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青山寺
南翼國,燕山府。
“把巡防圖給他們了?”敖睿成背着手站在窗前,淡淡地說。
身後一名勁裝男子,臉上一副狠戾之色,正是二皇子的得力幹将之一,西門雄,恭恭敬敬地說道:“是。東臨國的人很講信用,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八十萬兩銀子,裝了滿滿一車,已經運了回來。”
“哼,他們這是着急了。這幾年被滕俊琛壓得喘不過氣來,憋着勁想要扳回一城呢。有了這筆錢,接下來的行動也就寬裕多了。”
“屬下還有有些不明白。秦衣是公子這麽多年培訓出來的暗子,讓她去偷巡防圖,雖然能換來一車銀子,是不是有些冒險?”
“你懂什麽!這一車銀子固然重要,可是東臨國對北郡國的牽制也很重要!當然,最重要的還不是這些。這次行動只不過是一個預演,看看我在北郡國皇宮安插的力量,能不能正常的運作。”
“預演?”西門雄還是不明白二皇子的意思。
“我得看看,滕俊琛那個老狐貍,倒底對秦衣有沒有懷疑!我聽說前些天,滕俊琛正式臨幸了她。現在看來,秦衣還是安全的。這對我們下一步的行動也很有利。”
西門雄知道,二皇子行事歷來謹慎,不鳴則以,一鳴驚人。這是正式行動前的測試。
“可是,”西門雄說道:“巡防圖丢了,滕俊琛一定會有所察覺吧?起碼他會知道宮中肯定有奸細。”
“那就讓他去查好了!巡防圖不是最後流到了東臨國了麽?順藤摸瓜下去讓他們正好讓他們狗咬狗!同時也有了殺滕俊琛的動機。”
“二皇子真是算無遺策。”西門雄不失時機地拍馬屁。
“哼,我怎麽會做賠本的買賣。對了,飛蛾計劃安排得怎麽樣了?”
西門雄拱手道:“一切都安排妥當。胥易安已經到位。宮裏的黃雀也已經通知。現在只待給秦衣下命令了。”
西門雄猛地轉身,眼神中閃過一抹厲色:“夜長夢多,現在就給她下命令,執行計劃!另外通知黃雀,完事之後,無論成敗,對那對苦命鴛鴦,一律誅殺,不要留下後患!”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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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郡國,皇宮。
紫竹院內,涼亭裏,一襲白衣的滕俊琛正專心撫琴,悠揚的琴聲傳出來,讓對面的秦衣聽得有些癡了。
一曲終了,滕俊琛擡起頭,看着秦衣傻傻的樣子,不由得笑了笑。兩個人的日子平淡而美好,如果每天都能這樣度過該多好,只可惜——
“你的頭痛怎麽樣了?”滕俊琛關切地問道。
“還好,時疼時不疼。”秦衣擡頭望了他一眼,“聽你撫琴的時候,就不痛。”
滕俊琛輕輕攬過她的肩膀,擁入懷中。
“俊琛”,秦衣開口道,多天以來,她已經習慣了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這樣稱呼襄皇。“我,我想到青山寺許個願。”
這是昨天接到的命令。帶着滕俊琛去青山寺。別的都沒有說,但秦衣的直覺告訴自己,二皇子這次可能要對襄皇本人不利了。這讓她很糾結。一方面,自己要聽從二皇子的命令;另一方面,又不想傷害了眼前的男人。
滕俊琛憐惜地目光望過來,秦衣有些心虛,眼睛開始躲閃。
“好。我陪你去。”滕俊琛淡淡地說道。
“你不想知道為什麽?”
“不想。既然我的夫人想去,就去好了。”滕俊琛還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很忙的話,我自己去就好了。”秦衣低着頭,不敢看他的眼睛,心裏很糾結,想完成這個所謂的“最後一次任務”,同時又希望滕俊琛主動拒絕。
滕俊琛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複雜,想要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卻沒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青山寺,是北郡國最大的一院寺院,位于平安城北的狼山主峰之上,巍峨高聳,氣勢磅礴。據說無論是仕途,婚姻,還是求子,一向靈驗,因此青山寺也一直香火鼎盛。
這一天,小雨淅淅瀝瀝,山路濕滑,卻依然阻擋不住絡繹不絕的腳步。在衆多的香客當中,一路皇家儀仗排成一字長蛇,迤逦而上,尤其引人注目。
隊伍的正中,一擡華麗的轎子中,秦衣身披白色狐毛大氅,面色沉郁。一旁的滕俊琛攬住她的腰,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嘔——”秦衣忽然一陣惡心,腹中泛酸,想要嘔吐,卻終究沒有吐出來。擡頭看到滕俊琛,用手輕拍自己後背的同時,也是一臉的驚異。
“你,不會——,回去那太醫好好診脈。”滕俊琛忽然變得像個孩子般,大笑起來。
秦衣知道他指的是什麽。算算自己被臨幸到現在,快兩個月了。一向準時到來的月信,也沒有蹤影。難道自己真的懷孕了?可能性很大。天哪,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懷上他的孩子!
再看看外面,濛濛的雨絲從天到地織成一道陰沉的大幕,将世界籠罩着,讓人喘不過氣來。遠處隐隐可以看到青山寺的輪廓,在秦衣看來,就是一只蹲坐的猛獸,随時将人吞噬。
隊伍還在前行,秦衣感覺自己正在親手将孩子的父親送往地獄。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終于忍不住了,用近乎哀求地語氣說道:“俊琛,要不,要不我們回去吧!”
“怎麽了?”滕俊琛問道:“馬上就要到了,你不舒服嗎?”
為什麽要用這麽溫柔的眼神?為什麽要用這種讓人融化的口氣?快點同意回去啊!我正在把你送向一個危險的地方!秦衣心中吶喊着,腦袋裏進行着激烈的鬥争,要不要告訴他真相?自己的二皇子的細作,自己接近他只是為了套取情報!然後,讓她殺了自己這個無恥騙子,腹中那可能的胎兒也随自己而去,讓連家血脈盡數斷絕?
“我,有點冷。”秦衣發現自己是一個懦弱的女人,根本沒有勇氣決定這個重大的事情。話一出口,感覺身體已經被兩只粗壯的手臂摟得更緊了,溫暖的氣息從襄皇的身體傳到自己身上。
“這樣就不冷了。”滕俊琛說着,嘆了一口氣,眼中流露出複雜的神情:“你放心,一切都有我在。”
終于落轎了。秦衣踩在濕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步履被打濕。滕俊琛舉着一把北郡國慣用的油紙傘,和她并排向寺院門口走去,連走邊問:“你想求什麽?”
“求子。”秦衣的回答讓滕俊琛有些意外,略微停頓了兩秒中,望着秦衣的肚子調侃起來:“這個應該是上上簽吧,或者晚一天的話,就根本不用來了。”
秦衣也不想來求了。她知道自己來“求子”,其實是二皇子的命令。求子有專門的簽房,經高僧解簽後,還要到專門的禪房靜侯。二皇子一定是安排好了流程,利用中間的某一個環節,對付滕俊琛。
求簽是不能有人陪同的。秦衣依依不舍地離開滕俊琛,一個人向着求子簽房走去,感覺自己像一個叛徒。從這一刻起,事情已經完全不可逆轉了。自己在求簽的同時,滕俊琛會到皇室專門的禪房等侯——也許二皇子早就埋伏了刀斧手在那裏,随時砍掉他的腦袋。
若幹年後,一個梳着羊角辮的小丫頭,歪着頭問自己:“媽媽,爸爸去哪了?”“哦,爸爸已經死了,就在你沒有出生的時候,就被人死了。”“那誰殺了他呢?”“哦,是媽媽我,把他引入了一個埋伏。”“那媽媽為什麽要這麽做呢?你不愛他嗎?”“我,我……”
想起可能發生的慘劇,秦衣腦袋空白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一個聲音傳入耳膜:“女施主,請抽簽。”
秦衣清醒過來,感覺冷汗已經将衣衫濕透,眼前一個面目慈祥的老僧,正舉着一個褐色的簽筒站在面前,簽筒裏插滿了簽子。
原來已經到簽房了。秦衣向老僧報以歉然的一笑,胡亂抽了一根,又交給老僧解簽。
老僧拿着簽子端詳良久,忽然臉上露出可怖的神情,嘴裏大呼:“這簽,實在蹊跷!”
秦衣問道:“請教。”
“貧僧入佛門二十餘載,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卦相。按說女施主只為求子,這應該是一個上上簽,但所求之子,卻為孽緣,恐為夫人帶來血光之災啊!”
秦衣一聽,急急問道:“此為何解?還請不吝賜教。”
老僧鎮定了一些,“阿彌陀佛,此簽上可通天,下可入地,貧僧道行尚淺,不敢洩露天機。只有一言相勸。女施主行事,切莫太過執着,凡事退一步,便可海闊天空。”
什麽意思,是我太執着于報仇了嗎?秦衣不知道,老僧的一席話,她需要用整個後半生來體會。
秦衣還想再問,老僧卻已經做出了送客的手勢。無奈走出簽房,來到靜思室。
所謂靜思室,實際是一間禪房。各位香客在求簽解簽以後,都要來到這裏靜思,感悟佛家的大智慧,慢慢理解其中的含義。
秦衣走進靜思室,恍然中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室內空無長物,唯有正中一張草墊,供施主靜坐思考之用。而草墊的對面,則是一個略顯奇怪的僧人,端端正正打坐,雙目微閉,嘴中念念有詞,手中剛拿着一串佛珠。雖然已經剃光了頭發,還是可以看到這是一個年輕俊美的和尚——想到俊美這個詞讓秦衣有些內疚,畢竟佛門清靜之地,怎麽可以産生绮念。
秦衣坐下的時候,僧人也緩緩睜開了眼睛,緩緩說道:“女施主別來無恙?”
秦衣大為驚訝,問道:“你認識我?”
僧人雙手合十,緩緩說道:“小僧不但與施主相識,更與施主相知相戀,只是施主未必記得小僧。”
秦衣仿佛端詳眼前的僧人,國字臉,高顴骨,如果加上一頭飄逸的長發,再将手裏的佛珠換成折扇,應該是一個風流公子。只是看起來很眼熟的樣子,卻又總差那麽一點想不起來。
“我想起來了,”秦衣忽然說道:“你就是那個攔我轎子的那個瘋子!”自己進宮那天,一個瘋瘋癫癫的人攔住自己,大喊“你不認識我了嗎?”,直到被紅衣侍衛一腳踹翻。想到這裏的時候,該死的頭痛又開始了。不過直覺告訴秦衣,眼前的這個人,應該就是自己頭痛的來源。
對面的年輕僧人苦笑了一聲,這情蠱的力量還真是驚人。緩緩放下佛珠,說道:
“小僧俗名胥易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