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又見襄皇
馬車在皇宮後門停下,一衆莺莺燕燕走下來,好奇地打量着這裏,朱紅色的大門和金黃的琉璃瓦,在陽光下的照耀下顯得氣勢磅礴。盡管是後門,也非妙舞坊的重檐所能比拟的。
舞扇走在一舞女中間,心中百味雜陳。三年多前,自己就是從這裏走進宮去,那個時候,自己是身負二皇子的命令,去做一個細作,只是沒想到經歷了那麽多的刻骨銘心的事情,直到從這裏再被丢出來。
而如今,自己又從這個門走過。進去做什麽呢?一直以來,心中不斷地重複着那個理由:去找那個傷害過自己還有自己孩子的人複仇!自己三年以來所經歷的苦難,要那個男人統統都還回來!
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天,舞扇心中又閃過一絲迷茫。自己這麽執着,真的只是為了複仇嗎?那也是他自己的孩子吧,為何之前能夠為自己舍身擋箭,後來卻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顧了?難道,自己只是想去找他問個清楚?
有人牽了牽她的衣角,讓舞扇從胡思亂想中清醒過來。轉頭一看,李媽媽正眉目含笑,對她說道:“好閨女,馬上要上場了。”
原來已經入宮了。舞扇發現,衆女已經來到一個寬闊的大殿,她知道這個地方,叫做祈年殿。回想一下今天的日期,恍然大悟,原來今天正是一年一度祭天的日子。
北郡國每年的這一天,都要由皇帝帶領百官,到這裏開壇祭天,祈求接下來的一年中風調雨順,內外平安,百姓安居樂業。正袅袅升起香煙的鼎爐和天帝廟前的大量祭品,昭示着剛剛舉辦過一次盛大的祭天儀式。
這種嚴肅的大典過後,皇帝照例要展示一下親民的一面,與百官同樂,連高冷的滕俊琛也不能免俗。這種情況下,美女和歌舞都是不能少的,也就有了妙舞坊用武之地。
舞扇環視四周,大殿的兩側整整齊齊地坐滿了兩列官員,左側的一列儒巾長衫,均為文官,右側則是一水兒的锃衣甲胄,都是武将。北郡國治國精英均陳列于此,遠遠看去,頗具一番氣勢,北郡國歷來文武并重,在列國中算是一大豪強。
衆官員的面前各有一列長桌,上面擺了點心和酒盞,各色宮女和太監穿梭其中,百官們或竊竊私語,或嬉戲談笑,表情比祭天大典時候輕松多了。
官員的上首,金黃色的龍椅上,坐的自然是一身紫色龍袍的滕俊琛了。依舊是不茍言笑,甚至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舞扇發現,與三年前相比,他似乎憔悴了一些。
呸呸呸,為什麽還要有關心他的想法?自己可是來找他報仇的!
還有她,張幼菱!舞扇狠狠地望向那個坐在滕俊琛下首的女子,正努力裝出一份母儀天下的模樣。就是她,毀了自己的容貌,讓自己日日受割肉之苦,一定要将她千刀萬剮才能解心頭之恨!
舞扇打量着在坐的這些人,尤其是那些仇人們——正中的滕俊琛和張幼菱肯定是自己的目标,現在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列文官的最前端,一個看起來五十來歲,面容陰鸷的老者身上。
就是他!盡管從未與這個血海深仇的老頭兒謀面,舞扇還是一眼就能确認,他就是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張相,贅婿楊鈞!
就是他,讒言陷害連家,讓父母慘遭屠戮,自己從連恬衣變成了秦衣,又變成了舞扇,依舊奈何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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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這大殿之中,聚集了三大仇人,一個滅了自己的家,一個毀了自己的容,一個殺了自己的孩子,舞扇的手微微顫抖,努力控制着自己激動的情緒。如果這個時候自己手中有一把劍,說不定已經沖上去了吧。
此時楊鈞正與身邊一個慈眉善目的老者不知說着什麽,舞扇小時候見過她一面,叫做謝天運,現任文淵閣大學士,也是貴妃謝玲珑她爹;而另一列武官的最前面,一個看到起很魁梧的大漢,着一身甲胄,一個人喝着酒,似乎不太合群的樣子,應該就是當今的兵馬大元帥,赫連長風了。這赫連世家與連家向來交好,也不知道他能否對自己的複仇計劃有所幫助。
見到一衆舞女到來,大殿的氣氛也更加活絡起來。妙舞坊的舞蹈是每年祭天大典後的保留節目,一衆舞女舞姿曼妙,醉眼朦胧的一衆臣子也少了許多束縛,這種舞蹈也成了大家挑選小妾的良機,這已經成為一個不成文的規矩。當然,要選也需要皇上先選。
一隊綠衣水袖的女子緩緩入場,吸引了諸位賓客的目光。鼓樂聲響起,衆女子翩翩起舞,長長的水袖随着悠揚的樂曲而四處飛揚,舞女們如同穿花蝴蝶般來回穿梭,讓人眼花缭亂。曼妙的身材和精致的面容若隐若現,撩撥得一衆看客心頭直癢癢。
鼓點忽然一轉,琴聲變得急切起來,似乎由剛剛的涓涓溪流化做驚濤巨浪,衆女的身形步伐配合着音樂,也變得緊湊起來。那揚琴一聲高過一聲,仿佛撥在人的心弦之中,直上雲霄,到達最高點的時候,猛然一轉,仿佛九天直下,場內的舞女們忽然呈現出天女散花之勢,齊齊向外倒去,露出正中一個一襲紅衣的女子。
看官們啧啧稱奇,這舞女們到底是如何将紅衣女子藏得這麽好的?不禁大贊妙舞坊的創意。此時場中,萬綠叢中一點紅,紅衣女子輕輕舞動,那姣好的面容和苗條的身形,在四周綠色水袖的映襯下,宛若下凡的仙女,動作溫柔娴靜,讓人看得如癡如醉。
不知不覺間,琴聲再次一陣緊似一陣,衆女舞蹈的幅度變得越來越大,紅衣女子也變得衣袂飄飛,最後居然像陀螺一樣旋轉起來,整個變成一朵大紅的花蕊,在周圍綠葉的映襯下,讓人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锵——”的一聲,琴聲在激烈處戛然而止,場中衆女也陡然停止,恰好用身體擺成一朵盛開的牡丹,向着襄皇的方向怒放着。
殿內寂靜良久,忽然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叫好聲。妙舞坊,果然名不虛傳!
百官們在叫好的同時,愕然發現,一直恹恹的襄皇也從龍椅中坐直身子,雙目圓睜,緊緊盯住場中的紅衣女子。這廂李媽媽與大太監哲公公相視一笑,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怎麽可能!這是滕俊琛的第一反應,那身形,那動作,和她實在是太像了!三年來,自己腦海中時常回入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每個笑容,每個動作,都已經深深地烙進自己的靈魂,世上又怎麽會有和她如此神似的女子?
可她又不是她!那場中一身紅衣,又向着自己美目流盼的女子,和三年前的秦妃完全是兩副面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滕俊琛失魂落魄地坐回龍椅,滿心的惆悵。三年了,她對這自己的影響還這麽大,恐怕這輩子都無法忘懷了吧。和她神似又有什麽用?沒有人可以替代她,無論形似的連恬月還是神似的紅衣女子,都不是秦衣。她到底還在不在人世間?如果活着的話,又在哪裏呢?
襄皇表情的變化都被張幼菱看在眼裏,再看看場中紅衣女子妖豔的面龐,她直覺地感覺到了危險。第一次嗅到這種氣息的時候,還是在三年前秦妃的紫竹院。
張幼菱坐在滕俊琛下首一點的位置——再上面一點正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皇後之位,不過自己已經不再奢求了。當不上皇後又怎麽樣?只要沒有人超過自己的皇貴妃之位便可以了,自己的依然是後宮第一人。至于赫連雪和謝玲珑兩個貴妃,襄皇也沒有要提拔的意思,三個人在後宮的地位如同三個家族在前朝的地位一樣,穩如磐石。
唯一可以威脅到自己位置的,就是像當年秦妃那樣,得到襄皇獨寵的人。好在她已經被趕出了宮,并且讓自己毀容絕了後患。而這個紅衣女子,居然能夠讓襄皇失态到如此地步,這還是三年來第一次看到,顯然她也具有這樣的潛質。哼,如果你能進宮的話,一定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舞女們退場了,宴席也接近尾聲——妙舞坊的舞蹈歷來是最後壓軸的節目。百官們盡管有些意猶未盡,也不得不悻悻離開。看襄皇的樣子,誰還會跟他去搶紅衣女子?至于李媽媽,看到舞扇退下場來,早已把老臉笑成一朵菊花,迎了上去——現在的舞扇,根本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好閨女,舞得真好,沒白疼你一場!”
“還要多謝李媽媽栽培!”舞扇躬身說道。
“哪裏的話,”李媽媽湊近她的耳朵說道:“以後宮裏的事情,還請舞娘娘多照應呢。”
正說話間,哲公公已經走過來,宣讀聖旨,衆人忙跪下聽旨:
“襄皇口谕,宣民女舞扇即日進宮,晉封為舞妃,暫居靜波院;妙舞坊李施施識人有功,賞黃金千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