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開戰
這幾日敖睿宇睡得頗不踏實。
從皇營所在的山坡上向下望去,到處是旌旗和士兵,一直通到天際線的地方,将整個交河左岸占得滿滿當當。西門嘯天率領的南翼國八萬主力駐守在這裏,再加上交河天塹,組成了一道牢不可破的防線。
這些是敖睿宇的底氣所在。這次軍事行動主要以防守為主,進攻為輔,至于收複領土什麽的,只不過是騙騙平頭百姓的把戲。
然而,當赫連長風也把他的部隊沿着河岸展開的時候,氣氛立即變得劍拔弩張。小小的交河平原,聚集了兩國精銳的十幾萬大軍,雙方士兵每日隔着交河對望,大戰一觸即發。空氣中仿佛充滿了威壓,讓人喘不過氣來。盡管距離前線還有十幾裏的距離,敖睿宇也充分感受到了空氣中的緊張。
遠處,天氣晴朗的時候,隐隐可以看見交城的北城樓上灰色的尖頂。那裏由駐紮着司馬縱橫父子的兩萬守軍。從飄揚的旗幟顏色來看,交城尚未失陷。
敖睿宇不明白,為什麽襄皇不去打交城。聽說司馬縱橫戰死前,不但将滕俊琛追得狼狽逃竄,連他心愛的妃子都重傷不醒人事,為什麽不順勢将交城拿下來,卻任由司馬南帶着一萬殘兵在交城內逍遙?
難道他不恨司馬氏嗎?難道他不怕這樣布置腹背受敵嗎?難道他不應該與司馬南拼得筋疲力盡,順便搞死上萬百姓,弄得天怒人怨嗎?
滕俊琛不按着自己的劇本走,讓敖睿宇很無奈。然而,不按劇本走的又何止這一件事。
當初,自己是一石四鳥之計:悄悄派人挑起了交城事件,希望用共禦外敵來凝聚人心,借滕俊琛的手來消滅宿敵司馬縱橫,再用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哪怕是一次成功的狙擊,來提高自己的威望。同時趁着襄皇離宮,将被囚禁的魏王救出來,作為與滕俊琛談判的籌碼。
連後續怎麽下臺階都想好了。靠着交河防線抵擋住北郡國的一次進攻,然後開始和談。最壞的結果便是兩國和戰前一樣,繼續以交河為界。但是自己卻能借此除掉了司馬縱橫這個反對派,凝聚人心,還掌握了魏王這個籌碼,一切都很完美。
開始的時候一切順利,司馬縱橫與赫連長風打得難解難分,當晚自己隔着幾十裏都能看到南方天空燃起的雄雄火光,第二天的時候就傳來司馬縱橫陣亡的消息。
接下來,敖睿宇期待着北郡國的投石機将交城碾成齑粉,然而,襄皇卻繞過了交城而直撲自己的大營!
他的另外一張王牌,魏王,也是杳無音訊。“夜枭計劃”最後一次傳來的信息是他們即将開始行動,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已經有五天沒有新的消息,估計是兇多吉少。
北郡國沖到交河岸邊便停下,不進攻也沒有罷手的意思。敖睿宇已經提前派了三撥人去北郡國大營要求談判——本來就不想真打,都吃了閉門羹。襄皇的态度就是沒有态度——既不說打,也不說談,就這麽對峙着。他不知道,滕俊琛之所以拖着,是需要打造海量的器械。
敖睿宇感覺到,局勢已經慢慢失控了,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和判斷,低估了敵人的狡猾和無恥。看到對面同樣數目的軍隊,塔樓林立,旌旗招展,不知怎的,敖睿宇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南翼國軍隊将被擊敗。
自己是一國之君,剛剛強行繼位,如果失敗了會怎麽樣?最輕的結果也會被引咎退位吧,如果将戰火燒到南翼國境內,說不定憤怒的百姓會将自己囚禁,折磨,活活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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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睿宇驀地醒來,大口的喘着氣,發現身上已經被冷汗浸濕——原來是一場噩夢。再看身邊,兩個不着片縷的妃子剛剛被他的動作弄醒,正睡眼迷離地看着他。
坐起身來,敖睿宇慢慢平複着緊張的心緒。喝了一口水,感覺平靜了一些,又隐隐聽到了號角聲,讓他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急忙披起外套,鑽出帳篷。
皇營所在的地方已經接近山頂,可以俯瞰整個交河平原。此刻太陽還沒有升起來,但是天光已經放亮。蒼涼的號角起在交河右岸響起,低沉而有力,從敖睿宇的方向看過去,整個北郡國的營盤仿佛活了起來,一片忙亂。而南翼國這邊,也是嚴陣以待。
終于要開戰了!敖睿宇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決定命運的一刻就要到了!
山城下的南翼國士兵,心情變得更加緊張,他們首先接受了一場大雨的洗禮——一場石頭雨!
大大小小的石塊,圓的,方的,不規則的,黑色的,白色的,黑白相間的,幾乎在同一時刻,從北郡國的陣地方向飛過來,遮天蔽日,仿佛是漫天的雨點,讓每一個沐浴在雨中的士兵都瞪大了眼睛欣賞這一奇觀,直到石頭落地發出“蓬蓬——”的聲音,還有數不清人的慘叫聲,馬的嘶鳴聲,甚至旗杆被砸斷的聲音間雜其中,衆人才如夢方醒,這些都是殺人的利器啊!
南翼國的軍營,瞬間被襄皇的怒火燒得沸騰了起來,所有人都亂跑亂叫着,躲避着突如其來的石頭雨。可是在這射程之內,哪裏算是安全的呢?被砸中與否,只在于命運之神是否垂青。
西門嘯天在這一刻,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早知道北郡國投石機技術強,但沒有想到強到這種地步!這射程,足足有五裏路!而南翼國最好的投石機,還達不到他們的一半!
五裏路,變成了天堂與地獄的距離。交河右岸五裏範圍內,到處是掉落的石塊,還有數不清的殘肢,斷臂,甚至肉糜!那些被砸得血肉模糊的人是幸運的,至少不用看着自己的屍體狂吐到只剩酸水,或者被砸斷胳膊大腿坐在那裏慘呼。還有的人,被巨大的石塊擦肩而過,為自己的幸運而狂喜,轉瞬間又落地又彈死的石彈擦中了腦袋——擦中的結果便是腦袋被削去一半。
千萬個人間慘劇在剎那間發生,西門嘯天的心在滴血。自己的軍隊大約有三分之一布置在河岸五裏以內,一方面是不相信北郡國投石機有這麽大的射程,另一方面還在做着半渡而擊的美夢。自己的這個失誤,讓無數的将士瞬間丢了性命,
北郡國的投石機還有不知疲倦地向南翼國的陣地傾瀉着石塊,南翼國的軍人,則拼命地北方跑去——只要跑過了五裏路的那條線,就能夠脫離這人間煉獄!從空中看去,無數的南翼國軍人,或跑,或爬,慘叫着,呼號着,潮水一般向着後退卻,與原來駐守的軍士混雜在一起,打亂了建制,一時間南翼國陣地上一片混亂。這些從鬼門關中逃出來的人,已經成了驚弓之鳥,哪裏還管什麽軍紀?
西門嘯天剛剛還有為自己的手下能夠逃脫出這麽多人而慶幸,但很快皺起了眉頭。實際上,石頭雨看起來吓人,但畢竟要攻擊的區域廣大,實際效果沒有想像得那麽強。但由此造成南翼軍建制混亂卻是致命的:這樣亂糟糟的樣子,此時赫連長風攻過來的話,一定會兵敗如山倒!
一直以來,投石機的運用,主要目的便是打亂對方的建制。在這個冷冰器的時代,雙方列陣而攻,一旦一方陣形被破,基本上也就無力回天了。
西門嘯天看出了其中的問題所在,立即下令,所有軍官,立即整隊!駐守的原地的部隊不許亂動,堅守崗位;所有逃過的軍人,無論軍官士兵,一律驅趕到兩側去——這些驚魂未定軍人,暫時是無法打仗了。
一炷香的功夫,河邊的石頭雨已經變得稀疏了許多,畢竟這種高強度的投石攻擊消耗還是很大的,不說投石機的磨損,光石頭就沒有那麽多啊!在交河平原運一個石塊過來可能需要一個士兵走上半個時辰,而打出去卻只需要“嗖——”的一下。
西門嘯天這邊也稍稍得到了喘息之機,從鷹眼套筒中,他已經看到北郡國軍人已經有準備渡河的跡象了,難道是先用投石機清出一個區域來好讓部隊順利渡河?沿河五裏的地方,已經基本沒有南翼國軍人存在了,那些沿河而設的防線,都已經成了擺設。
而自己這邊還處于混亂的狀态!西門嘯天趕緊催促屬下調整建制。
然而這個時候,異變又生。天空中傳來了刺透耳膜的尖嘯聲,南翼國所有人的擡起頭來,又一陣大雨來襲,這次是火雨!
這是北郡國神機營研制的新式武器,名叫“火箭”,靠着燃燒火藥推進,射程已經大大超過了單純靠機械力的投石機,可以單純發火,或者産生爆裂效果,交河之戰是它的處女秀。
從山坡上敖睿宇的視角看過去,北郡國的陣中旗號一變,瞬間騰起了一片光點,然後向着南翼國已經擠成一個疙瘩的軍陣飛過來,後者又一次變成了人間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