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勾結
在“書房奏對”的前一天,剛剛散了早朝,楊鈞回到自己相府的時候,都防署署長楊洪走上前來,在他的耳邊悄悄說道:“那人還沒有走,說非要見到您本人才能亮明身份。”
“哦,他在哪裏?”楊鈞問道。
“屬下已經将他安置在鐵屋之中,還請相爺決斷。”
“那就去會會他好了。”楊鈞說着,向鐵屋走去。
鐵屋是相府中一間神秘的屋子,周身包以鐵皮,裏面布滿了機關。由于沒有窗戶,大白天也需要點起燭火。借着搖曳的火光,楊鈞見到了這個執着想要見自己的人。
這個人一身商人打扮,個頭中等,眼睛略小,臉上挂着職業性的笑容,就是那種丢進人堆裏再也找不出來的人,絕對是做細作的好材料。
示意楊洪先下去,楊鈞拉了一張鐵椅坐下來,說道:“我就是楊鈞,閣下現在可以說了,找我什麽事。”
對方拱手道:“看大人天庭飽滿,龍骧虎步,果然氣度非凡。在下是南翼國惠皇的特使,代我朝皇帝特來向張相問好。”說着,遞過來一張密旨和一個紅綢的小盒子。
楊鈞一愣,敖睿宇的特使?自己好像和那個小子沒有什麽交往啊。
接過來密旨,借着搖曳的火光,楊鈞看清了信的內容。很簡單,眼前這個叫範鐘的男人,全權代表南翼國惠皇過來與張相商談相關事宜。落款是一個鮮紅的大印,上面繁複的花紋顯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模仿的,這個特使身份八成是真的。
至于小盒子,“這是惠皇送給您的見面禮,小小禮物,不成敬意。”範鐘點頭哈腰地說道。
楊鈞将合子打開來,裏面是一顆雞蛋大的夜明珠,在不大的鬥室中發出璀璨的光芒。按照珍貴程度來說,這顯然這不算是什麽“小小禮物”了。
不過堂堂北郡國丞相,又豈會為一顆珠子折腰,何況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楊鈞說道:“我想範特使應該是走錯了地方吧,我只是北郡國的丞相而已,難道你現在不應該坐在我國襄皇的書房裏喝茶麽?”
範鐘一笑,将密旨又接了回來,說道:“張相說笑了,我這個特使就是對着您來的。而且這個身份只在這裏有效,出了這個屋子,我所說的話一概括都不會承認的。”說道,他把密旨輕輕放到燭火之上,很快密旨化為了一堆灰燼。“
“你最好帶來我感興趣的東西。”楊鈞有些玩味地說道:“我楊鈞雖然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也沒有那麽多時間給你浪費。”
Advertisement
“那是自然。相信張相您一定不會後悔聽到我下面的這些話。”範鐘試探着說道:“我家主人雖然位居千裏之外的南翼,對北郡國諸多事務也有所耳聞。早就聽說張相雄才大略,可惜遇人不淑,多年來處處受到襄皇的排擠,難以施展報複,甚為可惜呀。”
楊鈞哼了一聲,不置可否。自己與襄皇不睦幾乎是公開的秘密,但不代表有人可以拿這個作文章。
範鐘繼續說下去:“我家主人還特意收集了一些資料,張相您看能不能對得上。”
“襄皇三年,張相提議的關于北郡國東部四縣縣令的人選被襄皇全部否決。這四人都是千裏挑一的人傑,無論文章奏對還是施政經驗無出其右者,奈何襄皇認為,他們中的兩個與張相有着血緣的關系,另外兩個則是張相的門生,便一并否決,其嫉賢妒能的本心昭然若揭;”
“襄皇五年,北郡國大江河堤弊案事發,主官貪墨紋銀兩萬兩,被誅滅九族;另有七品以上大大小小官員30餘人獲罪,或锒铛入獄,或流徙南疆,一時間北郡國官場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弊案年年有,但襄皇如此興師動衆,明顯有故意擴大打擊的嫌疑。皆因大江河堤工程乃張相力主修建,修堤官員,從主官司到從官,多為張相的門生舊故,襄後借此發難,無論是從人事上,還是形象上,都是對張相的一個打擊。”
“襄皇四年,科舉考試之責歸于大學士謝天運名下:襄皇六年,咨議院獨立出來,由皇帝單獨負責,也脫離了丞相的管轄範圍;同樣是襄皇六年,滕俊琛突擊提拔了一批年輕官員,同時叫一幫老臣回故裏頤養天年,滕俊琛的種種行為,明顯是沖着張相而來,打擊您在朝堂之上的勢力。如此下去,不出五年,張相在這北郡國朝堂之中,恐無立錐之地。”
“張相小女張幼菱,為人賢淑端莊,入宮以後雖然封為皇貴妃,但六年來未得尺進一步。滕俊琛寧可讓鳳後之位空置,也不願讓幼菱母儀天下。更為甚者,皇貴妃入宮多年卻未懷龍種,難道張相真的以為這是偶然?分明是為将來與張相翻臉留下後手!”
“其實,襄皇繼位之初,便與張相産生了嫌隙了吧。當年秦王滕俊琛因為魏王殘暴,居然弑父企圖篡位奪權,将其囚禁于皇宮之中,張相力主将其斬首以正天下視聽,伸張正義,滕俊琛卻優柔寡斷,只是囚禁于他卻并不殺害。恐怕從那時起,襄皇便對張相您起了戒心。”
楊鈞不得不再次打量起眼前的特使來。關于八年前的那一段歷史,真正了解的并不多。這個人居然了如指掌,看來能量極大。
北郡國民間一直流傳着襄皇滕俊琛“弑父殘弟”的傳說。即當時的北郡國三皇子,秦王滕俊琛,殺害了自己的父親,篡位奪權,并且将前來制止的弟弟,四皇子魏王,囚禁起來,在經過長時間折磨後将其殘忍殺害。由于滕俊琛平日裏不茍言笑,在民間得了個“冷面暴君”的稱號。
但實際情況恰恰相反,弑父篡位的,恰恰是當時的四皇子魏王。秦王趕到的時候,已經無力回天,無奈将魏王囚禁起來,念及手情之足,将其關押至今。如果魏王正在皇宮裏某個角落悠哉地生活呢。
當時楊鈞力主殺掉魏王,也有投襄皇所好的意思——有時候不義的罪名不能由皇帝親口提出來,還是讓自己背黑鍋的好。誰知滕俊琛打心眼裏就沒想到殺掉魏王,自己的馬屁拍到馬腿上了,還讓襄皇誤以為自己心狠手辣。
“夠了!”楊鈞憤怒地打斷道。無論是誰讓人看這如此清楚心情也不會好。“無論我楊鈞和襄皇的關系如何,終究是我北郡國的內部事務。你一個南翼國的特使,是來挑撥離間的麽?給你一炷香的時間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今天休想走出這個鐵屋!”
範鐘顯然不為所動,笑着說道:“相爺息怒。我家主人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感覺與相爺您惺惺相惜。您也知道,南翼國多年來都屈居北郡國之下,惠皇只是想和您聯手,稍稍改變一下這種情況,您這裏的被動狀況也能得到改善。”
“你們想推翻襄皇?”楊鈞盯着他的眼睛,略帶嘲嘲諷地說道:“你們以為在交城那裏搞些小動作,就能傷到襄皇的一要毫毛?”
“我們當然做不到,削弱,只是削弱。”範鐘笑咪咪說道:“讓襄皇現在的權威削弱一些,讓南翼國和惠皇都能喘口氣,相爺您這裏也會因為襄皇精力分散而無暇對付您。”
“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但是我身為北郡國的丞相,為什麽要聽令于你南翼國的皇帝?”
“合作而已,相信相爺是聰明人,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我們和相爺您有着共同的敵人,也就有了合作的基礎。”範鐘說道。
“我和襄皇不是敵人,和你們也不是朋友,你們現在還侵占着我國的交城呢!”楊鈞頓了一頓,說道:“說說你們的想法,想讓我做什麽?”
“我們哪裏敢讓相爺做什麽,只是一個建議,就是關于這次交城事件。”範鐘露出一個狐貍般的笑容,接着說道:“我南翼國出兵占了交城,北郡國肯定要有所應對,至少會出兵收複失地。很快襄皇應該會召集群臣商議此事,而相爺您說話的份量肯定是最重的。我家主人建議,到時候相爺在襄皇面前美言幾句……”
“你想讓我楊鈞做一個千夫所指的叛國賊?不可能!”楊鈞斷然拒絕道。
“哪個叛國賊會鼓勵皇帝禦駕親征,收複失地?”範鐘反駁道:“我敢保證,如果襄皇此次親自出馬的話,肯定會一舉踏平交城,将南翼國的守軍趕走!雙方的國界線至少會回到原來的水平上!而相爺需要做的,只是順手推舟而已,舉手之勞!”
勸襄皇禦駕親征的确是舉手之勞——楊鈞本來就是這麽想的。
“不過我想知道,這樣做對貴國皇帝有什麽好處呢?”楊鈞說道:“處心積慮地制造了交城事件,然後再讓我們順利地收回去,怎麽看南翼國也沒有撈到什麽好處。”
“我等小輩,又豈能揣測聖意?”範鐘說道:“總之相爺您勸襄皇親臨交城便可以了,希望我們能夠合作愉快!”
兩個各懷鬼胎的家夥相視而笑,楊鈞忽然上前一步,一個巴掌扇在了範鐘的臉上,讓後者眼冒金星,錯愕不已。
楊鈞臉上依舊是燦爛的笑容,冷冷說道:“回去告訴你家主人,這次我答應了。至于給你的這一巴掌,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我讨厭你這個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