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下馬威
清晨時分,陽光照在北郡國皇宮巍峨的城樓之上,金色的琉璃瓦被照得閃閃發亮,盡顯皇室的威嚴。城樓之下,兩列整齊的官員,正從城門洞處魚貫而入,參加幾個月以來第一次早朝。襄皇由于禦駕親征,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親管政事,這一次早朝至關重要,所有文武官司員都沒有缺席。
金銮殿上,官員們排列整齊,随着一聲拉長聲音的“上朝——”,一身紫色龍袍的滕俊琛從側面緩步上臺,坐在正中間的龍椅之上,不怒自威。從官員則齊齊跪倒,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滕俊琛望着底下的大小官員,心生感慨,北郡國的治國精英齊聚于此了。只不過,他們之中有些人确實是忠心耿耿,卻是心懷鬼胎,企圖玩弄朕于股掌之間!這皇帝的位子,看起來威風八面,實則兇險無比!
特意看了看左首最前面的丞相楊菱,滕俊琛眉頭皺了一下。這個人明裏暗裏和自己作對了這麽多年,始終被他壓過一頭,這次攜交城大勝之威回朝,自己的威望又漲了一分,不知道是不是到了翻臉的時候?
“衆卿平身——”滕俊琛面無表情地說道。早朝正式開始。
第一件事,自然是通報前線的戰事。盡管絕大部分人已經知道結果,執班太監還是正式通報了一番交城戰役的情況以及取得的收獲。
所有的官員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對襄皇的英明稱贊不已。不管怎麽說,這次大勝,不光是打出了北郡國的士氣,還大賺了一筆,終究是一件好事情。
滕俊琛觀察着衆官員的反應,有的時發自真心的高興,有的則是心事重重,至于丞相楊鈞,臉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麽。
這個老鬼!幾個月前自己将張幼菱連降兩級,肯定心裏不高興吧!說不定今天準備了什麽套子等着自己呢。
交城的勝利宣布完了,主要的慶祝活動還要等赫連長風班師加朝才能開始。接下來則是一樁樁具體的政務。幾個月以來,重大的決策大多數還積存了下來,等待襄皇裁決。
戶部尚書張柄義上前一步,說道:“臣有本奏!啓禀陛下,河湟郡賦稅已經連續三年在全國郡縣中倒數第一。郡首李義到任之後,無德無能,致民怨沸騰,臣懇請将李義革職拿辦!”
此言一出,衆臣皆驚,這工部尚書火力很猛啊,上來就要拿下一位封疆大吏,分明是挑釁的節奏。
馬上便有人出來反對了。一個濃眉大眼的官員站了出來,正是工部尚書吳修成:“臣反對,河湟郡本來就是地廣人稀,其民多半農半畜,收稅困難,這麽多年來,賦稅之數一直在倒數徘徊,最近三年來更是天災人禍不斷,前年的時候遇到罕見的秋蝗,今年更是碰上了特大雪災。李郡首以一已之力,保河湟郡太平已經不容易,哪裏還能做到賦稅上升?張尚書未免強人所難。再者,河湟郡乃是邊陲,臨近西域諸國,其存在的意義絕不止賦稅多少。以前蒙人多不安分,李郡首上任多年來,卻從未發生過蒙人作亂之事,臣以為,李郡首非但無過,反而有功,應該大大的嘉獎!”
張柄義立刻反唇相譏:“照吳尚書這麽說,無過便是有功?那我北郡國這麽多郡縣,這麽多的郡首,豈不是人人都有功?那還要這官績汰撤制度幹嗎?”
吳修成也不是省油的燈,大吼道:“張尚書這是揣着明白裝湖塗吧?這西部邊陲和魚米之鄉能是一種考核的方法?就事論事而已!張尚書如此咄咄逼人,分明是別有用心!”
朝堂之上,頓時變得火藥味濃烈起來,衆臣工議論紛紛,越來越多的臣子加入到了讨論之中,朝堂仿佛變成了一個菜市場,熙熙攘攘。更多的人卻不時将目光瞟向滕俊琛和丞相楊鈞。
楊鈞始終挂着那一副标志性的笑容,不露聲色。滕俊琛臉上則一片陰沉,手緊緊握在龍椅上。這楊鈞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啊!
多年前,科舉中出了個奇才,姓李名義,文武皆通,為人耿直,是個難得的人才。尤其是他出身寒門,被襄皇大大贊賞,在殿試中欽點為狀元,并越級擢升至戶部侍郎。五年前,襄皇力排衆議,提拔其為河湟郡郡首,為北郡國鎮守西部邊陲。在活成人精的衆臣眼中,這人絕對是襄皇心腹中的心腹。
如今,自己剛剛禦駕親征得勝而歸,便有人拿李義開刀,這是打自己臉的節奏!小小的張柄義肯定沒有這個膽子,肯定是背後有人慫恿!和自己針尖對麥芒的,除了張相還有誰?
這種情況下,當然不能直接表明态度,滕俊琛轉向楊鈞,試探着問道:“不知丞相意下如何?”畢竟他是這個朝堂之上除了自己,就數楊鈞的權力最大了。
“此事自然由皇上聖裁。”楊鈞正色說道:“若是論本人的意見,老臣倒也有幾句逆耳之言。這李郡首,多年來保境安民,自是有功,不過若是将功勞都安在他的頭上,卻是大大的不妥。無論是前年有秋蝗還是今年的雪災,朝廷都劃撥了大量的錢米,災民不鬧事,主要還是皇上的功勞;再者蒙人之前多處作亂,均沒有成功,主要是每次我北郡國大軍一到,賊人望風而逃,又豈敢随便生出不臣之心?”輕輕的幾句話,把李義的功勞都全部抹殺了。官字兩張口,怎麽說怎麽有理。
楊鈞繼續說道:“稅者,國之柱石,征繳賦稅,則是身為郡首的應有之義。李郡首依靠朝廷這麽多救濟,稅賦收入卻一直居于各郡之末,實在是辜負聖恩,若放任其繼續擔任要職,恐怕會寒了其他郡首的心。臣懇請即刻罷免李義!押回京師治罪!”
楊鈞話音剛落,“臣附議”“臣附議”的聲音已經是此起彼伏。附議的官員都不由自主地向楊鈞身後邁了一步,粗粗看去,朝堂之上竟然有七成官員都和楊鈞保持一致。剩下的官員以吳修成為首,顯得勢單力薄,只能靠着吳修成的大嗓門勉強抵抗。當然還有一批未表态的官員,保持着中立态度。
滕俊琛心下憤怒不已。河湟郡歷來為北郡國朝廷所重視,除了境內有大量的蒙人經常作亂外,還因為臨近西域諸國,時常受其挑釁。将河湟經營得好了,北郡國的西方便多了一道屏障,讓北郡國可以集中精力對付頭號敵人:東方的蠻族東臨國!何況北郡國江南地區盛産魚米,富庶無比,哪裏需要邊陲之郡再行多少貢獻!現在居然拿賦稅問題大做文章,根本是借機向自己叫板,現實版的指鹿為馬!無論是因為張幼菱被貶,還是想殺一殺此次大勝的威風,楊鈞這算盤打得很好啊!
滕俊琛的臉陰得幾乎要滴出水來,盯着楊鈞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若是不準呢?”
楊鈞面不改色,身後的張柄義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淚交流地說道:“陛下不可啊!李義其罪當誅,陛下切不可偏聽偏信,落人口實啊!若陛下執意輕放李義,老臣願以死明志!”後面又跟着跪倒一大片,都是附合張柄義的。
滕俊琛氣得咬牙切齒,這種滾刀肉的角色,還真拿他沒辦法。你若是懲罰他吧,倒讓他落了個忠臣的美名,自己反倒是戴上昏君的帽子;若是依着他,那不是變成他的傀儡了嗎?
關鍵是,後面還有一大堆附和的!你總不能把滿朝文武都免職吧?諾大一個國家,總得靠着這些官司員來治理。
楊鈞此時卻轉過頭,說道:“張尚書,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也算是三朝元老,這個樣子成何提統!分明是在威脅皇上啊!你我身為臣子,只能建議,無論是否罷免李義,皇上自有公斷!還不快起來?”
“老臣不敢!”張柄義慌忙說道。威脅皇上的罪名可擔不起。
滕俊琛久久不說話。表面上,楊鈞是為自己解了圍。可實際呢?這分明是兩個人唱的雙簧!
誰都知道,襄皇不可能因為賦稅的問題免了李義,但張柄義卻偏偏要提出這個問題,引來滿朝官員的附和,惡心滕俊琛;這張柄義便是楊鈞的馬前卒,由他沖鋒陷陣,再由楊鈞打圓場,看似被斥責,實則什麽都沒有失去!
但滕俊琛這邊,好像可以出言保住李義,卻像是違逆大多數人的意思,在朝堂之上收獲難堪。楊鈞用這種方法告訴他:現在這個朝堂之上,還是我說了算!
自己還想着跟他翻臉呢,結果人家主動出擊了!滕俊琛此時反倒是冷靜下來了,已經忍了這麽多年,不在乎再讓他多逍遙幾天!
“此事暫且擱置,還有什麽事兒嗎?”滕俊琛說道。
下面的時間多少顯得波瀾不驚了,都是些事務性的東西。随着一聲“退朝——”滕俊琛面無表情地走出了金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