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秦妃的孩子
天光漸亮,躺在床上的舞扇盯着床頂的錦緞發呆。盡管昨天一夜瘋狂讓自己身心俱疲,卻還是沒有絲毫睡意。
曾經在三年的時間裏,自己時時都在詛咒這個男人,見面後一定要親手殺了他,為自己死去的孩子報仇!可他現在就躺在自己的身邊,已經是零距離接觸了,為什麽下不去手?不但下不去手,還任憑他再次占據自己的身體!
自己可以找到很多借口,這裏是宮中,殺了他無法做到全身而退;自己還有很多仇人,不能選擇這個時候和他同歸于盡;凡此種種。但是扪心自問,自已哪怕其他的仇都報了,再面對這個男人的時候,是否真的有勇氣下手?
舞扇啊舞扇,你什麽時候能改變這個優柔寡斷的毛病。
稍稍地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滕俊琛那張英俊的臉。昨晚的他,仿佛回到了三年前,興奮,溫柔,一改這些天看到他的頹唐模樣。雲消雨畢之後,這個堂堂北郡國的襄皇,仿佛一個大男孩般睡在自己的臂彎裏,和三年前一模一樣,那時候自己還叫做秦衣。
滕俊琛也醒了過來,看到舞扇黑黑的眼圈,更重要的是,那憂郁的眼神,關切地問道:“怎麽了?”
襄皇不是不溫柔,只是他的溫柔只給一個叫做秦衣的女子,以及和她神似的女人,比如舞扇。
“皇上一直在念叨着一個叫秦衣的女子。”舞扇忍不住回答。這個事實讓她心情複雜。一方面,她明白襄皇之所以最來對自己獨寵,實際上是沾了那個叫“秦衣”女子的光,盡管那是另外一個自己,舞扇還有稍稍有些醋意;另一方面,這讓她更加迷惑:襄皇三年前如此絕情,為何在三年後還在睡夢中呼喚她的名字?聽他那溫柔的語氣很明顯,并不是恨她入骨的樣子。
滕俊琛顯然會錯了意,登時表情變得嚴肅起來。與一個妃子上床去呼喚另外一個妃子的名字,任誰都忍不住吃醋的。滕俊琛輕輕撫摸舞扇的臉龐,嘴唇翕動,終究沒有說出什麽話來。
他不知道怎麽開口。眼前的舞扇一舉一動,都和夢中的秦衣極為相似,這也讓他一度有一種她已經回到自己身邊的感覺——但她終歸不是她,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和她解釋。
“這裏住得還習慣吧。”襄皇岔開了話題。
“回皇上,臣妾這裏一切安好。”舞扇回答道。
“以後沒有外人的時候,不要叫皇上,直接叫我俊琛就可以。”在這後宮中,能直呼襄皇名字的,除了以前的秦衣,便是這舞扇了。
“是。”舞扇回答的時候,帶上了一絲嬌羞。她知道這個稱呼的含義,同時心中另外一個自己大罵她賤骨頭。
起床,梳洗,一切按部就班的時候,舞扇遲疑了一下,開口道:“昨天臣妾與紫竹院的秦妃同游,發現她有幹嘔症狀,可能是懷孕了。”紙是包不住火的,自己說與不說都一樣。
滕俊琛“霍——”地轉身,盯着她的眼睛說道:“你說她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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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兩只眼睛冒出興奮的光芒,舞扇心頭竟然一種被吓到的感覺,支支吾吾說道:”臣妾只是初步查探,還需要太醫來确認。”
舞扇發現,滕俊琛已經沒有在聽自己說話了,仿佛一個孩子般手舞足蹈起來,嘴中還自言自語道:“懷孕了?這是上天原諒我了麽?送給我一個舞扇,再送給我一個孩子。”
舞扇回味着他話裏的意思,悚然而驚,擡頭看的時候,滕俊琛已經不見了——他正急着到隔壁的紫竹院去看她的孩子。
一向冷清的紫竹院變得熱鬧起來,迅速來了一群太醫,輪番進行确診——秦妃确實有喜了。滕俊琛即刻加派了宮女太監,自已也開始時常流連于紫竹院,連恬月瞬間成了後宮的焦點。
秦妃的受寵,在後宮死氣沉沉的氣氛中激起了一些波瀾,甚至比舞扇進宮還要引人注目——每年都有新晉受寵的妃子,新鮮一陣或許就過去了;每年也都有新的皇女降下,但像秦妃這樣三年不飛,一飛沖天的鳥兒還真是少見。
原來欺負過連恬月的妃子,甚至宮女們,都有些心虛了,誰知道那形同冷宮一般的紫竹院,三年後居然會枯木逢春,在皇上面前大紅大紫起來?
終于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寵溺,連恬月在受寵若驚的同時又有些惶惶不安。她知道這孩子的來歷甚為可疑——連自己這個做母親的也不知道孩子究竟是滕俊琛的還是敖睿成的,畢竟兩個人與自己發生關系只隔了一天。孩子的身份更像是一個定時炸彈。如果這件事被揭露出來,将成為北郡國皇室最大的醜聞。
有人眼紅,有人腹诽,有人失落。誰也沒有想到,最為失落的,居然是和秦妃一牆之隔的舞扇。
扶着長滿爬山虎的矮牆,舞扇遙遙望着燈火通明紫竹院,嘴唇幾乎被咬出了血。一種名為嫉妒的病毒,這些天緊緊攫住了她的心,讓她坐立不安,甚至夜不能寐。
連恬月的受寵并沒有讓自己就此失寵。滕俊琛依然頻繁到這裏過夜,而且他對連恬月的寵愛,本質上是對她腹中孩子的喜歡——就是這點讓舞扇尤其不能容忍!
滕俊琛在後宮的孩子不止一個,為什麽會獨寵連恬月?還不是因為她與原來的自己長着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滕俊琛狠心落掉了自己的孩子,如果卻對姐姐懷上孩子如此欣喜。這讓自己怎麽不嫉妒?更為可恨的是,滕俊琛似乎很後悔當初落掉自己的孩子,已經把那份愧疚全部全部轉移到姐姐肚子裏的小家夥上了!
也就是說,現在這個未出世的小生命,完全替代了自己腹中那化作一縷血水的冤魂!就像自己替代原來的秦衣在滕俊琛心目中的地位一樣,姐姐也是靠着襄皇原來對自己的那份內疚之情才上位的!
為什麽對自己這麽不公平!一切苦痛都由自己來承擔,別人卻能從自己的屍體中分享到襄皇的愛?哪怕這個人是自己的親姐姐!
舞扇的身體已經忍不住微微發抖,沒想到換了面容以後,第一個想要報複的居然是連恬月,這讓她處于極度的糾結之中。
一個小宮女從身邊走起,擡頭無意中看到黑暗中獨自伫立的舞扇,吓了一跳,差點把手裏的東西摔了,急忙行禮道:“見過舞妃娘娘。”
舞扇從胡思亂想中清醒過來,看到丫環手裏托一個托盤,上面的事物被白布蓋住了。
“這是什麽?”舞扇問道。
“回娘娘的話,這是皇上吩咐禦膳坊為秦妃娘娘熬的參湯,用來補身子的。”小宮女恭恭敬敬地回答。
真是寵她!舞扇盯着托盤上的湯盤,眼睛幾乎冒出火來。這些東西,本來應該是三年出自已喝下去的啊,應該變成自己孩子身體的一部分才對!
小宮女道個萬福便繼續送湯去了,她可不敢将涼了的參湯拿給當紅妃子。望着宮女離去的背影,舞扇在原地怔怔良久,魔鬼在這一刻已經完全控制了她的心智:
這個小宮女不會武功;連恬月也不會武功;如果自己在這份湯裏動些手腳的話,不會有任何人發現;
即使今天沒有成功,每天給紫竹院送餐的宮女太監都要經過這裏,自己有的是機會;
曾經在暗坊中訓練多年,自己有一千種法子将連恬月腹中的孩子落掉——他憑什麽替代自己的孩子受寵?
甚至不需要三年前自己喝的那種烈性落胎藥,自己完全可以配置出一種藥,讓連恬月看起來像是自然小産,神不知鬼不覺!
舞扇甚至能夠想像出落胎之後的情景:連恬月見自己的孩子也化作一股血水,哭泣不止,從此這紫竹院又變成和以前一樣的冷宮;至于滕俊琛,會陷入到怎樣的悲痛之中?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讓他也體會一下當年自己從天堂到地獄的感覺!僅僅想一想,舞扇甚至都享受到了報複的快感:精神上的折磨遠勝過肉體上的消滅!
一襲的白衣的舞扇竟然不自覺地笑出了聲,在黑暗中聽起來異常恐怖。不過笑聲戛然而止,舞扇打了一個哆嗦,清醒了過來。
天哪,自己居然在打自己姐姐的主意!居然還要處心積慮地落掉她的孩子!難道自己受過的痛苦就要別人也去承擔嗎?尤其孩子是無辜的!什麽時候舞扇變成一個如此惡毒的人了?
可是她奪走了本來屬于自己孩子的愛!
那又怎樣?這就是你主動傷害一個未降生的小家夥的理由?這和曾經傷害過自己的人有什麽區別?
腦袋裏仿佛有一善一惡兩個人正在激烈辯論,讓她頭痛欲裂。舞扇捂住頭,拼命地搖晃,試圖将這些雜念都甩出去,卻發現只會讓自己更加頭痛。
終于忍不住尖叫起來,丘歌雲聞聲而來,看到眼前的舞扇,頭發已經散亂,滿臉都是淚痕,看到丘歌雲,馬上抱住她痛哭起來。哭聲之凄慘,讓丘歌雲也忍不住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