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飛蛾撲火
胥易安!一個炸雷恰在此時在寺院上空響起,窗外的雨似乎驟然大了起來,一如秦衣的腦海,像是被滾雷擊中一般,一片狼籍。
而眼前的男人,還在一刻不停地講述着屬于兩個人的故事。從相遇,到相知,再到相生相戀,一個個痛徹心扉的情景,讓秦衣頭痛已經變得一直持續下去。
無數的回憶,突破情蠱的之桎梏,如潮水般湧過來,充滿了秦衣腦海的每一個角落:
那一天,蘭舟之上,她假意失足落水,他真心奮勇相救,哪怕知道這是對自己的一個試探,卻依舊義無反顧;
那一天,他在烏雲崖上爬冰卧雪十數日,尋來冬蟲夏草,滿身污泥甚至來不及換洗,便真奔她的小屋,只為能早一刻為她熬成湯藥,治她的肺痨;
那一天,桃花林裏,他以一敵四,殺氣騰騰,危急時刻,不顧性命安危,用自己的胸膛擋住刺向她的利刃,痛苦之中還不忘出言調笑安慰她。
那一天,他不顧舊傷未愈,為了給她複仇勇而南下,參加北郡國的科舉,名落孫山之後再上山采藥,試圖做醫官,終被賊人打落山崖,生死不知。
那一天,得知他的死訊,她肝腸寸斷,氣若游息之際,二皇子送來情蠱。為忘卻思念,報血海深仇,她吞下蠱毒,踏上南下選秀的不歸路。
而現在,他正在講述落崖之後,被一女醫相救,再到目送她進宮,然後歸附于二皇子,直到今日在這青山寺中埋伏。
他為她而只身犯險,她因他而毅然服毒。他未死,她卻心已碎。世事無常,令人唏噓不已。
他是胥易安,而她,則是秦衣。
因緣際會,生死茫茫,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一切都已明了,兩個人心無芥蒂,卻為何只能對面流淚而坐,默然不語?
只因陰差陽錯,此時的胥易安,對于秦衣來說,只能帶來無限的頭痛——哪怕只聽到他的名字,也會帶來如同針紮般的感覺。
所謂情蠱無藥可解,并非事實。世間又能哪種藥物,能夠真正斬斷情絲!那只小小的蠱蟲,在驚天泣地的愛情面前,顯得那麽不堪一擊。
然而情蠱的無藥可解又是事實。服下它是為了忘卻,不想承受回憶的痛苦;如今回憶雖然恢複,但卻比之前更加痛苦百倍,這樣的恢複又有什麽意義?
“跟我走吧。”胥易安拉住秦衣的手,後者的另一只手正捂着頭,忍受頭痛的煎熬。“我知道有一個辦法,能夠治療你的情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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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衣看着他的眼睛,又摸摸自己的肚子:“我不能,我懷了他的孩子。”
胥易安渾身一震,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不僅僅是因為秦衣有些不舍的情緒,更重要的是,如果懷着孩子,他的解毒之法,根本無法實施。
一個小小的動作,讓秦衣心中一片悲涼——他嫌棄自己了麽?自己的确對不起他。他一直在為自己默默奉獻,而她,卻投入了別的男人的懷抱。
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秦衣抓住他的手問道:“你在這裏,是為了對付襄皇吧!”她知道二皇子要對滕俊琛不利才讓自己帶他來到這青山寺,在這裏遇到胥易安,不是很明顯地事兒麽?
胥易安點點頭,看着秦衣的神情,艱難地問道:“你喜歡他?”
“我不知道。”秦衣流着淚說道。現在突破情蠱的桎梏,已經完全想起之前與胥易安的點點滴滴。但是與滕俊琛在一起的時光,就能一筆勾銷了嗎?多少次他保護自己,給自己溫暖。尤其明顯的是,受到情蠱影響,自己本應感情不再有波瀾才對,為什麽當滕俊琛對自己好的時候,也會像想起胥易安一樣頭痛?剪不斷,理還亂,是真情。
更何況,自己的身子已經給了他,而且很可有能懷了他的骨肉。兩個男人都割舍不下,而現在,他們正要去火并。這對一個女人來說,是何等的殘酷。
“轟——”的一聲巨響,打斷了秦衣的糾結。随着巨響而來的,是地震般的晃動,和有四處彌漫的火藥味,嗆得人忍不住別咳嗽起來。
秦衣一時呆住了,望向胥易安。後者解釋道:“是我做的。在滕俊琛休息的房間下面,埋伏了炸藥。這是二皇子飛蛾計劃的一部分,由你把滕俊琛帶過來,我負責把他炸上天。我在這裏,就是為了聽到炸藥響了以後,帶你一起走!”
果然是這樣!秦衣的腦袋亂極了。自己在暗坊的時候,對炸藥也略知一二,這麽大的動靜,房中的滕俊琛一定已經屍骨無存了。心一下子空空落落地,對胥易安的話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外面傳來了喊殺聲,讓胥易安也焦急起來,一把抓住她的說,邊走邊說道:“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機械地被胥易安拉着,秦衣像個木偶般跟着她出了房門,然後随着胥易安站定而停下了腳步。
房門外便是寺院的後院,一個臨近峭壁的山崖。山崖邊本來應該有一條小徑,可以偷偷下山,那也是胥易安安排的兩個人的逃跑路線。
而現在,整個山崖之上,擠滿了張長滿弓的士兵。數個火把閃爍着,在柔柔的雨絲中,映照出他們那一張張冷漠的臉。
毫無疑問,計劃失敗了。這群人中間,簇擁着一個高大而英俊的男子,正是北郡國的襄皇——滕俊琛。而他現在,本應該已經被炸得粉身碎骨才對。
他身邊的幾個人,看起來都不起眼,但作為一個武林高手,胥易安知道,即使現在自己突起發難,也沒有任何機會——這些人每一個武功都不會弱于自己。
甚至胥易安知道,自己哪怕動一下,就有可能招來漫天的箭雨。既然為二皇子效命,自然早就有了赴死的準備。只不過,現在身邊還有秦衣,不想她就這麽因為自己的魯莽而送命。
好在襄皇也沒有立即動手的意思。
還是滕俊琛首先打破了沉默:“原來是你”,眼睛瞥向他的右臂,“箭傷好了?”
胥易安一愣,說道:“原來是你。”花燈會那天,自己被人用袖箭襲擊直至昏迷,醒來後發現自己和秦衣躺在禪房之中,右臂卻已經包紮完畢。一直不知道救自己的人是誰,今天謎底揭曉了——除了自己,只有救過自己的人知道這件事。
後面的喊殺聲越來越響。顯然胥易安的死士們還在寺院中與襄皇的人馬搏鬥,拼命向後崖這邊靠過來。他們不知道,這裏其實已經是一片絕境。
“對不起,我也是身不由已。”胥易安說道。何止是對不起。襄皇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今天自己卻是謀害他的主謀,明顯是在恩将仇報。
“你早就知道我們的計劃了吧。”胥易安問道。
“沒錯,從秦衣到禦書房偷取巡防圖的時候就知道了。我也知道你們在青山寺有埋伏。之所以還到這裏來,是為了引出想要對朕不利的人。”滕俊琛語氣淡淡地,卻讓秦衣心頭一凜——原來襄皇對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可是他為什麽還那樣愛着自己?
“我知道你不是主謀,也知道你自不由已。說吧,誰指使你的,我可以保證你不死。”滕俊琛繼續說道,那口氣似乎是一個誘人走向深淵的魔鬼。
胥易安一拉秦衣:“我死不足惜,也可以說出我知道的一切,只是希望你能放她一條生路。”
滕俊琛有些不耐煩:“朕的女人,還不需要你來求情。別說我沒有給你機會,再給你三屈指的時候思考。”
胥易安嘴唇微動,還沒有發出聲音,卻被“彭——”的一聲打斷了。身後的牆壁迸裂開來,一個血肉模糊的身影摔到兩方中間。這是一個死士的屍體,在前面激烈的戰鬥中打得飛了過來。
突如其來的情況,讓兩方人馬都出現了一陣騷動。兩只袖箭已經悄無聲息地射向了胥易安和秦衣的咽喉。
所謂飛蛾計劃,即為飛蛾撲火,無論火滅與否,飛蛾都是死無葬身之地。
這飛蛾便是胥易安與秦衣。任務已經失敗,必須滅口。即使成功,也不可能讓他們見到明天的太陽。那樣不符合二皇子的利益。
袖箭是從滕俊琛一方射出的,一個面容有些蠟黃的太監揚起了手臂。他本是敖睿成埋伏在北郡國皇宮中的暗子,也是給秦衣傳遞命令的人。他有一個大名鼎鼎的代號——黃雀。
螳螂捕禪,黃雀在後。他得到的命令是:無論事成與否,殺掉兩只飛蛾,将一切可能引向二皇子的證據消滅掉。當然,如果滕俊琛在這次行動中僥幸逃脫,他還有補上一刀的義務。
面眼前的情景,滕俊琛身邊被保護得密不透風,他完全沒有出手的機會。而秦衣和胥易安就在對面,這時候趁亂出手,甚至襄皇追查起來,他都能有辯解的理由——他們是敵人。
當然,自己的袖箭并不致命。速度慢,射程遠,從袖中發射威力也不夠大。對于武功卓越且全神貫注的胥易安來說,躲過很容易。真正致命的是現在劍拔弩張的形勢——這麽多張弓對準兩人,如果為了那飛過來的袖箭面躲閃的話,一定會引起周圍士兵的誤判,漫天的箭羽飛過來,神仙也救不了他們了。這一招便是借刀殺人。
就在他心中如意算盤打得嘩嘩響的時候,滕俊琛臉上也露出了笑容——狐貍尾巴露出來了。他不知道,滕俊琛一直配合秦衣演戲到現在,真實的目的就是揪出他這只黃雀。襄皇一直懷疑有人在自己的後宮之中潛伏,只有用這種方法引他出來,斬草除根。
但滕俊琛的笑容很快僵住。對面的胥易安,由于一直全神貫注,很輕易地避開了袖箭。他以為,以秦衣的武功,避開這個暗器應該很容易,但是他錯了。
秦衣從爆炸聲響起到現在,腦子一直處于混沌狀态。一個又一個的真相,将她轟炸得找不到方向。更何況,兩個心愛的男人,一直牽動着她身上的情蠱,讓她無法正常思考。
所以袖箭飛向她的咽喉的時候,處于呆滞狀态的秦衣竟然沒有絲毫閃避的動作。胥易安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他的身體已經向另外一個方向躍了過去。
而其他的人,顯然都沒有要救秦衣的意識。現在雙方是敵對關系。只有滕俊琛,大吼一聲,本能地暴起,像一只大鳥般,向秦衣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