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西門嘯天的建議
霞光染紅了半邊天,最後一小半太陽挂在山巅,很快也要隐入地下了。交河平原上,十幾萬官兵正利用這最後的光亮忙碌着,重新紮營,嚴格戒備,或者,準備進攻。
對于南翼國軍隊來說,晚上大體上應該是安全的,對面數萬大軍不可能趁夜渡河偷襲,但是小規模的襲擾還是免不了。西門嘯天派了一支隊伍到沿河五裏內戒備,抵抗偷襲倒是算了,關鍵是對方有異動的話,能夠做到提前預警。
對于主力營盤,則是整體後撤一段距離,誰知道對方火箭射程的極限在哪裏。同時要求手下的軍官今夜不準卸甲而眠,主要是防止炸營,天知道那些白天神經失常的士兵會幹出什麽來。
忙完這一切,天已經完全黑了。西門嘯天回到自己的大帳,一身的疲倦襲來,讓他直接躺倒一動都不想動。盡管很累,這個時刻他卻沒有絲毫的睡意,望着床邊搖曳的油燈發呆,往事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
作為西門家數一數二的青年才俊,西門嘯天與西門雄一起被稱為西門家族複興的希望。與西門雄熱衷權謀不同,他這個弟弟渴望着馳騁疆場,建功立業,夢想着做胥南天或者司馬縱橫那樣的大英雄。為此西門嘯天很早就投身軍旅,并在司馬縱橫手下服役多年,從一個小兵做起,一步步升上來,直到受到軍神的賞識,與司馬南并列為他接班人之一。
這次敖睿宇能夠戰勝敖睿成繼位大統,西門家臨陣倒戈,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尤其是西門嘯天,為敖睿成秘密訓練了一支三萬人的精兵,卻突然倒向了司馬縱橫,讓軍神囚禁了二皇子。外界對他多的貶損,罵他是敖睿宇最忠實的一條走狗。
然而在西門嘯天心中,卻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除卻家族的利益,在他的心目中,軍隊本來就是應該保家衛國的,而不是被二皇子用來做所謂的“兵谏”。将三萬訓練好的軍隊交給司馬縱橫,是很正當的事情。
但這一次,西門嘯天卻不敢說自己堂堂正正。這次的兵馬大元帥,還是司馬縱橫,名義上是軍隊的總指揮,但惠皇的“巡視”卻将軍神的這一權利剝奪了,還以“寸土不讓”的名義,讓主帥司馬縱橫只帶兩萬人駐守交城,自己這個副統帥,實際上取得了南翼軍隊主力的控制權。
惠皇借滕俊琛的手除去司馬縱橫的意圖昭然若揭,自己的默不作聲實際上是對敖睿宇的支持,對司馬縱橫的背叛。
為什麽要調轉槍口對自己的偶像?難道是因為懼怕惠皇的權威?亦或是,自己在潛意識中想除掉他早點上位?無論緣何,自己的不作為,都稱不上光明磊落。或者說,前些天老将軍的戰死,自己和惠皇都是儈子手!
或許這場不正義的戰争從開始便注定了失敗。惠皇算計着怎麽增加自己的威信,怎麽除掉司馬縱橫,自己算計着怎麽早日坐上兵馬大元帥的寶座,卻唯獨沒有靜下心來想一想,怎麽取得戰場上的勝利。
如果現在是司馬縱橫坐鎮,南翼國還會這麽被動嗎?西門嘯天曾經在軍神的手下戰鬥過,每次戰鬥,司馬縱橫都是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戰場上奇謀疊出,自己只需要按照他的命令去做,便能百戰百勝。
其實老将軍早已經給出了答案。僅僅靠着兩萬人駐守交城,他就敢拿出一半精銳——或者說是不得不這麽做,趁着夜晚去劫營,企圖抓住襄皇,差一點就成功了。他便是充分利用了南翼國的優勢——騎兵。
南翼國民風彪悍,很多士兵自幼弓馬娴熟,騎兵戰力位列諸國第一,不是北郡國那些水鄉出身的士兵所能比拟的。今天的戰鬥,北郡國靠着投石機的射程優勢,看似占盡便宜,卻也不是無法戰勝。只要充分發揮南翼國騎兵的機動性和沖擊性,對着北郡國的大營進行一次次沖鋒,完全可以抵消對方來自器械的優勢。
在今天戰鬥的半途之中,西門嘯天便明白了這個道理。準備組織騎兵進行反擊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這邊有一個無法逾越的障礙——那條該死的交河!
交河水量不大,但是河面寬闊,騎兵涉水而過的話,在松軟的河床上沖鋒而過基本上不可能。慢下來的騎兵能叫騎兵?只能成為對方弓箭手和投石機的活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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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北郡國,則可以放心地躲在交河的背後,盡情地用投石機蹂躏自己的部隊,還時不時派人假裝渡河挑逗自己一下。這交河哪裏是自己倚賴的天塹,分明是保護對方的屏障。自己還做着什麽“半渡而擊”的美夢,将八萬大軍龜縮在交河右岸這一小片土地上,分明是在限制自己的優勢。
如果司馬縱橫取得實際指揮權的話,他一定會将主力帶到交河左岸,在以交城為中心廣大平原上,大開大合,進行運動作戰,利用騎兵的機動優勢,一點點消耗北郡國大軍的生機,待到對方虛弱到一定程度時,再直搗黃龍,一舉消滅赫連長風的軍隊!
即使現在也可以亡羊補牢!西門嘯天心情激動起來。數萬大軍在這狹小的交河右岸施展不開,可是向後翻過這道山梁,便是一片平緩的丘陵。雖然比不上交河平原那樣方便騎兵行動,但同樣可以與北郡國周旋一段時間。縱然無法取得完全的勝利,至少能夠為主力保存一定的骨血,不至于像現在這樣,有可能全軍覆沒!
“騰”地站起身來,西門嘯天披上外套,走出帳篷,叫上副官便向山坡上的皇營走去。這個以退為進的計劃必須得到惠皇的首肯,也需要他把皇營再向後方撤出一段距離。
皇營與大帳着幾裏路的距離,西門嘯天走近的時候,發現整個營區燈火閃爍,一片繁忙景象。衆侍衛們正在拆卸着帳篷,将物品把包放到車上。而惠皇,正與他兩個心愛的妃子一同走向他那金碧輝煌的馬車。
一股悲憤的感覺湧上心頭,西門嘯天欲哭無淚。将士們還在前線浴血奮戰,惠皇想的卻是趁夜逃跑?自己也是來勸他暫時後撤的,但那和他自己這樣不打招呼就溜走是不一樣的!
敖睿宇走上馬車前,被西門嘯天攔住了。盡管有些驚訝,但惠皇絲毫沒有逃跑的被抓住應有地尴尬模樣,淡淡地反問道:“西門将軍不在大營中執守,興夜前來皇營,所為何事?”
我不來就見不到你了!西門嘯天強忍住心頭的怒火,說道:“啓禀陛下,屬下是來與陛下商讨明日戰略的。”
“事事需要問計于朕,要你這個軍事主官何用?西門将軍與自己的幕僚謀劃即可。”敖睿宇冷冷說道。
西門嘯天自然不相信惠皇會任由自己決策,尤其是向後方撤退。他現在這樣說,明顯是在推卸這些天來軍事失利的責任,而這個黑鍋,是要自己來背的。
西門嘯天一咬牙,堅持說道:“臣思慮多時,認為目前的戰略對我軍諸多不利,尤其是限制了我軍騎兵優勢的發揮。臣建議,自明日起,大軍緩緩後撤,退過這道山梁,利用騎兵與北郡國周旋,再從其他郡縣調集軍隊前來增援,至少可以維持不敗的局面……”
“不準!”敖睿宇一聲斷喝,打斷了他的話。西門嘯天發現惠皇死死地盯住自己的眼睛,說道:“你身為軍事主官,不想着怎麽正面迎敵,卻要不戰而逃?軍人天職就是保家衛國,你若是放敵人踏入南翼國領土,就是渎職!你對得起已經死去的士兵嗎?你對得起西門氏的榮耀嗎?你惹是敢後退一步,朕砍了你的腦袋!”
不待西門嘯天回話,敖睿宇已經走上了馬車,只留下了一個怔怔的副統帥。
敖睿宇如此心急如焚要逃走,不是沒有原因。整個白天,他都在自己山坡上的皇營裏觀察戰鬥的進展,知道局勢對南翼國很不利,也知道西門嘯天的建議是有道理的。
但是自己不能讓他那樣做!西門嘯天還需要留在原地抵擋北郡國,掩護自己逃走。從北郡國秘密傳來消息,魏王已經死在了狼山之中。他在地下宮殿平平靜靜地度過了八年,卻因為自己的行動而死亡,無論真正的死因是什麽,襄皇一定會将這筆帳算到自己身上!
而且前期司馬縱橫将襄皇打得太狠了,不但将他追得狼狽逃竄,還打死了他最得力的侍衛,重傷了他最心愛的妃子,襄皇已經動了真怒,一定不會輕易的放過自己!如果明日西門嘯天帶領大軍撤退的話,誰知道會不會演變成一場潰敗?那個時候滕俊琛可以接受任何人的投降,唯獨不會放過自己!
更何況,前線的軍事失利會動搖後方朝堂的人心,一些心懷叵測的人肯定會借機生事,自己必須在消息傳回去之前趕回平梁城,穩定大局,震懾宵小!
總之,朕不能失去皇位!大軍犧牲了可以再招募,大将死掉了可以再培養,但朕若是失去了皇帝的位子,必然會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