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宴請
司徒明月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繼續用誘惑的口吻說道:“而且,你就這樣死去難道甘心嗎?我知道你跟楊鈞也有血海深仇,你就這樣看着他繼續逍遙?我知道像你這樣的人,總是習慣于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但是你錯了!落到這步田地,完全是敖睿成為了一已私欲利用你的結果!別相信什麽跟你利益交換的鬼話,他就是你不幸的元兇!你想對得起他,他考慮過你的感受嗎?他是一個真正的小人!”
這些話戳到了秦衣痛處——是啊,一直以來,自己每到重大關頭,都選擇機械地執行敖睿成的命令,只因為在潛意識中把他當成自己的主人。自己為了他潛伏到胥易安身邊,誘惑他;又聽他的話吃下情蠱,來到襄皇身邊套取情報,繼而将他引向青山寺的埋伏。為了他,自己把最親最愛的兩個人都出賣了,只為了一個小時候救姐姐的恩情,以及将來會為她報仇的虛無飄渺的諾言!然而自己的姐姐也在暗坊中的行動中被殺死了!
甚至在自己病重的時候,他連冬蟲夏草都舍不得給自己用,在青山寺還埋伏了後手,要置自己于死地!自己早就不欠他什麽了!什麽主人仆人,只不過是敖睿成一種精神控制的方法罷了!
司徒明月看着秦衣臉上怒氣漸熾,心中暗喜,忍辱偷生這麽長時間,終于看到希望了!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吸引了兩個人的注意。大批紅衣侍衛們魚貫而入,後面跟着一個步攆,上面坐着一個包紮得嚴嚴實實的人。搖曳的火光中,秦衣看到了滕俊琛那張冷漠的臉,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兩天以前,滕俊琛和胥易安跌下山崖的時候,武英當即立斷,将黃雀和秦衣關押起來的同時,命令所有人立即搜索整個山谷。他甚至将所有的紅衣侍衛都調遣了過來,同時下達命令,洩露消息者,格殺勿論。
從漆黑的雨夜一直搜索挂着明月的夜晚,再到晴空萬裏的正午,一衆紅衣侍衛除了每個人得到了一向疲憊和泥水之外,一無所獲。正當武英心中絕望的時候,“哚——”的一聲,一只利箭射中了身邊的大樹。擡頭一看,射箭的人已經杳無蹤影。
拔下箭羽的武英雙手微微顫抖,箭頭上挂着一塊絲綢布料,他認出那是襄皇外袍的一部分。上面用木炭畫着一個簡要的地形圖,還有一個醒目的箭頭指向一個山洞,意義不言而喻。
按圖所骥,武英很快找到了那個山洞,襄皇正躺在一堆已經燃盡了的火堆旁邊,衣衫褴褛。看到衆侍衛趕過來救他,既沒有欣喜若狂,也沒有破口大罵,而是平靜地問了一句:“秦衣在哪兒?”
武英急忙命令衆人做了一個簡單的簡易擔架,中途變成了軟質步攆,擡着襄皇向天牢而去。同時慶幸自己處置果斷,下令誰也不許碰秦衣——她只能交給襄皇本人發落。
一路上,襄皇只字未提他與胥易安落崖以後的事情,衆人也不敢問,那成為他們兩個人永遠的秘密。
于是出現了秦衣所見到的一幕:被草草包紮過的襄皇,臉色蒼白的坐在步攆上,望着自己,表情陰沉得可怕。一衆侍衛則在打開牢門後就靜侯命令,随時準備将秦衣拖出來。
“回去吧。”襄皇只有淡淡的三個字。
秦衣一愣,回去?回哪裏去?雖然不太明白,但肯定是讓自己走牢門的意思。剛剛走出兩步,忽然又想起了什麽,轉頭向司徒明月望過去。
聽到“咣當——”一聲牢鎖打開的聲音,司徒明月就知道自己錯了——秦衣救自己根本不需要一句話,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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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皇消失了幾天,又回來了,臉色比平時變得還要冷漠。最大的改變還是身體,遍體鱗傷,一直呆在自己的寝宮裏不出來,連朝堂都不登了。
秦妃消失了幾天也回來了,和襄皇一起回來。只是精神變得有些不正常,經常坐在紫竹院的涼亭裏,看着池中的錦鯉發呆。她沒想到,襄皇所說的回去,就是回到後宮繼續做他妃子,然後,就沒有了任何表示。
後宮之中,至少在表面上還保持着平靜。人人都知道這件事有些蹊跷,但是誰也不敢問。在武英的果斷處置下,在襄皇後來嚴厲指示下,消息被封鎖,知道那晚詳情的人并不多,知道襄皇和胥易安故事的人則更少。
這裏的人人并不包括皇貴妃。楊鈞作為丞相,通過一衆士兵中的某一個人知曉那晚的情況并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而父親知道的時候,身為女兒的張幼菱自然也就知道了。
但知道只會讓自己更加憤怒。如果說前期襄皇對秦衣的獨寵,只是因為他漂亮的臉蛋的話——張幼菱承認她的确有一些姿色,那麽,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秦衣都變成了南翼國的奸細了,襄皇依然義無反顧地将她從大牢裏接出來,并放回到原來秦妃的位置,這就顯得尤其不可思議了。
襄皇難道瞎了嗎?當然這種話只能悶在心裏面說說,哪怕是在自己貼身的丫環畫眉面前,也不能說出口。
畫眉一邊張幼菱梳着頭,一邊說道:“奴婢已經打聽清楚了,秦妃剛回來那天,襄皇就叫太醫線秦妃診了脈,确認是有喜了。”
“怪不得。”張幼菱恍然大悟,襄皇即使再恨秦衣,也不會為難自己的骨肉吧。這秦衣的運氣實在在太好了。同時一股濃重的醋意湧上來,為什麽自己這麽多年了都沒有動靜,而這個姓秦的丫頭幾個月就懷上了?
而且現在更不能動秦衣下手了——襄皇的妃子還有可能在某一天失寵,但他絕對不會允許別人動自己的孩子。
“那我們的藥,還需要用嗎?”畫眉試探性地問道。
張幼菱知道她所說的藥是什麽。自從那一天在紫竹院,襄皇因為秦衣落水的事情,給了她一巴掌以後,張幼菱感覺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同時也開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
為什麽自己擁有深厚的背景,傾國傾城的容顏,還輸給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秀女?經過仔細分析,張幼菱得出了一個結論: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襄皇被她的那張臉蛋迷住了!
雖然自己比秦衣長得更漂亮,或者說至少不相伯仲,但可能她的長相正好合了襄皇的胃口。張幼菱知道,以色示人是不能長久的,時間長了,襄皇自然就對她厭倦了。但張幼菱等不了那麽長時間了!她希望現在襄皇就離開秦衣,回到自己的身邊!
于是,她想到了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她要毀了秦衣的容。如果一個妃子連臉蛋都沒有了,還有什麽資本和自己争?襄皇可能會一時憤怒,甚至把自己打入冷宮——那又怎麽樣?襄皇是不會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丫頭,真正和自己這個皇貴妃翻臉的!更何況自己的父親是當朝丞相!
為此她特地借助父親的關系,尋來一種極為歹毒的酸液。現在那個罐子就藏在丫環畫眉的床底下。這種東西只要被潑在臉上,就要讓人的臉蛋,變成像蟾蜍的皮一樣惡心。每每想到秦衣挂着一張猶如鬼魅般的臉站在襄皇面前,張幼菱自己都覺得不寒而栗。
“先放放吧,以後再說。”張幼菱說道。自己還沒有尋找機會使用它,就發生了秦衣帶人串通外人刺殺襄皇的事件。還是靜觀其變,說不定都不需要用它了呢。
“最近襄皇有沒有到那賤人那裏去?”她接着問道。
“襄皇好像是傷得不輕,哪裏都沒有去。不過倒是派了人專門送去一些安胎之類的藥。”這很正常,關心自己的孩子嘛。
正在這時,丫環通傳哲公公到了。
“貴妃娘娘吉祥,”小哲子滿臉堆笑,“奉皇上口谕,三日後正午,在後花園養心閣設宴,請娘娘務必準時參加。”
“設宴?”張幼菱奇怪地問道:“請教哲公公,這宴會都有哪些人參加,又所為何事?”
“宮裏的每一位妃嫔都接到了請帖,所有的下人也要求到場。據皇上的意思,有一件大事要宣布,詳情小哲子就不知道了。”
張幼菱心中更加蹊跷,以她多年來以襄皇的了解,他并不是一個喜好宴飲的人,尤其是和自己的妃子們,有什麽好飲的?
至于有大事宣布,莫非是終于要晉升自己為皇後了?想到這裏,心不禁碰碰地跳起來。
同一時間,皇宮外一個幽靜的院落。
一襲白衣的連恬月,望着院中間的海棠樹,長長嘆了一口氣。這幾個月來嘆的氣,仿佛把這輩子的氣都嘆光了。
想起那個漆黑的雨夜,自己毅然決定逃離那個冷漠的陸府,和法剛南下來到這北郡國,投靠襄皇。當時的自己的心情,就像一只重獲自由的鳥兒,在天上任意翺翔的同時,也對未來美好的生活充滿憧憬着。
然後就到了這裏。在這個院子裏,襄皇給自己配置了丫環,讓自己依舊過着錦衣玉食的日子,更重要的是,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尤其不有忍受陸夫人那張讨厭的臉。日子過得很惬意。
但也僅此而已。
自從自己來到這裏,滕俊琛那挺拔的身影就從來沒有出現過。也沒有人告訴自己以後會發生什麽。日複一日,月複一月,自己在這庭院中,圍着這株海棠樹轉圈。
甚至自己走出幾步遠的那個門口都做不到——永遠有侍衛守在那裏,很禮貌但是又很堅決地“勸告”自己,不要走出這扇門。
這算什麽?從一個牢籠進到另一個牢籠麽?自己的喜悅沒有人分享,自己的痛苦沒有人傾訴,面對的永遠都是侍衛和丫環們那張冰冷的臉,他們從不會多吐露一個字。
哪怕是有人跟自己吵一架也好!連恬月甚至懷念起陸夫人來——即使受到她的侮辱,也能證明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現在則像生活在被世人遺棄的角落裏。
不知不覺間,院門打開了,走進來的是那個将自己帶過來的法剛,後面還跟着兩個小厮,擡着一口箱子。
“連小姐,”法剛躬身道:“襄皇有令,邀請連小姐參加三日後養心閣宴飲。還請連小姐做好準備。”
連恬月一愣,随即狂喜,滕俊琛終于想起自己了嗎?是不是從此可以走出這個牢房了?
法剛一指身後的箱子:“襄皇還未連小姐準備了衣服,務必穿這件出席。”法剛說着,臉上露出了複雜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