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3)
後還是他舉手表示投降:“好好,小心駛得萬年船,這道理我懂!”
“快點兒!”姜如藍催促。
車站衛生間的窗子有些年頭了,上面滿滿都是灰塵,鎖頭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不好使了。要不是黎邵晨力氣大,對于窗戶這類活計也不陌生,光靠姜如藍一個人,可能再折騰上二十分鐘也不見得能打開。
兩個人一前一後跳出窗戶,黎邵晨扶着姜如藍在草坪站穩,臉上半是玩味半是戲谑:“接下來咱們怎麽着啊,大小姐?”
姜如藍揚起下巴看他:“你不是從軍八年嗎?如果是你,在這種情況下,你要怎麽辦?”
黎邵晨摸了摸下巴:“你這是考我?”見姜如藍揚起眉毛不語,他咳了一聲,收斂了臉上的玩笑神色,說:“卓少這次的行動,之前他多少跟我透露過一些。這次行動代號‘斬首’,是一年半前那次失敗行動的延續,目的是把以達拉斯為首的一幹毒販一網打盡,你們用那枚芯片當餌,讓端木磊僞裝成東南亞地區最大的販毒頭目跟達拉斯進行交涉……”
姜如藍皺起眉,警惕地望着他。黎邵晨一看她的表情就樂了:“怎麽,你現在才知道懷疑我啊?”
姜如藍面色凝重地望着他:“如果你只是作為他的好友,這次的行動內容,你知道得太多了。”以蕭卓然的謹慎,無論是多好的朋友,也不會透露有關任務的一分一毫。這不光源自他本人的性格特點,也是做他們這行每一個從業人員的職業操守。除非……姜如藍眸光一閃:“他早就懷疑端木磊?”
黎邵晨點了點頭:“是。”不然也不會出個差都讓他也跟着趕來H市。
姜如藍追問:“那他有後招?”
黎邵晨笑着伸出食指,朝着她點了點:“不就是你?”
姜如藍半晌沒有說話,臉上的神情卻很複雜:“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端木磊?”
“你和他在哥本哈根重逢之後。”黎邵晨的臉上也有些凝重,“具體的以後讓他自己跟你解釋,我只幫他說一句話。小姜,如果不是他身邊有太多眼線,如果不是怕你再次因為任務涉險,蕭卓然怎麽可能會舍得那樣對你。”
一滴淚從姜如藍低垂的眼落下來,兩人腳下的草坪一片碧綠。微風拂過,如同一片蕩起漣漪的湖泊。姜如藍緊緊咬着牙,眼睛裏漸漸湧起一片血紅,她飛快抹了把眼,就朝着車站後門的方向跑去:“走!”
“哎!”黎邵晨見她跑得飛快,連忙快步追上:“你這丫頭怎麽竄得比兔子還賊,去哪兒你倒是說一聲啊!”
黎邵晨跟在她身後一路小跑,前面的人不說地點,他也不能跑太快,更何況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他也有責任保護她的安全。只是這種跟在女人後面跑還不明方向目标的感覺實在太憋屈,跑了大概十分鐘,黎邵晨實在忍不住了,邁開步子跑到姜如藍身邊,問:“小姜,咱們這到底是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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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地方打電話。”姜如藍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還帶着鼻音,看樣子剛剛這一路小跑過來,她應該悄悄掉了不少眼淚。
黎邵晨又是好氣又是好像:“路邊不就有電話亭嗎?你也不早說!”
姜如藍的聲音聽起來甕聲甕氣的:“你有硬幣嗎?”
黎邵晨一愣,也是!自從有了手機,也有多少年沒用過街邊電話亭,他剛剛情急之下從錢夾裏只拿了一沓百元大鈔,上哪兒給人找硬幣去!
又跑了大概十來分鐘,終于見到一家小賣鋪,姜如藍快步跑進去,問店主借了手機,一邊示意黎邵晨押幾百塊錢在櫃臺。
黎邵晨頗有暴發戶氣質地一甩手,押了一千塊錢在櫃臺,又指了指外面,讨好地跟店主說:“我女朋友家裏有急事,我倆出來得急,都忘記帶手機了,借您手機用一用,馬上就還!”
那店主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見黎邵晨穿着打扮都不像普通上班族,說話的派頭也很足,又很客氣,笑着點點頭:“沒事,用吧!”
姜如藍走到門口,回頭望了一眼兩人,聽到電話接通,便壓低嗓音喊了一句:“周司長。”
電話那端的男人聲音裏有着一絲疑惑:“你哪位?”
姜如藍的聲音依舊很低,卻有着難以抑制的激動之情:“周司長,SP28196向您報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脊背不由自主地挺得筆直,雙眼直視着前方,吐字清晰地說:“我在境內H市南站外向您報告,‘斬首行動’時隔一年半,重新啓動,最高行動長官為SP11001魏徵臣,現用名蕭卓然,我們在出發前遭遇突發情況,此次負責假扮毒枭的警員臨時反水,他的編號是SP7099,姓名為端木磊……”
前後不到短短三分鐘,姜如藍已經将所有情況解釋清楚。手機那端的男人沉默片刻,才說:“你怎麽會有我的手機號碼?”
“兩年前在一次解救人質的行動中,我曾經救過您的夫人。事後我應邀到醫院探望您的夫人,她就把您的手機號給了我,并且對我說,如果我遇到什麽難處,可以打電話跟您講明。”
“SP28196,你這次遇到的可不是什麽難處……”
“我知道。”姜如藍的聲音越發堅定,字字铿锵地說,“周司長,如果是我的個人問題,可能這輩子我都不會撥通這個號碼,但我們現在遭遇的是前所未有的災難,我手邊沒有可供調遣的人,我的領導也就是我們這次的行動長官,為了不打草驚蛇,已經按照原定計劃出發了……”說到這兒,姜如藍難掩哽咽,她深吸一口氣,望着遠處的晴空白天,“他在臨走之前把跟目标人物談判的籌碼寄存在我這兒,一旦對方發現他手裏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周司長,他前後蟄伏一年半的時間,就是為了把這夥人一網打盡,這次跟着他一同前往的,是部門最精銳的部隊,如果這次行動失敗,後果不堪設想。”
“我憑什麽相信你?”手機那端除了男人平和的呼吸聲還有一些刻意壓低嗓音的交談聲,明顯對方已經在核實她彙報的這些信息。
姜如藍心下一震,立刻說:“最重要的情報就在我手上,情況允許的話,我可以在半小時內把這裏面的內容傳真給您,但這是絕密文件,只有您可以看。如果您看過并且确認這是真的,別的不說,至少‘斬首’行動的最大籌碼已經沒有了,不論我們之中有沒有內奸,這次行動都只能宣告取消,從長再議。”
男人沉默片刻,說:“你現在以最快速度趕到H市警察局,進局長辦公室,把東西傳真過來……”
“是!”姜如藍挂斷電話。就見黎邵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一旁,望着她的眼中神色動容。
姜如藍捂着心口徐徐吐出一口氣,斜睨了他一眼:“看什麽?”
黎邵晨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過來人的神情:“小姜,很給力嘛!連這麽大的幹部都能聯系到,卓少真是沒看錯人。”
姜如藍皺皺眉,懶得搭理他。這人倒還真是樂天,天塌下來好像也跟他無關,如今蕭卓然身處險境,他居然還有心情調笑。删除掉手機裏的通話記錄,姜如藍把手機交還給店主。兩人打了輛車,徑直趕往H市警察局。
四十分鐘後,姜如藍和黎邵晨坐上一輛黑色越野車,從H市警局出發。車上,黎邵晨一手握着方向盤,另一手調整着對講機:“各分隊注意,各分隊注意,預計三十分鐘後抵達邙山。”
“收到!”對講機陸續傳來清晰得回應聲,黎邵晨一邊調整音量,一邊抽空瞅了姜如藍一眼:“別緊張,時間一定趕得及!”
姜如藍一只手緊緊攥成拳頭,一下一下地磕着嘴唇,眉心越鎖越緊。
黎邵晨見她神色不對,問:“怎麽了?”
姜如藍神情凝重,斟酌片刻方才開口:“我總覺得……以端木磊的思維習慣,他會再次改變時間,或者交易地點。”
黎邵晨渾身一凜,他向來大大咧咧,盡管有着多年的從軍經驗,到底不是那種心思深沉的主兒,聽姜如藍這樣一說,他頓時也有些慌神:“你确定?”
“我只希望不是。”姜如藍的臉色也一陣青白,轉過臉來看向他,“如果我們到那兒撲了個空……”
黎邵晨死死咬着腮幫,大有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勢:“剛剛周司長不是說了,整個H市全面封鎖,各大機場、車站,包括港口也會派人嚴密監視。我們這次是甕中捉鼈,就是暫時撲空,總也能将他們一網打盡!”
“可是——”想起那個人的側臉,姜如藍只覺得一陣淚意湧上來,忙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氣,又徐徐吐出,“我擔心他。”蕭卓然把整個談判的籌碼給了她,也就失去了全身而退的最佳條件,達拉斯心思毒辣,又是個虐待狂,兒端木磊行事周密,且對組織的行動內容了若指掌,這兩個人強強聯手,她真的很怕蕭卓然撐不到他們去救他……
黎邵晨的臉色依舊陰沉,眼睛裏卻多了點兒閃亮的東西,他拍了拍姜如藍的手臂,說:“放輕松,那家夥沒你想的那麽弱。”見姜如藍一直不講話,他語氣裏帶了一點兒笑意,問:“想不想知道我們兩個是怎麽認識的?”
許久,姜如藍才點點頭:“你說。”
“我們倆認識是在五年前,有一次他執行任務的地點就在B市,那時我還沒從部隊退役,上面的老領導讓我協助你們部門完成一次緝捕行動。那一次,是他救了我的命。”憶起往事,黎邵晨的嘴角帶了一縷并不明顯的笑容,“前年夏天,他突然聯系我,說想在B市開一家公司,我那時在家閑得發慌,就跟老爺子要了點兒錢,帶着池然一塊,我們仨一起開了卓晨。再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們誰都沒想到,卓晨在業內的名聲漸漸打起來了,去年下半年公司開始盈利,過年時候我爸和池然他爸一起請卓少吃飯,兩個老頭兒挨個主動給他敬酒,說感謝他帶着我們兩個敗家子做了件正事兒……”
提起池然,姜如藍的心情也有些黯然:“我聽說,池然到現在還沒醒。”
“有關卓少的過去,還有他跟你的那些事兒,池然都不知道。我們三個人裏,平常池然看着是最精最油的,其實我們都知道,那小子是最傻最單純的一個。我和卓少從一開始就有默契,不在池然面前談半點兒從前的事。可是我們倆也都知道,既然他還在繼續蟄伏等待時機,而且達拉斯一直還活着,當年那件事就不算完。”姜如藍看着他的側臉,這才發現黎邵晨的眼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紅了,可他說話的時候,語氣始終很輕松,嘴角還一直挂着笑容,“小姜你盡管放心,有我在,不會讓卓少有一絲一毫的閃失,我這輩子就這麽兩個兄弟,一個已經折在達拉斯手上,另一個,我肯定讓他好好活着回來,跟你結婚!”
姜如藍眼眶溫熱,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就見黎邵晨朝她眨了眨眼睛,笑着說:“不過到那時,你可別再玩什麽離家出走那套,那小子因為你,瘋起來沒邊兒,我公司上下百十來口還等着他年底發紅包呢!”
姜如藍嘴角也漾起一絲笑,轉過臉看向前方,輕聲地說了句:“謝謝。”
這一次周司長派給姜如藍調遣的是H市武警總部的三十名精銳,車子抵達邙山腳下,衆人在一片小樹林裏集合。再次重申這次行動的主要目标後,姜如藍和黎邵晨各自帶了十五人,分別從兩條路上了邙山。
之前在酒店房間,蕭卓然鎖住她雙手,用身體擋住身後手機的攝像頭,先是把真正的芯片放到她手心,而後在她手腕內側畫了幾個字,分別是:邙山東,空地,黎。
邙山位于H市北郊,主峰超過一千米,靠東的那座山峰也有将近七百米高,素有“小黃山”的美譽。東邊山峰景色雖然優美,但地形複雜,樹木高大,常會出現的劇毒蛇類就超過三種,所以多年來H市對旅客開放的一直是主峰。根據一名武警所說,東面山峰只有靠近山頂的地方有一處空地,而從山腳一路攀爬上去,有兩條道可以走,一條是護林員會走的,道路較平也較寬,但是路途較遠,一路不停歇地爬上去也要一個半小時,像他們這樣體力特別好的,最快紀錄也要四十五分鐘左右。而另外一條道平常很少有人走,雖然近便,擔不可預知的危險更多,比如松落的岩石,有毒的藤蔓或者毒蛇、蠍子一類的毒物。如果體內足夠好,走這條路最快只要三十分鐘。
時間緊迫,距離電話裏端木所說的約定時間只剩下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姜如藍和黎邵晨稍做商量便決定,姜如藍帶人走那條較平也較遠的,黎邵晨帶人走那條較快的路。可是走了不到二十分鐘,姜如藍就改了主意。她望了眼頭頂那片蒼翠樹林,問前方負責領路的武警:“整座山峰,只有靠近山頂那一片空地嗎?”
她之前始終都懷疑端木磊會臨時改變時間地點,但同時她也考慮到,端木心思缜密,可達拉斯卻向來多疑,頻繁更換見面地點,或許可以甩開不必要的麻煩,降低蕭卓然這一方人員的體能和機敏度,但同時也會影響達拉斯對他的信任。所以經過一段時間的反複考慮,她覺得最大的可能就是,地點仍然選在邙山東峰,卻不是之前就說好的山頂平地!
那名武警篤定地點點頭:“這座山陡峭得很,只有靠近山頂的地方有一小片空地。”
姜如藍陷入沉思,如果依照原本計劃:端木磊假扮控制東南亞地區的毒販頭子與達拉斯交易,他拿到達拉斯一直想要找回的芯片,并且以蕭卓然為人質,跟對方換取超過價值一億美元的罂粟種植基地。而在這個過程中,守候在外的部門其他人員與蕭卓然、端木磊裏應外合,将達拉斯及其衆黨羽一網打盡。而如今,,端木磊驟然反水,蕭卓然選擇按兵不動,依舊以人質身份出現,一旦達拉斯發現芯片內容有假,惱羞成怒之下很可能會當場處決他——這也是姜如藍最擔心的一點。
身後一名武警隊員突然說:“再往上走五十米,有一片樹林,樹木很多但是地勢平坦……”
姜如藍一個激靈,停住腳步:“那裏能同時容納多少人?”
武警隊員想了想,謹慎地說:“附近有個小水窪,至少能站二十來個人沒問題。”
姜如藍沉思片刻,便拍板:“我們先去你說的那個地方!”
在前面領路的隊員有一絲猶豫:“可是我們事先說好……”
姜如藍目光沉靜,言語間有一種不容違抗的強勢:“這次營救行動我是指揮,聽我的,先到那個地方看一眼。”
時間一分一秒溜得飛快,而此時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段,衆人揮汗如雨,卻連落地的腳步聲都極輕極靜。走入武警隊員所說的那片樹林,空氣乍然涼爽起來,隐隐可以聽到潺潺的水流聲,沒走幾步眼前就出現一處陡坡。姜如藍看了眼一旁的隊員,那個人用口型說:“就在上面。”
姜如藍剛想再問,就聽陡坡上方傳來一聲槍響,衆人面色瞬間凝重下來。十五名武警隊員很快分散開來,姜如藍正想上前,就被最近的一名隊員抓住手臂,兩人放輕腳步挪到陡坡下方的一處樹叢後,那隊員指指上方,又朝她打了個手勢。
姜如藍這才反應過來,遇到這種情況,應該在第一時間通知黎邵晨。
土坡上方傳來男人低啞的聲音,緊接着響起的就是一連串西班牙語。姜如藍凝神細聽,就聽那個人說:“魏先生,一年不見,你看起來恢複得不錯。”
姜如藍渾身一震,緊緊攥着的拳頭被身旁的隊員一把握住,男人剛毅的面容出現在他的視線裏。兩個人的目光在無聲中交流,姜如藍明白對方的意思,是讓她不要沖動。
所有人已經在聽到槍響的第一時間關閉了對講機,臨出發前,警局領導臨時為她和黎邵晨配備了一部手機,姜如藍飛快發了一條信息過去,随後又在屏幕上打道:旁邊有路可以包抄過去嗎?
那個隊員看到後,點點頭,擡手指了指來時的路。姜如藍明白過來,如果想包抄這塊地,必須回到之前的山路,繞過這片樹林,從樹林上方的山路悄悄靠近。
姜如藍點點頭,看着隊員又做了兩個手勢,其餘十幾名隊員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随後,他又朝她做了個手心朝下的手勢,姜如藍明白,他的意思是讓她耐心在原地等待時機。
目送最後一個隊員撤離,姜如藍蹲在樹叢後,仔細傾聽上方樹林的動靜。
似乎過了很久,蕭卓然出聲:“端木,我一直以為我們是朋友。”
看來所謂的“空地”一說真的是個幌子!姜如藍慶幸自己靈機一動做下的決定,卻也為蕭卓然的處境感到憂心,她能聽得出來,盡管他在極力壓抑,但是身體應該是受了不輕的傷,也不知道剛剛達拉斯那一槍是打在了哪兒……
端木沒有講話,反倒是達拉斯又開了腔:“魏先生,你如果繼續這樣,我可不敢保證在B市的人會對你的朋友做出什麽來。噢,還有你那位長相甜美的小情人……”
“他們沒你以為的那麽笨。”蕭卓然說話的時候,仿佛每個字都是從牙縫兒裏擠出來的。
姜如藍聽得心中撕扯,知道他應該是疼到極致了才會如此。正在猶豫到底何時才是最佳時機,就聽一直沉默的端木磊突然講話了,并且說的是西班牙語:“他在拖延時間,你可以現在幹掉他了。”
“噢?”達拉斯始終懶洋洋的聲音聽起來多了一絲興趣,“這麽急着幹掉他!端木,你又在想什麽?”
“沒有他,我們也能拿到芯片。”端木磊冷漠地說,“他的女人還有他的朋友,已經在我們的掌控之內。”
“你之前也說,他已經在你的手掌心裏。”達拉斯悠悠說,接着又笑了一聲,“端木,你該不會想再背叛一次你的新夥伴吧?”
想也知道現在的端木磊臉色該有多難看,姜如藍不由冷笑,他自诩心思細膩,且不乏狠絕冷厲的一面,但從一開始他就忽略了一點,達拉斯的思維是精神變态者的思維,他冷靜無情、反複無常,并且有很嚴重的暴力傾向。以現在三人對峙的情形,生命受到威脅的可不光是蕭卓然,如果達拉斯對端木的質疑達到一定程度,下一槍很可能會對準他的太陽穴。
“那樣做對我有什麽好處?”端木磊的聲音聽起來很是不悅,但是以姜如藍對他的了解,知道他此時的不悅只是色厲內荏的僞裝罷了。
達拉斯吹了聲口哨,不遠處響起幾個人的腳步聲,緊接着就傳來端木磊憤怒的質問聲:“達拉斯,你這是幹什麽?!”
“呵呵,別急,我的朋友。”達拉斯陰沉地笑了兩聲,“現在形勢明顯不太對頭,把你綁起來,我也安心點兒。”
姜如藍一聽就意識到不好,達拉斯的意思明顯是打算跑路了。如果放任他們離開這塊山區,用不了多長時間達拉斯就會發現H市已經進入全城戒嚴,以他的行事作風,一路逃亡肯定會拉上許多無辜民衆,一定會把整個市區攪得血雨腥風。到那個時候,縱然能讓他落網,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
感覺到手機傳來的輕輕振動聲,姜如藍掃了眼屏幕,黎邵晨帶着人已經趕過來了。咬了咬牙,她攀住土坡上的一叢草叢,腳踩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另一手高高舉起,同時用西班牙語說:“達拉斯先生,不要這麽急着走。”
樹林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只白皙的手臂以及這句請求吸引。
就在這時,隐蔽在暗處的兩名武警隊員同時扣動扳機,破空兩聲槍響,達拉斯和他身邊的一名手下在同一時間倒在地上,涓細的鮮血沿着眉心處的槍洞緩緩流下,滑過那雙曾經不可一世的雙眼。這位一度在國際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哥倫比亞大毒枭,恐怕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這樣簡單而倉促地死在一座小山的樹林裏。
圍在達拉斯身邊的黨羽,只有一瞬間的睜睖,随後就紛紛扣動手裏的沖鋒槍,震耳欲聾的槍響聲響徹整片樹林。姜如藍看不到上方的情形,并不知道達拉斯已然斃命,一心憂慮蕭卓然的安危,讓她渾身迸發出無盡的力氣,雙手抓着小坡的土壤,很快她就爬了上去。
剛露出一個頭,就聽蕭卓然在遠處大聲喊道:“如藍,躲開!”
姜如藍來不及做更多的反應,只是本能地朝左一偏頭,眨眼間,腦袋旁邊的土壤多出一個小小的凹陷,一縷白色細煙從凹陷處袅袅升起。姜如藍的心在一瞬間提到嗓子眼兒,緊跟着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道字正腔圓的男聲:“端木磊,放下你手裏的槍!”
姜如藍聽到頭頂上方傳來的粗重喘息,她趴在濕潤的泥土上,鼻端甚至嗅聞到一股很清很甜的青草香味,她緩緩擡起頭,就見原本應該被人控制着的端木磊此時正站在她面前不到一尺的地方。彼時天光大亮,頭頂的天空既高又遠,端木磊依舊穿着慣常的象牙白色唐裝,領口和袖口繡着鑲銀邊的白雲,從胸口蔓延到下方衣擺處的,卻不是往常高潔雅致的梅蘭竹菊,而是一只張牙舞爪、盤亘在雲端的龍!
端木磊望着她的一雙眼睛幾乎是血紅的,黑洞洞的槍口直指着她的前額,胸口劇烈地起伏着。
身後依舊一片硝煙,蕭卓然的聲音穿過槍聲斷斷續續地傳來:“端木磊,你如果敢——”
姜如藍看到他眼底的決絕,也看到他唇邊微微翹起的弧度,知道眼前這個人已經下了決心。在這一瞬間,她聽到自己如同擂鼓的心跳,聽到不遠處蕭卓然斷續的喊聲,以及武警隊員的勸降聲,她的雙手緊緊抓着兩捧松軟濕潤的泥土,目所能及之處,盡是一片潤澤如玉的綠,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到嘴邊的話還沒來得及喊出,就覺一口氣噎在喉管裏——一開始,她并沒有感覺到痛,只是覺得一口氣卡在喉嚨喘不上來。随後,她看到端木磊高大的身體在她面前砰然倒地,她看到他就那樣跪着倒在地上,耳朵卻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漸漸地,她感覺到心口的溫熱,她緩緩低下頭去,看到白色T恤上沾染的黃褐色泥土,纖細的綠色的草葉,以及……暈染成花朵模樣的鮮紅。
那句一直想要說出的話,終究沒來得及說出口。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閉上了眼睛,又或者她根本沒來得及閉眼,她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響,只知道眼前的世界在一瞬間黑了下來,如同舞臺上突然拉下的黑色幕布,遮擋住所有風景。
所以她不知道在槍響的那一瞬間,蕭卓然目眦盡裂地嘶吼出聲,不顧不遠處朝着他射擊的槍口,也顧不上被打了一槍幾乎喪失知覺的右腿,瘋了一般朝着她的方向奔跑而來。
她不知道随後趕來的黎邵晨費了多大力氣才把蕭卓然拉開,抱着她跑下山,中間幾次險些被腳下的岩石絆倒。
她不知道,或者說,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中槍倒地的端木磊望着她的方向,緩緩綻出一個微笑。
但其實這都不重要,因為也沒人知道,她原本想要說出的那句話是什麽。
從魏徵臣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從蕭卓然重新出現在她的生活裏,從她得知她至愛的人,長久以來的冷酷和自私,并不是因為不夠愛她,而是因為太想保護她,她就一直想找個機會,對那個男人說:這一次,換我來保護你吧。
蕭卓然,因為愛你,所以無論多難的,都想在這個世界上繼續好好活着。因為愛你,所以無論多疼,都想為你擋住所有危險,心甘情願為你而死。
這一生,傾盡所有愛過,也就沒有遺憾了。
番外一 從頭開始,只因為愛你
蕭卓然在醫院走廊裏坐了一天一夜。
直到醫生宣布脫離危險,他才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挪到姜如藍的病房外,卻只是靜靜看着。黎邵晨拎着盒飯走到近前,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曾經意氣風發的夥伴,在外人面前向來都是冷峻強悍的精英模樣,此時此刻卻如同站在街邊讨飯的叫花子,一雙眼睛熬得通紅,臉上、手臂上的擦傷都只經過最簡單的處理,白色襯衫皺皺巴巴挂在身上,腿上綁了繃帶,雖然槍子沒有打在骨頭上,但是醫生并不建議他這些天過度勞累。可這個人就仿佛是鐵打的一樣,子彈取出來還不到五分鐘,就拄了拐杖到急救室外等着。看着這兩個人一路走來,黎邵晨也能體諒他此時的心情,走到他身邊輕聲勸了句:“醫生不是說不出意外,今明兩天就能醒來嗎?你也別太着急,把身體搞垮了,誰去照顧小姜。”
蕭卓然一直沒有講話,從山上下來之後就是這樣。警察局、軍隊以及從前的總部,陸續來了好幾撥人,每個人見到蕭卓然無不好言相向,但他就跟沒瞧見人一樣,別人說話,他只是低頭坐在那兒,直到人走了都沒有一句告別的話。若不是有黎邵晨在一旁打圓場,再加上人們都知道了姜如藍中槍的事,這一天一夜的時間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每一個還都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
黎邵晨見他不理會,也不多說,把手裏的盒飯往他懷裏一塞:“我剛在外邊吃完了,這是你的。趁熱吃,吃完了你自己好好梳洗一下,再進病房也不遲。不然等小姜醒來,見到你這副樣子,怕都不認得你是誰了!”
半個小時後,黎邵晨站在病房外,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從前就有人說過他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姜如藍醒了,見到的第一個人也恰恰就是潦草吃過晚飯、好好梳洗過一番的蕭卓然,但是人家姑娘眨巴眨巴圓溜溜的大眼,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是誰?”
黎邵晨發誓,當時蕭卓然轉過臉來看着他的眼神,真能射出兩把刀子來。
可他也不是有意的。按說這中槍的地方是在心房位置,再怎麽失血過多昏迷不醒,醒來之後也不該有失去記憶這個後遺症啊!哪知道他當時一句無心的調侃,就偏偏成了真。人是醒了,可是誰都不認識了。對蕭卓然來說,估計這個結果比讓他再中一槍還要來得難受。
黎邵晨在病房外呆站了半小時,愣是都沒敢進去。現在病房裏這倆人,一個是身體虛弱的天然呆,那雙大眼睛眨的,他過去也沒少跟姜如藍對視,可從沒發現她眨巴着眼睛看人的時候,眼神會那麽單純無辜;另一個則是周身都散發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那眼神那氣場,一句話不用說黎邵晨也能看得明白,誰進去打擾就是一個“死”字!不敢進,卻又不舍得走,黎邵晨感覺到八卦之魂在胸腔熊熊燃起,往H市最好的酒店打了個電話,訂了一份補血養神的病號餐,扶着門框繼續觀望。
病房裏,姜如藍盯着眼前這個衣着清爽、樣貌俊美的男人看了足有五分鐘,才再次開口:“我覺得疼……”
蕭卓然的目光,從她的臉龐,緩緩下移到胸口,專注凝視了片刻,又緩緩移了回來:“麻藥過勁兒了,疼是難免的。”
黎邵晨站在門口扼腕,這小子平時嘴皮子也挺溜的,怎麽關鍵時刻一句甜言蜜語也說不出來!
姜如藍抿了抿嘴,小聲說:“我餓。”
蕭卓然的目光徑直掃射向站在門口的某人。某人脖子一縮,拎着手機晃了晃,意思是早就打過電話了。
蕭卓然轉回視線:“等一會兒,飯還在做。”
姜如藍有點兒委屈,眼前這個男人長得是挺好看的,可就是表情太兇,還一動不動地看着她,好像看犯人似的……想到這兒,姜如藍突然問:“我是嫌疑犯嗎?”
蕭卓然一愣,盯着姜如藍的視線也在瞬間銳利起來,就見姜如藍扁了扁嘴,瞟了他一眼小聲說:“你是不是當警察的?”
站在門口看好戲的黎邵晨“撲哧”一聲就樂了。
蕭卓然想了一下,點了點頭答:“過去當過一段時間警察,後來改行了,我現在自己開公司。”
“那我為什麽會中槍傷?”
“過去當警察時跟一夥壞人結怨,他們專門找了個機會報複我,知道你是我未婚妻,就把你也挾持了。後來你為了保護我就中了槍。”蕭卓然三言兩語就把中槍的事解釋清楚,順帶還申明兩人的關系,這下不光姜如藍,連黎邵晨都睜大了眼,心裏對他豎起大拇指,這小子,泡妞有一套啊!
姜如藍琢磨了會兒,慢慢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