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重見光明
秦衣再次醒來的時候,感覺身體被裹在被子之中,很溫暖。臉上雖然纏着繃帶,卻依舊能感受到前方不遠處,忽明忽暗的火光。
“你醒了?”男子的聲音傳入耳朵。
“嗯”。
“張嘴,吃飯。”男子說着,舀了一勺粥,遞到了秦衣的嘴邊。秦衣這才發現,自己的嘴部繃帶已經解開了。張嘴吞了下去,一陣溫熱從喉嚨一直通到腹中,讓已經被饑餓折磨得有些灼燒感的胃舒服了許多。
但是除了餓以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身體已經處于失控的邊緣。猶豫了一下,秦衣終于鼓起勇氣說道:“我想出恭——”說這句話的時候,秦衣差點沒有找個地縫鑽下去。
男子一怔,意識到自己忽略了這個問題。“呼——”的一聲,秦的感覺下身一片涼意,被子掀開露出什麽都沒穿的身體。想起自己光着身子展示在一個陌生男子面前。秦衣現在倒是慶幸自己的眼睛看不見。
更加羞恥的是,一個盆子放到了胯下,伴随而來的還有男子的聲音:“不要有什麽心理負擔。你要知道,對于醫生來說,病人的身體是不分男女的。”
嘩嘩的水聲在安靜的鬥室中響起,秦衣心中長嘆一口氣,就當自己已經死了吧。
每隔幾天,秦衣就要忍受一次刀割之苦:先是将臉上長出來的息肉一點點割掉,讓她與古時代的關雲長隔空較量一番,再塗上一層厚厚的藥膏,用繃帶繃好。秦衣簡直懷疑,眼前的男子便是地獄的某個上鬼,專門來折磨自己的;而按照男子的話,這樣做是因為:“這些肉長得有點亂。如果想要恢複美麗的容顏,就必須像做盆景一樣,慢慢修理。”
這個不倫不類的比喻讓秦衣有些不舒服。但臉上越來越癢的感覺讓她知道,自己的臉正向着好的方向發展。
同樣的,吸血儀式也是每隔幾天便要進行一次。慢慢地,秦衣對幾百只蟲子在身上同時吸血這件事已經适應了許多,盡管每次都會疼痛和麻癢。而腦袋上針紮般的感覺已經變得越來越輕。
她不知道,為她治病的胥易安,頭痛卻一天比一天嚴重。
情蠱無藥可解,這句話其實并沒有錯。它只不過是可以被轉移——用換血的方式,逐步将毒素從一個人轉到另一個人體內。秦衣身上的毒每減輕一分,胥易安更加重一分。直到蠱毒全部轉移到胥易安身上的時候,就是他将她忘卻之時。
同樣變得适應的,還有男子的日常照料。自己身體不能動,吃喝拉撒都由對方來幫助,這讓自己最後的一點矜持都蕩然無存。秦衣暗下決心,從自己眼睛能看東西的那一刻起,一定要恢複成一個女人的樣子。
日月變換,鬥轉星移。
雖然還不能睜開眼睛,秦衣卻能感覺到春夏秋冬的變化。已經兩年多了吧,在一年前,那可惡的刀已經不再自己的臉上割肉。但是藥膏卻依然抹了一層又一層,而且每次用的草藥味道都不太一樣——一個人失去視覺的時候,嗅覺會變得格外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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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在身上吸血的間隔,也越來越長。自己已經不需要綁住了,恢複自由的秦衣,能感覺到自己身處一個小屋之中。但對方依然不讓自己出門,只是每日悉心照料。
這一日,窗外鳥聲啁啁,隔着窗子,秦衣也能感受屋外溫暖的陽光。
“我還不能走出這裏麽?”秦衣問道。她知道男子也在這個屋子裏。這麽長時間以來,她還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要着急,你很快就能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男子沙啞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憔悴。
“真的嗎?”秦衣抱住他的胳膊,欣喜地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我的眼睛很快就能好了嗎?”
“确切地說,明天你就可以重見光明。”不知怎的,男子說話的時候,帶上了一絲沉重:“在這之前,你還要再吸一次血。這樣你身上的情蠱餘毒就能全部清除了。”
秦衣激動得說不出話來。自己居然真的挨到了康複的一天!想起之前受到的種種折磨,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良久,秦衣說道:“謝謝你,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男子什麽也沒有說,只是将她輕輕攬入懷中。
她看不到,近在咫尺的胥易安已經是淚流滿面。她的情蠱轉全部轉移到他的身上,便是蠱毒發作的時候了。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秦衣在胥易安的面前,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
你重見光明之日,便是你我二人離別之時!兩年多的時間,我站在你的眼前,你卻不知道我是誰!當我忘了你的那一天,又為什麽還要讓你見到我!
雖然很想這樣和你安安靜靜地過一輩子,可是我做不到!那就讓我們珍惜這最後的時光吧。
默默溫存了許久,胥易安獨自走出了小屋。屋外一名白衣女子,面容清麗,正等着他。
“你真的決定了?”女子問道:“你真的甘心就這樣離開?”
“要不然能怎樣。”胥易安頹然道:“我不認識她,她知道我難道是好事兒麽?徒增煩惱罷了。”
“也許沒有你想的那麽糟糕。”女子說道:“之前我們還以為情蠱無藥可解,可在秦衣身上還不是解了嗎?或者你的這種轉移之法,雖然不能将情蠱之毒徹底消滅,但據我觀察,毒性已經大大減弱,也許并不會将秦姑娘完全忘卻。你還有機會。”
“那又怎麽樣?”胥易安情緒有些激動,“秦衣還有自己的世界。我知道她忘不了滕俊琛,何況他為她也犧牲了這麽多,我又怎麽能如此自私,将她留在身邊?”
女子柔聲說道:“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
“讓她自己來決定吧,”胥易安上前,握住女子的手說道:“歌雲,我又欠你一個人情。”
丘歌雲勉強地一笑:“哪裏話,我們都是醫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這些時間,我跟你也學了很我醫術。”
胥易安知道她有些言不由衷,也不願深究。只是說道:“今晚的吸血儀式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我已經在秦姑娘的食物裏放入了安眠的藥物,你也一樣。你們兩個用吸血蟲的時候,誰都不會有感覺。明天你醒來的時候,一定會出現在一個見不到她的地方——或許你根本就想不起她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秦衣感覺一雙柔軟的手,正在緩緩解下纏在臉上的繃帶。
一陣刺眼的光射過來,讓秦衣的眼前一片白茫茫。已經快三年沒有用過這雙眼睛了,突然睜開,還需要時間适應一下。
終于再次看清這個世界。出現在眼簾的,是一張陌生的面孔。眉似遠山如黛,捷毛長長如簾,鼻膩凝脂,唇若點降,一副精致的面孔。
這個是自己嗎?秦衣摸了摸自己的臉,再看看銅鏡中的面孔,一股複雜的情感湧上心頭。臉都變了,是不是意味着過去的那個秦衣已經死了,現在的自己則獲得了新生?
忽然想起什麽,秦衣看到了那只給自己拿着銅鏡的手,水蔥一般,是一只女人的手。順着手望過去,秦衣愕然發現,眼前是一個女人的面孔。
一個面容清麗的女人,眼睛略小,額頭前是長長而彎曲的流海,臉上挂着燦爛的笑容望着自己。
“他呢?”秦衣問道。這麽長時間為自己治病,甚至端屎端尿的那個男子,在哪兒呢?
“你說的是我師傅吧,”女子眨了一下眼睛說道:“他雲游采藥去了。臨走吩咐我要幫姑娘解開繃帶。”
秦衣自然不會相信她的話。他就這麽一聲不響地走了?心裏仿佛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雖然從他開始不肯透露自己的名字開始,就預料到可能會有今天,可事到臨頭,還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那,多謝姑娘。”秦衣說道:“我能知道你的名字麽?”
“當然可以,我叫丘歌雲。看你我年紀相仿,以後與舞姑娘姐妹相稱如何?”
“舞姑娘?”秦衣有些不解的說道。
“姑娘的名字不是叫做舞扇麽?”丘歌雲說道:“師傅說過,舞姑娘還要去妙舞坊,為當今的襄皇表演呢。師傅還說,他要雲游多年才能回來,要我和舞姑娘一起去,以後還請舞扇姐姐多多指點。”
秦衣腦袋開始急速運轉。舞扇?這是男子給自己起的新名字吧。他曾經說過,不但會治好自己的病,還會安排自己去複仇。
妙舞坊的确是宮廷禦用舞坊,舞女均為萬裏挑一,容貌氣質非凡。如果能夠進入妙舞坊,倒是接近襄皇滕俊琛的一個捷徑。
秦衣,現在應該叫做舞扇了,盯着丘歌雲的臉仔細觀察:這個女子倒底是救自己的男子派來幫助自己的,還是另有所圖?無論是什麽,就算自己還恩人一個人情,也要和她一起去妙舞坊。
兩個各懷鬼胎的女人對視了一陣,同時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