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大戰前夜
此時的沈從雲，正騎着馬，向南方的天空望過去，一臉的愁苦。
清晨時分，慕田關方向升起巨大的黑煙，顯示那裏激戰正酣。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甚至算是一個好消息：至少說明也先還沒有攻破城池。
不過司馬師在城裏啊！想到這裏沈從雲在心底發出一聲長嘆。在他看來，文皇将司馬師派到這裏來沒有任何意義。自己與草原諸部彼此都很熟悉了，知道仗該怎麽打。司馬師在這裏反倒讓自己束手束腳。
雖然在南翼國，沈軍與司馬家并列為六大世家，但是在這裏，他是南翼國兵馬次帥，是自己的上司。這次即使解了慕田關之圍，如果兵馬次帥戰死的話，自己也難逃一罪。
為了解慕田關之圍，自己已經用最快的速度集結部隊了。漢人軍隊的特點就是後勤很重要，運輸辎重的大車一眼望不到頭，征用的民夫幾乎和軍人數量一樣多了，這也使得自己的主力前行速度像蝸牛一樣爬行。
還好慕田關夠堅固！沈從雲心頭默念道。
作為燕薊郡郡首已經有好些個年頭兒，沈從雲對蠻胡諸部有一種巨大的思維慣性：相信堅固的慕田關不會在短時間內陷落；相信自己的援軍一到，草原漢子們會像以往一樣四散而逃。他不知道，一場專門針對援軍的獵殺計劃已經悄然展開。
沈從雲忍不住向身後看了看，大軍的旗幟遮天蔽日。這些是渾河防線的主力，自己在短時間內集結的兵力幾乎與也先的軍隊相當。但是沈從雲對自己獲勝有着強烈的信心。
如果南翼國的士兵與蠻胡單挑，八成以上是南翼國落敗，畢竟力量的差距還是有的。如果十對十，還是蠻胡的勝算大些，那些草原漢子更靈活，也更兇悍。
但如果對陣的規模達到千人以上，蠻胡們便基本沒有獲勝的希望了。行軍打仗是一門學問，在大兵團作戰時，團體的紀律性比個體的能力更加重要。對南翼國軍人來說很簡單的令行禁止，那些草原漢子都做不到。
如果也先選擇與自己的大軍堂堂正正打一場，那求之不得——他要是将騎兵分散開來才讓人頭疼呢。
沈從雲還有一個信心來源，那便是裝備。南翼國比草原富裕何止百倍，也正是有了充足的財力，才能夠用金錢堆起一支重騎部隊。
那種士兵渾身披甲，只露出兩個眼窩，連戰馬都挂上板甲的重裝騎兵，簡直是那些草原輕騎天生的克星。雖然都叫騎兵，但用輕騎兵對沖重騎兵無異于自殺。
自己手下集中了渾河防線全部的重騎——足足五千人。而對方，雖然不知道從哪裏來的資源裝備起一支輕騎兵來，但重騎永遠是他們玩不起的東西。
沈從雲笑起來：如果也先不識趣地選擇正面交鋒，自己不介意給他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
日影西斜的時候，雙方的前鋒騎兵終于相遇了。雖然多年來雙方打過無數次交道，但是這種規模的對陣還是第一次。無論是阿魯花還是沈從雲，都想摸一摸對方的虛實。
整個交戰過程乏激烈而短促，先是弓箭和弩機對射一番，然後進行了小規模的相對沖鋒，互有丢下幾十具屍體，然後脫離接觸。至少沈從雲知道了對方不會這麽簡單就離開，而阿魯花也阻止了南翼國騎兵的長驅直入。
沈從雲的主力在慕田關外二十裏紮下了營寨，方圓數裏都是南翼國的旗幟。兩個大營搖搖對峙，空氣中充滿了肅殺的氣氛。
雙方都知道，今天不會有決戰了。沒有哪一個指揮官會選擇在日落之前動用主力作戰。在夜間大規模調動軍隊，誤傷友軍的損失甚至會大于敵人給自己造成傷害。
夜幕悄悄地降臨了，雙方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燈火管制，諾大的荒原上，方圓數十裏之內在黑暗中現出星星點點的火光。
這一夜，很多人在失眠。
也先望着滿是繁星的夜空，在寒風中伫立良久。這一次，自己力排衆議，帶領的長生天的子孫傾剿而出，逐鹿中原，是賭上草原人命運的一場冒險。成功了，自己将榮耀千古，再創草原民族的輝煌；失敗了，則從此一蹶不振，金胡部落乃至整個草原上的胡人都可能被自己的一意孤行帶入深淵之中。明日胡漢兩族第一次主力決戰，身為主帥，又怎麽能夠不緊張？只不過，在任何下屬面前，自己都必須是自信滿滿的樣子，尤其是大戰前夕，頂多在這寒風中獨自調整心情。
終究還是難以排遣心中的不安，也先徑直向大營西南方向走去。身後的侍衛們無聲地跟了上來。還沒有走近營區，也先就聞到一股新鮮的刨花味道，以及濃重的油煙味。這裏的色目人聚集的地方，大部分木材和火油都存儲在這裏，出于謹慎考慮，方圓一百步都不允許點起火把，整個營區一片黑暗，只能隐隐聽見男人們的淫笑聲和若幹女人的哭聲。
白天的戰鬥中，色目人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價值，也先很大方地賞給了他們一批漢人女奴——在戰場之上，這是見效最快的狀賞了。
一個黑影從黑暗中站起，雖然看不清面龐，但也先還是認出來他便是這群色目的人頭領，速不臺。
“尊敬的帕夏，您忠實的仆人速不臺歡迎你的到來。”他恭恭敬敬地說道。顯然身為色目人的首領，這個人有着足夠敏銳的眼力和應變能力。
“唔，”也先含糊地說道：“明天沒有問題吧？”盡管在黑暗中，速不臺還是感覺到這個一向殺伐果斷的帕夏似乎有些信心不足。
“當然沒有任何問題，在帕夏的光輝照耀下，戰鬥過程會比今天的攻城戰還要完美一千倍”。速不臺點頭哈腰地說道，只可惜太過黑暗也先看不到他的動作，只能聽到聲音。
同時傳入也先耳朵的的還有持續不斷地男女喘息聲，色目人似乎對在軍營中集體行淫沒有任何心理負擔，這讓速不臺感覺有些羞恥。
好在黑暗也掩蓋了速不臺臉上的尴尬。他想了想補充道：“明天我的色目人兄弟們，絕不對耽誤帕夏的大業。”大家主要還是擺弄機械，對體力的要求沒有那麽高。
也先點了點頭。這些色目人是自己這次下決心逐鹿中原的重要因素之一。自己一塊方圓數百裏的牧場從貴雪帝國那裏換來了甲胄、刀劍和糧食，他們的昆莫大汗還慷慨地支援了自己近一千名匠人——在貴雪帝國中，他們也算是士兵，更确切地說，叫技術士兵。當然這些士兵使用起來要另外付錢的。
第一場攻打慕田關他們已經讓人刮目相看，如果明天依靠他們能夠擊敗沈從雲的話，自己一定會再向昆莫要一些“技術士兵”來，哪怕更苛刻一點的條件也無所謂。
“你們辛苦了！等這一仗打完，一定會重重地賞你們。”也先說道。
“多謝帕夏！我們一定不辱使命”速不臺保證道。對于雇傭軍來說，錢財才是第一重要的。
這一夜，沒有睡好的還包括南翼國現在的主帥，沈從雲。與諸位将軍核定好明日進攻的細節後，已經是深夜時間，卻發現自己依舊沒有睡意。
可能發生意外的地方很多。雖然大戰之前敵人偷襲的可能性不大，不過已方日夜趕路，舟車勞頓，也先派出小股部隊襲擾倒是有可能的。他已經傳令下去，軍士們休息的時候身不卸甲，刀不離身，可能會勞累一些，卻也比被偷襲措手不及強。
司馬師反倒是最輕松的一個。此刻他正斜躺在一間石屋的軟榻上，周圍橫七豎八躺着一圈侍衛，身上多多少少都受了傷。司馬師也好不到哪兒去，戰鬥持續了整整一天，已經是身心俱疲，身上多處受傷，衣服布滿了血污。
他已經知道了沈從雲援軍的到來。與他們對峙的蠻胡士兵已經退回到城牆上駐守——這道曾經用來保護慕田關軍民的城牆，現在成了蠻胡防止自己趁夜偷襲的屏障。
也先在最後時刻放棄了火燒慕田關的想法，畢竟火油還是很珍貴的，焚燒龐大的城池将耗掉自己大量的儲備。而且城內負隅頑抗的守軍已經不足為懼，收拾了沈從雲再來對付他們也來得及。司馬師自嘲地笑起來，自己手下剩下的這點人馬，出擊與否都無關大局，明日雙方決戰的結果将決定自己的最終命運。
更多的人則進入了夢鄉。漢人農耕為業，胡人游牧為主，雙方已經鬥了上千年，大的格局一直沒有什麽變化。對于絕大多數士兵來說，這場戰鬥只不過是千年來無數場戰鬥中的一場，無論成功或者失敗，都不如明天在戰場上保住自己的小命兒重要。
歷史的車輪往往是在絕大多數人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隆隆轉動的。一場深刻改變世界格局的開端之戰，即将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