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落幕
老邢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箱子邊的沈臨沐渾身被冷汗濕透,癱軟在地上,腦袋一片空白,大口地喘着氣。
“快走吧,不然走不了了。”敖慕雲提醒道。又是一番折磨,他說話已經很艱難了,不過自己獲救的機會就在眼前,說什麽也不能錯過。
敖慕雲本來已經不報活下去的希望了,但此刻卻是滿懷期待:剛剛兩個太監的對話告訴他:敖睿宇回到了宮裏,但遇到大麻煩了!只要不是敖睿宇當皇帝,自己就一定還有生存下去的希望。待出去以後,一定要将那個小畜生千刀萬剮!然後再将左相恒胤遠連根拔起!
沈臨沐掙紮着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向着地道出口走過去,邊走邊對德皇說道:“我馬上找人來救您。”
氣喘籲籲地鑽出地道,沈臨沐來到冷宮的大殿裏。這個時候天光已經大亮,冷宮裏一個人都沒有,老邢和另外一個守門的太監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吓得沈臨沐急忙閃到柱子後面躲起來。一個短衣短褲的男人跑了過去,頭發散亂,手拿一柄利劍,殺氣騰騰,直奔地道口的方向。
沈臨沐心中害怕至極,那瘋子一樣的人,除了敖睿宇還能有誰?至于他拿着劍沖進地道裏,目的不言而喻。這個敖睿宇徹底瘋了,居然要除掉自己的父親!只是自己手無寸鐵,進了地道也幫不上什麽忙,還是趕快去找人來!
拼命地向外跑,她發現皇宮之內已經是亂作一團,到外都是士兵與侍衛的打鬥聲,遠遠地跑過來一支隊伍,領頭地正是二皇子敖睿成!沖破侍衛的屏障以後,他正帶領士兵在宮裏搜捕敖睿宇。
沈臨沐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沖了過去,抓住敖睿成的衣袖喊道:“快,快去冷宮!德皇在那裏!”
敖睿成臉上一片震驚之色,顧不得男女大防,抓住她的衣服問道:“皇後,你說清楚一點!我父皇還活着?”
“德皇被敖睿宇關在冷宮下的密室裏!現在他要去殺了德皇!你快點去救他!”沈臨沐急切地說道。
敖睿成臉上陰睛不定,射過來複雜的眼神,稍頃,冷冷說道:“皇後你大概是驚吓過度了,說什麽胡話。你們兩個,扶皇後回宮休息,你們幾個去怡紅宮,其他的人,跟我到那邊搜!”
沈臨沐完全呆住了,任憑兩個士兵将扶起來,眼神死死盯住敖睿成離開的背影。
他沒有去冷宮!他不想救父皇!為什麽!
沈臨沐心地善良,但是并不傻,很快明白了他的用意,這也讓她心中一片悲涼。為什麽人性會如此醜惡!他放任敖睿宇去殺掉德皇,是為了自己順利繼位吧。
也難怪,如果德皇被救了出來,誰當皇帝還不一定呢,德皇一向不喜歡這個二皇子;至于敖睿宇,殺了德皇以後,自然不也會成為他繼位的障礙。
一個皇帝的位子,就能夠讓人性淪喪到如此地步嗎?沈臨沐呆呆地望着他,眼前的形象與敖睿宇漸漸重合了起來。他們兄弟兩個,都不配坐上皇帝之位!
敖睿成不知道,剛剛他的舉動,讓他與南翼國傳國玉玺失之交臂了。
兩個士兵架着沈臨沐要走,她似乎一下子生出了力氣,用力一甩,掙脫了兩個人的束縛。士兵還要上前,卻被沈臨沐冷冷的目光逼退了,堂堂皇後豈容兩個大頭兵亵渎?
沈臨沐向着敖睿成的方向追過去。她倒要看看,人能夠無恥到什麽程度。兩個大頭兵對視一眼,不敢再抓她,也不也違抗二皇子的命令,只好遠遠地綴着。
半個時辰以後,宮內的打鬥聲漸漸停歇了,死忠于敖睿宇的侍衛們,敵不過司馬師手下的正規軍,要麽投降,要麽被消滅。宮牆處,一大堆士兵圍成一半弧形,利刃對準倚牆而立的敖睿宇,卻沒有人敢上前制住他。
這可是北郡國的惠皇啊!貿然上前,傷了他怎麽辦?何況他還是一身武功,被他殺死的話,多半也就白死了,他身邊那幾具屍體便是榜樣。
敖睿宇此刻一身血污,頭發散亂,手持長劍,劍上還滴着血珠,與一衆士兵對峙着。此刻他反倒是沒有什麽好怕的了。敖慕雲已經被他剁成了肉泥,神仙也認不出來了。現在如果敖睿成把自己怎麽樣,那就是赤裸裸地弑弟了——他不是想當皇帝嗎?怎麽也得顧及自己的名聲吧。
“砰——”的一聲,一團事物被扔到了場中,敖睿成的身影從士兵後面顯現出來,冷冷地看着敖睿宇。
敖睿宇看清了場中的事物,心頭一沉。那是一個已經被打得不成樣子的人,不正是自己派對去對德皇逼供的老邢麽?
宮裏開始混亂的時候,老邢與另外一個太監迅速逃跑,卻被司馬師的人逮了個正着。另外一個太監深知罪孽深重,拼命厮殺至死;而老邢最後時刻終究是舍不得性命,被打斷四肢,送到二皇子這裏。
此時二皇子已經派人找到了冷宮下的密室,裏面發現了一具無頭男屍,渾身上下已經被糟蹋得不成樣子,頭顱滾落一旁,整個臉被砍成了肉糜。
敖睿宇心頭一片絕望,自己殺了德皇又有什麽用?老邢知道那個男屍便是德皇,他甚至知道自己不是德皇所親生!如果他把一切都供出來,不光自己活不下去,連整個恒家都要遭受滅頂之災!
敖睿成示意士兵們都站得遠一些,自己則徑直向敖睿宇身邊走去,他要與這個實際上同母異父的弟弟好好談一談。自然沒有人違抗命令,眼前的兄弟兩個是現在南翼國權勢最大的人。
現在敖睿宇敗局已定,但怎麽處置他卻是一個難題。畢竟他曾經是一個皇帝,僅僅用挑起交城事端,導致前線失利的理由只能是逼他退位,還要好吃好喝地伺候他下半輩子。
他可是殺父仇人!絕不可能這麽放過他!
相隔三步,兩個人對面站定,一邊是衣衫褴褛,狼狽不已;另一邊則氣定神閑,衣冠整潔,形成鮮明的對比,一如現在的形勢對比。
“你贏了,”敖睿宇頹然道,“成王敗寇,我認輸。要殺要剮随你便。”
“殺了你?你是我的親弟弟啊,連滕俊琛都知道愛惜自己的羽毛,不願背上殺害皇弟的污名,我敖睿成又豈會做那種傻事?除非某人生無可戀,自行了斷。”士兵們都被要求站得遠遠的,聽不見他們的對話,只是看敖睿成說話的情形,仿佛是在勸慰自己的弟弟。
“你想讓我自盡?休想!”敖睿宇冷笑着說道。
“那你想怎麽辦呢?恒睿宇?”二皇子質問道,特意将恒字咬得特別重。
敖睿宇心頭一震,脫口而出:“你都知道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的老邢看似忠心耿耿,關鍵時候可是什麽都說了。如果你執意将我逼到殺你的地步,我不介意将整個恒家連根拔起!”敖睿成狠狠地說道。
敖睿宇不怒反笑,說道:“你真的想這樣做嗎?讓世人知道我敖睿宇其實并不是一個皇子,而是左相與妃子生的後代!居然還做了皇帝!還将前任皇帝拷打致死!來吧,我不介意我們同歸于盡!”
敖睿宇所述并非沒有道理,敖睿宇不願意背負殺害皇弟的惡名,便需要給世人一個解釋。但這些內幕都曝光的話,絕對是皇室天大的醜聞。到時候世人對敖氏皇族的正統性都有可能提出質疑。看看南翼國的慕容、燕、南宮等家族,哪一個不是被拉下皇位以後連根拔起的?恒家和敖家可能會玉石俱焚。
“所以,我們可以做個交易。”敖睿成淡淡地說道:“你自行了斷,我不再追究,你恒家照樣在南翼國呼風喚雨,我敖氏也保全了顏面,這樣對你我都好。”
“我憑什麽相信你?你是個小人。”敖睿宇狠狠地說道。
“小人也會審時度勢,這目前是我們解決問題的唯一方法了。我的殺父之仇不得不報,你也不想看到恒家因為你而滿門抄斬吧。我還沒有像你這麽瘋狂。”
“好!我答應你!”敖睿宇提起劍來:“我可以讓你免去處理我的麻煩,但你也一定要信守承諾!如果你敢動恒家一根毫毛,我一定會化厲鬼取你的性命!”
話音剛落,敖睿宇已經用長劍在頸部一抹,血花綻出,轉眼間倒地身亡。身邊的敖睿成則是一聲長長的嘆息,看似不經意地,手裏彈出一個暗器,直奔還在地上掙紮的老邢。老者一陣抽搐,很快也不動了。就讓他們帶着自己的秘密安心地去吧。
從四周的士兵看起來,二皇子一直在勸慰惠皇,後者突然舉刀自裁,不由得發出一陣驚呼。人群中跌跌撞撞地沖出一人,正是皇後沈臨沐,忍不住伏在敖睿宇的屍體上恸哭起來。
“弟妹,”敖睿成已經改了稱呼,說道:“人死不能複生,節哀吧。”
沈臨沐擡起頭看到他那張貌似關心的臉,想起今天發生的一切,只覺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