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
在兩個人關系的膠着,他不敢拒絕她的任何請求。哪怕她現在突然跟他說,要他放棄這個任務,恐怕他也會在權衡之後把任務指揮權移交出來。
他從未想過姜如藍之于他,到底意味着什麽,即便到了此時此刻,他一再地問自己,也想不出合适的答案。但有一點是從一開始就明确的:他的生命中,已經不能沒有她。他不能接受也無法想象,沒有姜如藍的生活,會是什麽樣的光景,這是他不能接受的現實,更是他不敢想象的可能。
兩人一前一後,在海邊走了好久。蕭卓然不敢輕易開口,生怕自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說錯一句,眼前這個人張口就說出要離開的話來。姜如藍卻一直都很平靜,如果仔細觀察她臉上的神情,那份平靜之中甚至還含着淡淡的喜悅。
到了中午的時候,天雖然還陰沉沉的,雨已經徹底停了。姜如藍蹲在海邊,搓了搓手上沾着的沙粒,仰起臉看他,“中午飯在什麽地方吃?”
蕭卓然飛快表态:“看你想吃什麽。端木從總部過來的時候帶了家裏的廚師,西餐做得很地道……”
“想吃中餐。”
“那……我們進城?”蕭卓然觑着她的臉色,見她聽到“進城”兩個字時,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一些,便說,“我知道這邊有兩家餐館做得還不錯,咱們這就走?”
“嗯。”站起來的時候,小腿發麻,姜如藍剛踉跄了半步,就被人有些驚慌地抱進懷裏。
蕭卓然扔掉手裏的傘,略一彎身就将人抱了起來,一面低下頭貼着她的臉頰輕聲問:“蹲了那麽久,是不是腿麻了?還是頭暈?”
被他這麽突兀地打橫抱起來,姜如藍确實覺得頭暈,她不怎麽想多說話,所以只是點了點頭。
蕭卓然看着她皺眉不語的樣子,突然福至心靈,試探着問了句:“吃晚飯還想做什麽,看電影,還是逛商場?”
姜如藍沒想到他竟然會提議這個,猛地擡起眼睛,見他眉眼間盡是專注,還隐隐有一絲讨好的意味在,這才放下心來。蕭卓然是不會猜到她在想些什麽的,之所以能夠迎合她的想法,靠的是他一向細致入微的觀察,以及大膽猜測的作風。沉默了一會兒,姜如藍輕聲說:“兩樣都想要,可以嗎?”
蕭卓然走得不快,兩人又挨得格外近,姜如藍講話的時候,他甚至聽到吐字間隙裏些微的顫抖,心裏的愧疚和憐愛一時大盛,鄭而重之地答應下來:“當然。還有什麽其他想要的嗎?”
姜如藍搖搖頭,“想到再說吧。”說完就閉上眼,仿佛倚靠在他懷裏,便是世界上最溫暖安全的港灣。
用餐地點選在H市最有名的一條商業街,蕭卓然挑選的是一家很有特色的私房菜,地方不大卻人滿為患。姜如藍握着號碼牌坐在一進飯館的位置,不多時,蕭卓然捧着兩碗龜苓膏從街對面的甜品店出來,見她透過玻璃窗遙望,忙擡起手示意。天依舊陰沉沉的,市區不似郊區風大涼爽,即便坐在開着空調的室內,也覺得悶熱難耐。坐下來等座位時,蕭卓然笑着問她有沒有想吃的小吃或甜品,姜如藍說出來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龜苓膏吃着是不錯,爽口又降暑,可她過去并不喜歡吃。或許是上次與他一起吃這種食物的記憶太過心酸,又或者她在潛意識裏想在這一天之內把所有跟他經歷過的事情都重新做一遍,所以才借口天氣悶,想吃最正宗的龜苓膏解解暑。
對面甜品店的生意很不錯,聽說是附近街區裏生意最好的一家,隊伍從店內一直排到步行街的這一邊,蕭卓然大抵也從未在這樣熱鬧的地方排長隊,一開始站在隊伍裏的時候,還有些無所适從,一手插着牛仔褲的口袋,另一手習慣性地掏出手機。好像是想到了什麽,又很快放了進去,盡管他很快就克制住扭頭轉身的沖動,姜如藍坐在玻璃窗旁邊的木椅上,還是将他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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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在她旁邊的位子坐下來時,蕭卓然臉上已經沾滿汗水,他自己一臉渾然未覺的坦然神色,姜如藍卻知道他是故意的。接過他手裏的碗,她從一旁的小桌抽了一張紙巾,塞到他手裏,也沒有講話。
蕭卓然原本坦然明亮的眼神,一點一點地黯淡下去,他凝望着她微微低頭的側臉,好像千百句話都凝在心口,卻一句都講不出。白而薄的紙巾攥在指尖,就好像他們之間曾經的愛和新人,那麽軟又那麽薄,曾經在無數個夜晚熨帖他冷寂的心懷,卻也在一遍遍的懷念和回味中,親手毀了這份本就已經薄如蟬翼的情感。
他看到她微微蹙眉的模樣,心中一動,關心的話也在同一時間脫口而出:“怎麽了,味道不好?”
姜如藍搖了搖頭,這應該就是龜苓膏最原本的味道吧,苦中帶澀,含在口中涼涼軟軟的。沒有了煉乳和蜂蜜的調味,那份苦甚至有些難以下咽了。
蕭卓然見她不語,忙挖了一勺送入口中,嚼了幾下便反應過來,有些惶然地望向她:“我忘記叫店家加糖和牛奶了……”
姜如藍擡起頭看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沒事。這東西本來就是這個味道。”
就好像他和她之間的感情,本來就是現在嘗到的味道,蜜糖也好,牛乳也罷,都是他們自己添加上去的,沒有了念念不忘,也不再執迷不悟,冷靜下來仔細想一想,他們兩個之間的情感,本就是既酸又澀,強自咽下口,苦味會一直綿延到心底。如果她能早點兒理智面對,還會不顧一切地堅持到底嗎?
蕭卓然看着她越發沉靜的眼睛,某種不安如同破土而出的芽,頂撞得整顆心都開始疼了起來。遠處傳來服務員的叫號聲,姜如藍率先站起身來,淡淡地說:“到我們了。”
蕭卓然也跟着站起來,從她手裏接過盛甜品的碗,“你不喜歡的話,就先別吃。這家餐館做的甜點也好吃,待會兒我們重新點。”
餐館做的是淮揚菜系,口味清鮮平和,最是講究時令,有着“醉蟹不看燈、風雞不過燈、刀魚不過清明、鲟魚不過端午”的說法。蕭卓然一邊翻看菜譜,一邊講着淮揚菜的特點,随後又說:“過幾天就是端午了,這家已經上豆沙粽了,想吃嗎?”
姜如藍點點頭,她和蕭卓然都是孑然一身的人,粽子、元宵這類食物,在哪兒吃都是一樣的。
蕭卓然又問:“想不想吃魚?”
姜如藍笑容淺淡:“你看着點吧。”過去兩個人一起在外吃飯,如果想要吃得好,飯菜向來都是蕭卓然拿主意。這人出了名地會吃,即便是在從未去過的餐館,也能挑選出那家最新鮮、最特色的菜品。
蕭卓然将菜譜從頭翻到尾,對等在一旁的服務員低聲說了兩句,而後又問:“這家的中式點心做得也不錯,要不咱們也要一份?”
“好。”姜如藍端起之前的那碗龜苓膏,慢慢吃着。
餐館狹小,左右鄰桌都離得不遠,年輕的服務員穿梭其間,偶爾還有前臺喊號碼牌的聲音,一餐飯吃得很是熱鬧。鲟魚肥美,河蝦鮮嫩,雞湯雞毛菜脆嫩可口,還有一碗青白相間的豆腐湯,蕭卓然吃得不多,整頓飯都在照顧姜如藍,一會兒夾菜,一會兒盛湯,時不時還要問上兩句味道如何。
兩人從認識到現在,也有四年半的光景,在一起相處最多的也就是同進同出、一起出任務那兩三年。後來這一年半……姜如藍嘴角抿起一絲極淡的笑,不提也罷。
服務員端了一碟點心上來,小小的點心,每一枚都只有乒乓球大小,淺黃色、淡粉色、淡綠色三種口味,交替擺放成蓮花的形狀,放在精巧的竹制容器裏。服務員飛快地介紹着:“這位先生一共點了三種餡料,都是咱們店裏賣得最好的,這是糯米餡兒、玫瑰餡兒、綠色的是抹茶餡兒的。兩位慢用。”
姜如藍撚起一顆放入口中,慢慢品嘗着,蕭卓然為她倒了一杯溫熱的蜜茶。姜如藍喝了一口,咽下食物慢慢說:“你今天都沒怎麽吃……”
蕭卓然怔了怔,說:“我不太餓。”頓了頓,又柔聲說,“你吃得好就行。”
這句話說得很是溫柔,聲音低沉語調和緩,聽在耳中不見絲毫谄媚,只讓人覺得無比動容。姜如藍又拿起一塊淡粉色的點心,捏在指尖咬了一小口,垂着眼睛輕聲說:“你過去不會這樣的。”
“不會什麽?”一時之間,蕭卓然也沒領會她的意思。
“不會為人推門、拉椅子,不會在點菜時主動問別人的意見,不會為了照顧別人自己忘記吃。”姜如藍一條條細數出來,這些她從很久之前就注意到了,也正是因為這些細節之處的改變,才在她心中埋下懷疑的種子,在他用自己身體上疤痕的消失作為最後一擊時,成功讓她在徹底崩潰之後頭也不回地選擇離開。姜如藍擡起頭看他,“你過去從來不會太在意別人的感受。”
蕭卓然沉默片刻,說:“如藍,人總是會變的。”這些話他原本沒打算在這個時刻說,但是兩人的關系現在太緊張了,有些話他不得不提前說,否則,就連他也不能确定,以後還有沒有機會這樣面對面地講清。他看着姜如藍的眼睛,說:“我從十八歲起就在國外生活,掌握了不少技能性的東西,但從沒人教過我怎樣過尋常人的生活。我不能說過去的所有都是錯的,但有許多地方……尤其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做得都不夠好。來B市之後,我跟黎邵晨合夥開辦卓晨,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開始正視自己身上的缺陷和不足。”他看到姜如藍唇邊微微勾起的弧度,伸手輕輕覆住她放在桌上的小手,“如藍,我不能虛僞地說,從離開你之後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但你也有雙眼,你也有心,你可以自己客觀冷靜地判斷,從與你重逢到現在,除了不能與你相認、承認我就是從前的魏徵臣,其他時候我對你是比從前還要用心的。”
感覺到他掌心的溫熱,姜如藍微微蹙眉,想要抽離,蕭卓然卻已經先一秒牢牢握緊,“如藍,我知道你心裏有怨,也有好多事都不明白,但你給我一個機會,等所有事告一段落,我會把前因後果都解釋清楚的!你容我幾天時間,只要達拉斯的案子結束,我就會向總部遞交辭呈,我的所有工作都由端木接手,到那時我就只是卓晨公司的蕭卓然,只是你從今年開始認識的蕭卓然,好不好?”
姜如藍看着他的眼睛,唇畔的弧度看似清淺,細看卻不難覺察其中的譏诮之意,過了許久她說:“你從來都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麽。”她環顧四周,目光一點點地掃過周遭所有,最後停留在窗外對街的那家甜品店的招牌上,輕聲細語地說:“過去你一心撲在工作上,有時難免會忽略我,可我自己也是做同樣工作的,你對這項事業有熱忱,我也是一樣的,我怎麽可能會怨你?你說你年紀很輕的時候就進入特殊部門工作,所以不通曉人情世故,對我不夠溫柔細致,我從很小時就寄人籬下,長大之後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我們兩個的際遇很像,當初或許也是這個原因,我才那麽容易就對你敞開心扉,你覺得我會因為你對我不夠體貼嫌棄你?我從來都沒有嫌棄過你的過去,在我心裏,你一直都是從前的魏徵臣,勇敢,睿智,或許旁人都說你冷酷無情,可我知道你內心深處是怎樣的人,我那麽信任你、依賴你,好像你就是我整個世界的神……”
“如藍……”
“可是後來,是你一點點否認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你一面否認你就是我認識的那個人,一面又用現在的新身份對我示好、追求我……蕭卓然,人心都是肉做的,如果易地而處,一個你曾經深愛的人,這樣愚弄你、欺騙你,甚至能眼睜睜看着你以命相挾都無動于衷,你還會愛她嗎?即便感情還在,自尊也不允許。”
蕭卓然的眼睛紅了,他緊緊攥着姜如藍的手指,仿佛溺水之人緊緊攀附着水中最後一塊浮木,“如藍,我當時看着你吃那兩樣東西,心就跟油煎一樣……但是我跟端木有過約定,任務完成前要盡可能地疏遠你,我那時是糊塗了,一心想着把你趕走……後來你一出房間,我就跟了出去……”送她去醫院的路上,他看着她蒼白無色的臉,滿是汗水的額頭,直恨不得當時躺在那兒的是他自己。
姜如藍低下頭,不想再看他的眼睛,低聲說:“身上的疤痕,怎麽弄沒的?”
“只是一點兒障眼法,當時房間裏光線暗,你又慌了神,所以才以為沒有了。”蕭卓然說着,伸手拉開自己襯衫的衣領,肩膀上那個半月形的壓印清晰如昨。
姜如藍苦笑:“為了把我趕走,你還真是煞費苦心。”
蕭卓然抓着她的手輕輕搖晃,真摯懇求的眼神如同孩童,“如藍,是我做錯了,你別生氣……”
姜如藍微微側過臉,錯開視線看向窗外,“我想看電影……”
一起在海邊踏浪、撿貝殼,兩個人一起吃飯、看電影,他為她買甜品,下雨了為她撐傘,走不動了抱着她走……尋常的情侶一定都做過這些事吧。這一次,離開之前,她要他陪着,把所有能想到的事都做一遍。就當做他對不起她的補償,當做她送給過去的自己一份禮物,當做日後想起這個人來,最後一份甜蜜的回憶。
面前這個人,她還依舊愛着,只是已經沒有辦法在一起了。
達拉斯,端木磊,所有一切都跟她沒關系了。她從一年多前已經是自由身,再次牽扯進來,也不過是因為這些人設下的一個局。現在她把芯片交出來,換一個無憂無慮的嶄新未來。從今往後,她的生命裏沒有魏徵臣,也沒有蕭卓然,不再有撕心裂肺的疼,也不再有甜到憂傷的美好,所有一切,都終結在眼前這一天。
買電影票的時候,蕭卓然問:“想看哪一種影片?”
姜如藍幾乎沒有多想,就回答:“愛情片吧。”
買了票出來,看到周圍三三兩兩的年輕人,都捧着可樂、爆米花等小吃,姜如藍停在原地不走了。蕭卓然啞然失笑,說:“才剛吃完飯,你還吃得下?”
姜如藍執拗地望着不遠處販售小吃的櫃臺,這副模樣倒有點兒從前的影子。蕭卓然記得以前兩個人一起度假,看到街邊小店賣的小吃,他一眼望過去就知道味道會不怎麽樣,可她偏不聽,就像現在這樣,站在原地,雙手輕輕扭着,白皙的臉龐帶着點兒渴望,帶着點兒不甘,小動物一般地望着遠處,不時還朝他投去哀怨的一瞥。
兩個人現在的關系已經僵得不能再僵,蕭卓然哪裏受得了心愛的人露出這種神情,幾乎在第一時間就舉雙手投降,扶住她的肩膀一路推着她走到櫃臺,一邊俯身貼着她的耳朵說:“你現在身體不太好,不許喝冷飲,嗯?其他的想吃什麽?”
姜如藍感受到周遭投來的目光,多數是年紀輕的小女生,三三兩兩聚在一堆,一邊耳語一邊朝他們這個方向看過來。她一直都知道蕭卓然的外貌是出衆的,比起從前的落拓不羁,如今的他更像一顆經過琢磨的玉石,依舊奪目,還多了幾分歲月沉澱的溫潤厚重。尤其像現在這樣面帶淺笑着低下頭來,附在她耳邊溫柔低語,恐怕會是許多年輕女孩兒夢寐以求的情景吧。
身後傳來他人的催促聲,蕭卓然轉過臉禮貌微笑:“不好意思,我女朋友還沒選好。”說完,也沒有更多的解釋,繼續摟着姜如藍看眼前的餐單。
姜如藍翹起嘴角,“要不就要一桶爆米花吧。”
蕭卓然說:“好。那要一桶爆米花,一杯Espresso,一杯玫瑰蜜茶,茶要熱的。”
兩人端着飲料和小吃入場,不多時,大熒幕亮起來,四周阒靜。姜如藍打開熱飲的蓋子,濃郁的玫瑰花味飄散出來,她輕輕吹了吹,抿了一小口。
旁邊有女生小聲地說:“好香啊!待會兒看完我也要買哪個玫瑰花茶喝,剛剛我說肯定好喝,你還不讓我買……”
坐在她另一邊的應該是男朋友,聞言低聲說了兩句什麽,聲音很低聽不真切。猜想着,大概也都是哄女孩子開心的那些話。
姜如藍坐在椅上,向後靠着,電影開場還不到一刻鐘,杯子裏的茶已經喝光了。
蕭卓然壓根兒無心觀影,幾乎在她放下杯子的第一時間就留意到了,傾身靠近,低聲問:“要不要我再去幫你買一杯?”
姜如藍搖頭,指了指熒幕,意思讓他專心看電影。
兩人選的座位靠後,此時周遭一片黑暗,稍遠一點兒的地方已經卡不清人臉,唯獨離自己最近的這個人,面容在光影轉換間越發清晰,白瓷般細膩瑩潤的臉龐,因為喝了熱茶而微微染上嫣紅的唇,那一截露在外面的脖頸,彎曲的弧度如同天鵝般優雅曼妙……蕭卓然湊到近前,已經問完了話,一時間卻舍不得抽身離開,凝神望着眼前姣美的側顏,腦子裏只餘一個念頭:可不可以就這麽吻下去……
唇越湊越近,近得可以看到她鬓角微微卷曲的發絲,可以聞見她身體散發的幽幽暗香,兩個人從相識到如今,有過火熱纏綿的時刻,也有過柔情相擁的瞬間,可從來沒有一次如現在這般,細膩、婉轉卻又小心翼翼,他的身旁就坐着一生至愛,他的眼凝望着她的臉,鼻子嗅聞着她的芳香,耳朵甚至能清晰聽到她輕輕的吐息,卻連采撷一個輕吻都不敢輕舉妄動……
蕭卓然感覺到自己的心怦怦跳着,一邊暗笑自己越活越回去,一邊想要在她耳邊輕聲讨一句應允,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就見她睫毛一眨,一滴淚倏地滑落在臉畔。蕭卓然一愣,以為自己眼花,不由錯開些距離,就見更多的淚珠沿着那紅紅的眼眶簌簌落下來,每一顆都晶瑩得如同水晶,每一顆都仿佛徑直落在他心上。
盡管從一開始就沒怎麽用心看電影,蕭卓然也知道,這部愛情影片過程輕松歡樂,結局也是大衆喜聞樂見的HappyEnding,當時在外場選電影時他也是仔細研究過海報的。帶女孩子出來觀影,這點兒常識他還是有的,更何況兩人現在關系惡化,他不可能也不敢選那種看得人潸然淚下的悲劇愛情片。再看周遭一圈人的反應都很平靜,所以姜如藍會哭,跟影片本身沒有任何關系。這些眼淚,完全是因為他才會掉。
蕭卓然心頭苦澀,擡手攬住她的肩膀,把人摟入懷中,先是輕輕吻住那些紛紛滑落的淚珠,随後不顧懷裏人的反抗,低頭含住她的唇……
鹹澀的淚水在兩人的唇齒間流轉,姜如藍先是無聲地落淚,随着他吻得越發纏綿,漸漸地忍不住嗚咽出聲。蕭卓然聽得心疼,連連在她唇上印下幾個輕吻,随後直接站起身,也不管身後的人發出抗議,彎身把姜如藍抱起來,快步走出了影廳。
到了外間光線驟然變亮,姜如藍靠在他肩膀上,手輕輕推着:“你放我下來。”電影看了還不到半小時就出來,而且還是被男人直接抱出來,她真是沒臉見人了。
蕭卓然看着她哭得發紅的眼睛,被淚水沾濕的臉頰,輕輕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唇含笑意道:“乖乖躺着,別亂動。不然摔下去我可不負責。”
姜如藍眼睛裏閃過一絲倔強,剛撐起上身想要跳下去,蕭卓然已在同一時間收緊雙臂,把她緊緊摟在懷裏,低聲威脅道:“你別逼我在這大庭廣衆之下做出什麽來啊……”
同樣的對話,不是第一次在兩人間上演。
蕭卓然說過這句話,徑直把她放下往車門一推,攬着她的頭狠狠吻了過去。姜如藍不再反抗,閉上眼睛将頭倚在他懷裏淚水無聲地滑落眼角,無論說什麽做什麽,她的心裏都充斥着這個人的一颦一笑,那些過往,甜的苦的,開心的難過的,是不是一定要在徹底遠離這個人之後才能夠忘懷?
天色只是蒙蒙亮,蕭卓然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從床上坐起來的同時,就看到姜如藍衣衫整潔地站在床邊,看着他微微地笑。
蕭卓然見她一身短袖布褲子的打扮,手裏拉着一只行李箱,只感覺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來,徹骨的冷意直襲心底,“你要走?”
姜如藍自始至終都微笑着,聽他這樣問,也只是點點頭,另一只手把軍刀遞過去,“這是你要的東西。”
蕭卓然剛要講話,放在床頭的手機突然嗚嗚地振了起來。姜如藍淺笑着擺了擺手,轉身就朝門外走去。蕭卓然掃了眼手機上的號碼,咬着牙根兒接通,只聽了兩句,臉色就在瞬間沉下來,“端木,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共識,這次行動的總指揮是我。”
電話那端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麽,蕭卓然的臉色半晌都是陰晴不定,眼看姜如藍已經擰開門把手,他幹脆把圍着關鍵部位的被子随手一扔,三步并作兩步躍過大床,拉住姜如藍的手把人反扣在懷,已經打開的門砰的一聲又撞上了。
姜如藍感覺到他手勁兒不同以往,勒得她手腕鈍痛,皺起眉轉臉看他,“你——”話未說完,就被蕭卓然以吻堵住了唇。姜如藍知道此刻跟他通電話的正是端木磊,盡管只是只言片語,也猜到兩人此時在談正事,哪裏容得他沒挂斷電話就這樣輕佻行事……更何況,該給的東西她都已經給了,昨天晚上,該說的話也都說清楚了,他現在這樣纏着她,算怎麽一回事?
這個吻格外火辣,一吻結束,不單是姜如藍,連蕭卓然自己都氣息急促。他擡起指尖,輕輕撫過被自己吮得嫣紅一片的唇,低聲說:“為了你好,還是要送你離開……”
姜如藍此刻還背對着他,肩膀抵着門板雙手押在身後,剛剛那個吻既綿長又霸道,幾乎要扭斷她的脖子,此時電話還接通着,蕭卓然就說出這樣的話,氣得姜如藍臉色緋紅,卻連一句話都不敢說,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電話那端的人捕捉到這難得的寂靜,忙喊了聲:“蕭?”
蕭卓然目光深幽,一手牢牢攥住她纖細的手指,“我在。”
“達拉斯把時間定在今天下午一點整,地點是H市北郊邙山。”頓了頓,端木又說,“蕭,這次的事對不住,不過達拉斯一向多疑,臨時更換時間地點這種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我現在的身份沒有對他說‘不’的權力。”
“我知道。”蕭卓然深吸一口氣,目光閃爍,“剛剛是我的口氣沖了些。”
“那……你什麽時候能過來?”
蕭卓然深吸一口氣,語氣有些無奈,“如藍想去國外散散心,等我把她送走,就過去跟你會合。”
姜如藍皺着眉頭轉過臉,剛想說什麽,蕭卓然已經挂斷電話,把手機往後一扔,捏着她的下巴吻上來。
身後是冰冷的木質門板,面前是男人火熱的身軀,姜如藍每次剛剛感覺要喘過一口氣來,就又被男人惡狠狠地吻住。也不知過了多久,捏着她下颌的手指終究松了開來,沿着她的脖頸向下撫過微微凸起的鎖骨,再繼續往下……
姜如藍被他吮得嘴唇都痛了,雙手又被他牢牢攥着動彈不得,只能先将手心裏那一片小小的堅硬物體向上挪動,趁着蕭卓然握着她手腕緩緩挪動的空當,借着一個巧勁兒塞進牛仔褲的口袋——只是完成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姜如藍已經感覺到自己手心冒汗,指尖冷得如同剛從冰水裏撈起來。蕭卓然好像察覺到了什麽一般,手指在她手腕內側輕輕摩挲着,動作強硬卻又小心地沒有弄疼她。
姜如藍輕輕地“嗯”了一聲,手指快速扒住他的手背,在上面飛速畫了幾下,随後說:“昨晚都說好了,放我走……你現在是想反悔?”
蕭卓然吐息沉重,灼熱的吻一個又一個落在她的耳垂和脖頸上,“不舍得放了……”
“你……”姜如藍的語氣聽起來有一絲嬌羞,“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已經說好的,你要給我時間……”
蕭卓然艱難地停住動作,深吸一口氣:“好……”
“你是不是還要忙達拉斯的案子?”姜如藍轉過身,雙手很快又被他牢牢攥住,她仰起頭望着他,“是不是今天就有重要的事?”
蕭卓然垂下眼睫,一雙桃花眼黑而深邃,看向姜如藍的目光晦暗難辨,“是。如藍,等所有事告一段落,我就去接你回來。”
姜如藍笑容清淺,眼中的狡黠一閃而過,“那就看你找不找得到我啦!”蕭卓然低下頭又欲親吻,姜如藍卻在同時撇過頭,“好啦,你忙你的事,黎邵晨不也是今天要走?我讓他捎我一程。”
蕭卓然鎖眉,過了片刻點點頭:“這倒也是個辦法。”
姜如藍轉身,打開門,朝他擺了擺手:“放心吧,上車之前我給你短信。”
黎邵晨的車子在街邊停妥,看到一身休閑打扮的姜如藍,什麽話都還沒說就先吹了個口哨,“哎,為什麽美人兒都是被別人搶了先!小姜,你從前要是經常這麽打扮,我肯定不顧兄弟情誼,先把你追到手再說!”
姜如藍面上挂着淺笑坐進車裏,“黎副總過獎,時間不多,咱們先去車站。”
“好嘞!”黎邵晨見她系好安全帶,一腳踩上油門,“放心,有我在,咱們肯定準點抵達。”
一路上,姜如藍面上的神色都淡淡的,看起來似乎比平時更顯冷淡。黎邵晨見她一直在玩手機,中間等紅燈的時候,就側過身瞅了眼屏幕,“看什麽呢,這麽入神。”
手機屏幕上,兩行黑色字體清晰得一目了然。黎邵晨看得一愣,姜如藍已經飛快切換頁面,淡聲說:“沒什麽,在看一些旅游攻略。”黎邵晨擰着眉不語,姜如藍轉過臉看他,恬靜的眉眼間某種淩厲一閃而過,語氣卻輕輕柔柔的,“怎麽啦?”
“唔……”歸根結底,黎邵晨也是個反應很快的人,他瞄着姜如藍的臉色,有些支吾,“那個,小姜,你該不會這一走,就再也不打算回來了吧?”
姜如藍淡淡一笑:“我還沒想好。”
黎邵晨衣服愁眉苦臉的樣子:“小姜,我跟你說,為了我們卓晨的美好明天、公司上下全體員工的人身安全着想,我強烈建議你出去玩一圈後,還是趕緊回來吧!”
姜如藍彎彎的眉毛一挑,,語含戲谑:“你這是在替某人說情嗎?”
黎邵晨苦大仇深地抹了把眼睛,“哪兒啊,我這分明是在替自己和公司争取福利。”
“什麽福利?”
黎邵晨長嘆一口氣,“你是不知道啊,在你來之前,我們過得都是什麽日子,每天早上明明是八點上班,蕭卓然那家夥七點半甚至不到七點就來公司,你說這是啥意思?別說遲到了,還有幾個員工敢按點來上班的?晚上是不到九點鐘絕對不走,周末和節假日還經常自己一聲不響地加班……”黎邵晨這個話匣子一打開就合不上了,一路上都在痛陳革命家史,大有要把卓晨從建立以來蕭卓然的種種行為表現通通講演一遍的架勢,眼看車子都進車站大門了,他這發家史才講了一半。
黎邵晨一手拎着背包,一并拖着姜如藍的行李箱,跟姜如藍一前一後走進候車大廳。趁着黎邵晨排隊買票的空當,姜如藍指了指不遠處,說:“你待會兒買好票就坐那邊,我先去趟衛生間。”
黎邵晨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姜如藍微笑着朝他晃了晃手機,“待會兒有事電聯。”
黎邵晨抿着嘴角,目光緊鎖住她的雙眼,見姜如藍微微點了點下颌,心中了然,便朝她揮了揮手,“去吧,去吧。”
姜如藍轉身,步伐坦然地朝着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十分鐘後,衛生間外傳來一聲男子的輕咳,姜如藍拉開門望了一眼,一把将人拽了進來,同時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黎邵晨一聳肩,“你剛不是暗示我把所有東西連手機通通扔掉嗎?都扔在候車大廳了。”
姜如藍這才松了口氣,“你還不算太笨。”
黎邵晨翻個白眼兒,“大小姐,我雖然不是你們那個部門的,好歹我也在部隊歷練了八年號碼?不要太小瞧男人,OK?”
姜如藍懶得跟他扯皮,揪住他的衣領子把人往窗戶邊扯,“別廢話,你先幫我把這窗戶弄開。”
“用得着這麽誇張嗎?手機不是都處理掉了?我連錢包和銀行卡都扔了,他們就是手眼通天也找不到咱們,還用得着鑽窗戶走?”黎邵晨皺着眉頭表示抗議,見姜如藍臉色陰沉,眼神不善,兩人目光對峙十秒,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