過後,若是那人找馬場的麻煩,我只能好好的跪下來向馬場道謝和賠罪,再讓小皇叔賠他馬場的錢,讓他去其他地方再開馬場。若他執意留在北疆,我也只好留下來。他們若是出了事,我得謝罪。
到馬場門前時,我裝作很不在乎的樣子,大聲喊道:“老周!周南!東家帶了客人來看馬了!”
我自認為這話說的還算圓滑。一來告訴小皇叔,管着馬場的這人叫做周南;二來老周與我很熟悉,雖然有時吃了酒沒大沒小,混在一起胡鬧,但是平日裏我不會喊他名字,他能領會到我的意思。
老周出來時果然也有些不太明白,等看見小皇叔與那人時,也反應過來了,忙笑着問好道:“東家好,客人好。”為把戲做足,他還給我彎腰請安:“少東家好。”
我實在是很對不起他。
“走,帶客人去看看馬。”小皇叔揮了揮袖子,輕車熟路的往馬場裏走。
馬場只用木的高栅欄圍起來,東邊搭着好幾排的馬廄,我想小皇叔是趁着方才的一點時間,将四周全都看清楚了。
那人雖仍是很懷疑,但也跟着小皇叔走。
老周與我落在後邊,他悄悄拉我的袖子,我沒法說話,只好拍了拍他的手表示謝意與歉意。
老周的馬廄裏養着許多馬,純種的大宛駒都有許多,我們陪着那人逛了一圈。
那個人并不怎麽多說話,臨走時才轉身對我們說:“十天後,宵禁後,城門往西,十裏地。”
小皇叔佯驚道:“诶喲,那不是……朝廷的軍隊在哪兒嗎?我們就是生意人,為掙這兩個錢,可不敢在朝廷眼皮子底下犯事兒。”
“我們在那兒還有……”那人自覺說多了話,停了話頭,改道,“我們在那裏邊有人,不會讓他們把你給帶走。”
小皇叔拍着胸脯順氣,仿佛方才屏住了呼吸,這時才反應過來似的,他說:“那就好,那就好,那到時見,到時見。”
“到時只許你……”他用手指了小皇叔,随後又轉向我,“和你趕着馬過來,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要是讓我們的人看見還有別人……”
我們都知道他還沒說完的話是什麽意思,若是讓他看見還有別人,不要說是錢,就是連命都不要想要了。
小皇叔賠笑:“哪兒能呢?近來生意不好做,我們就是想掙兩個錢,您看我這侄兒。”小皇叔把我給拉過去:“您看看,這都多大了還沒定人家呢,要不是為了給他娶……”
那人不大願意聽小皇叔說這些廢話,小皇叔把他說煩了,他轉身就走,小皇叔又追出去送他:“您慢走,慢走,到時見。”我與老周也跟着出去。
一直到看不見那個人了,我才想說話,小皇叔就捂住了我的嘴,讓我不要說話。然後小皇叔朝老周笑了笑,表示謝意。
老周或許有些明白我們在做什麽了,閃身把我們都讓進屋子裏去。
進了屋子,小皇叔仍是不讓我們說話,他朗聲問我:“好侄兒,一路上不辛苦吧?等着一單生意成了,我們就不再幹了。”
他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寫字:“匈奴。”
小皇叔就是父皇他們派來北疆的人,這活兒也就只能由他來幹,陳夫子、李将軍都不行,他們太引人注目。小皇叔當個閑散王爺當了這麽多年,誰會注意到他。
他朝我使眼色,我才想起我要回他的話:“不辛苦,掙了錢就不辛苦了。”
他将桌面上的水抹去,又寫:“走私。”
走私什麽?大概除了走私馬匹,那人方才還提到了軍營,恐怕還有走私別的什麽。
小皇叔伸手拍了拍我的臉:“好侄兒,這一回你跟着叔叔好好的幹,幹完了就回燕都去了。”
他這話是安慰我的話,讓我放寬心,一切有他在。
我點頭:“明白了。”
只是還是很對不起老周,無緣無故就将他和他的馬場牽連進來了。
老周大概也明白了我們在幹什麽,他也學着小皇叔的樣子,在桌上寫字,一個“宋”字。
我與小皇叔便都明白了,他大概是宋丞相安排在北疆的人,大概也認得我與小皇叔,否則也不能在方才就那麽快就反應過來。
算是誤打誤撞碰上的,又或許是宋丞相一早就算計好了的。
遇見同夥,我與小皇叔都朝他抱拳。
他也朝我們抱拳:“還請東家與少東家在馬場住上幾日,十日後出城。”
小皇叔借着生意來囑咐我們:“這樁生意機密,不要跟其他人提起。”
幸虧我這陣子都住在城外的帳篷裏,若是住在城裏,和所有人混了個臉熟,那些人有心查我,一下子就能查出來我根本不是帶着一群馬來的,而且我很早之前就到了這兒。
我那帳篷,遠遠的看起來還真像是軍營裏面的一個,算是誤打誤撞隐蔽起來了。
于是我與小皇叔就在馬場裏住下來,有個小夥計和我混的熟,便喊我随口起的诨名兒。被老周聽見了,說了他一頓,讓他們從此改口喊我少東家。
後來我聽見他們私底下議論:“這個就是少東家?看起來不怎麽精明啊?”
“你管他精不精明,小心老周又罵你。”
莫非他們還真有個少東家?
姓宋的……宋清平!
作者有話要說:
活在太子殿下心理活動裏的宋清平将在下下章出場
還有一個好消息!經過幾天的瘋狂存稿,我已經存夠了期末考試期間的存稿,所以不出意外的話,更新頻率就一直是日更啦!椰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