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紫竹院
張幼菱想着給皇上生孩子的時候,赫連雪還在沒心沒肺地說道:“聽說小賤人得了肺痨,襄皇不要命地給她用冬蟲夏草,宮裏不夠還要在民間大肆采買,結果連南翼國的草藥都漲價了。她現在都快痊愈了,要我看哪,那個小賤人前期根本就是裝的!去年謝妹妹也得了這病,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個月,到現在身子還弱弱的。”
謝玲珑接過話頭:“可不是嘛,現在看取得襄皇同情的目的達到了,連裝都懶得裝了!正眼巴巴等着襄皇哪天臨幸她呢。可憐的李嬷嬷!”
張幼菱聽得心中有氣,将茶杯重重掼在石桌上,“霍”地站起來,面沉如水,說道:“兩位妹妹稍等片刻,本宮這就過去給那個賤人提個醒兒。”
其餘二人連忙站起身來,心道這皇貴妃還真是火爆脾氣,剛才還說不要輕舉妄動呢,怎麽這麽快就改變主意了?
謝玲珑拉住她的衣角說,“姐姐稍安勿躁。這事兒還是從長計議得好。”
“跟她有必要從長計議?李嬷嬷死得莫名其妙,我這個時候再不出面,小賤人還真以為自己當上皇後了呢。”張幼菱拍拍她的手:“放心,姐姐我自有分寸。”
喚來丫環畫眉,張幼菱披上一件大氅便出發了。身後的赫連雪和謝玲珑相視一笑。有這麽個愣頭青頂在前面吸引襄皇的炮火倒也不錯。
其實張幼菱稍微理性一點就會明白,如果她能當上皇後早就當上了。自诩當朝丞相的獨女,前朝勢大,殊不知這正是她無法更進一步的原因。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襄皇與丞相關系日益劍拔弩張,說不定哪天就翻臉了,這種情況下又哪能讓他的女兒母儀天下。這根本不是生不生孩子的問題!
亨翠閣與紫竹院離得并不遠,主仆人二步行半炷香的功夫便到了。紫竹院地如其名,院內生長着長長短短的竹子,均呈紫色,遠遠看去煞是壯觀,倒也是皇宮內的一景。據說只有最得寵的妃子能在這裏居住。
想這這裏張幼菱心中又是氣結。這裏的上一位主人便是老皇帝的寵妃,也就是當朝襄皇母妃。多年前母妃仙逝以後,自己便委婉地表達了搬到這裏的想法,可每次到襄皇那裏都碰了軟釘子。想來他念母心切,不願意讓別人再住在這裏吧,現在居然便宜了秦衣那個小賤人。
走進門來,環境清幽,院中布置得頗為精致,山石交疊,流水潺潺,宛如人間仙境,當初建設的時候也費了很多工夫,
已經得到通傳的秦衣,正帶着綠柳迎在涼亭中。看到張幼菱主仆二人進來,均道了一個萬福,恭恭敬敬說道:“恭迎皇貴妃娘娘。”
張幼菱仔細打量着眼前的秦衣,同樣披着一件白色狐毛大氅——秋色已深,涼意很明顯了。身材曼妙,膚白如雪,細膩光滑;尤其看臉上,未施粉黛卻異常精致,柳眉鳳眼,白齒紅唇,嬌豔欲滴,怪不得襄皇一見傾心。
選秀女的時候,張幼菱對這秦衣也曾遠遠看過一眼,當時就覺得她美麗異常,這也正是後來刁難她的原因——後宮中任何美色出衆的女人都是皇貴妃的敵人。
秦衣也在偷偷打量她。應該說,這個張幼齡能當上皇貴妃,也不完全是靠他的父親,妝容恰到好處,尤其是一雙鳳眼,勾魂攝魄——男人不都喜歡這樣兒的麽?
張幼菱快走兩步,拉住秦衣的手仔細打量,臉上笑靥如花:“哎呀,早聽說宮裏又來了位如花似玉的姐妹,今日一見,真是名不虛傳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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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衣錯愕,這是那一出?規規矩矩說道:“娘娘說笑了。論美貌,娘娘才是這後宮第一人。”
“這小嘴還真甜。我聽說妹妹不幸身染惡疾,今日特來看望。”張幼菱說着,一使眼色,丫環畫眉拿過一個錦盒來。“這株千年老參本宮珍藏多年,一直沒舍得用,今日便贈與你。這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妹妹每日喝參湯,對身體調養有莫大好處。”
一旁的綠柳直撇嘴。我家小主變成這個樣子,還不是你害的?現在只字不提之前的事兒,虛僞!
秦衣面露惶恐,連忙推脫道:“這太貴重了,在下恐當不起。”
張幼菱硬塞過來說道:“怎麽會當不起!進了宮,這身子便不是自己的了,還要為皇家綿延子嗣呢。妹妹一定要早日取得臨幸,為皇上生下皇子!”
“那多謝貴妃娘娘。”說到這個份上,秦衣也不得不收下了,轉身交給了綠柳。這皇貴妃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張幼菱一拍腦袋,說道:“哎呀,看我這記性,今日本是來看妹妹的,還讓妹妹站了這麽許久,快坐下說話。”
說着扶着秦衣便要坐到石凳上,忽然又伸手制止了,皺着眉頭說道:“天氣轉寒,坐在這石凳上更是涼氣侵體,妹妹大病未愈,不可以直接坐下。”
秦衣點頭,這皇貴妃倒也算得上細心,轉頭對綠柳說道:“去拿兩個錦墊來。”
綠柳退下,兩人站在涼亭邊,張幼菱環視四周的紫竹,感慨道:“這裏真是一個好地方,對靜養身體尤其有好處。”又指着眼前的池塘說道:“據我所知,這個池水常年平靜無波,被四周紫竹子映照呈深紫色,水也不深,清可見底,游魚都看得清清楚楚,別有一番情趣。只是妹妹要當心不要落水。想我那李嬷嬷,只是不慎便投奔地府了。唉!”
秦衣聽到她話中有所指,也不知道怎麽回答,索性默不作聲。
張幼菱忽然眼睛放光,大喊道:“好在一條錦鯉!”秦衣順着看去,果然一條大魚在近處游動。張幼菱興奮起來,想要湊過去觀看,腳下一滑,身體失去平衡,便向水中倒去。
事發突然,秦衣心頭一驚,顧不得多想,伸手拉住她的手。一股大力從張幼菱的手上傳過來,秦衣非得沒有拉住她,自己的身體被拽得向池水中落去。
秦衣心中瞬間雪亮,果然着了她的道!假意落水,實際上是要拉自己下水!而且這張幼菱顯然也是一個身負武功之輩,剛才這一拉力氣不在自己之下!
“撲通——”一聲,秦衣摔進水中,立被被浸濕了衣衫,刺骨的寒意從全身傳過來,原本用于保暖的大氅,也因為吸滿了池水,變得異常沉重起來。
秦衣不會游泳,在水中瘋狂地掙紮,連喝了幾口水,可以清蜥地感受到涼意一直侵到內腑,不由得渾身發抖。池水已經被攪得混濁,魚兒們都躲得遠遠的。
就這樣淹死了嗎?慌亂中的秦衣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一幕似曾相識。不久以前,自己也曾經這樣落水過吧,也是這樣的慌亂,卻有一個挺拔的身影,勇敢地向自己游過來,一直拖到了岸上。自己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他的面龐——為什麽是模糊不清的?
努力回想他的樣子,腦袋又傳來針紮般地痛,讓秦衣稍稍清醒了一些。不知道為什麽每次想到這個人時,都會頭痛,不過這倒是個冷靜下來的好方法——慌亂的時候就想想她。
耳畔模模糊糊傳來女人的驚叫聲。這是那個罪魁禍首張幼菱正在假裝呼救吧。先送千年人參麻痹自己,再把綠柳支開,然後假意落水将自己騙下來,一切做得天衣無縫,回頭看起來還那麽無辜!果然是蛇蠍心腸!
秦衣開始尋找脫困的辦法。這裏距離池塘邊頂多兩步遠,雖然水中混濁看不清楚,但憑感覺也能找到岸。強行忍住窒息的感覺,秦衣用足尖努力向下探,很快觸到了一灘淤泥。
只有這麽深?秦衣調整了一下姿勢,兩腿猛一用力——在池塘中站了起來。大口地呼吸着空氣,秦衣低頭一看,水只到自己的腰部。擡起頭來,正好看到一臉焦急模樣的張幼菱,還有吓得呆住的綠柳,懷中的錦墊落到了地上也渾然不覺。
秦衣心中一片悲涼。她已經徹底明白了張幼菱的用意了——肯定不是要淹死自己。她只是想告訴自己:在這個後宮中,還是她皇貴妃說了算!即使自己得寵又怎麽樣,她想推自己下水,便可以推下去,想讓你出醜,便讓你出醜!
一股怒火從心底升上來,秦衣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這次無論如何,不能再忍了!上岸之後,至少要回敬張幼菱一人耳光——哪怕就此被廢黜也再所不惜!
踩着淤泥與水草,秦衣艱難地走過兩步,向綠柳伸過來的手抓過去。這時候,另一只大手卻握住了秦衣的手臂,一個大力,直接将他從池水裏拉上來,帶起一片水漬。秦衣擡頭一看,這個粗壯的手臂屬于自己的丈夫——滕俊琛。
這下輪到三個女人都吃驚了——襄皇是什麽時候到的?
秦衣此時渾身濕透,頭發散亂,還挂着污染和水草,甚為狼狽。尤其一陣秋風吹過,秦衣在風中瑟瑟發抖,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站在她對面滕俊琛關切地看了她一眼,又轉向張幼菱,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出來,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這位皇貴妃至少已經死過十次了。
秦衣看到滕俊琛那陰沉的臉,突然感到前所未有地安心。不需要自己再出手了。這後宮之中,無論誰要排擠、陷害自己,只要襄皇站在自己身邊,就什麽都不怕!
“帶你的主人回房換上幹衣服。記得熬一碗姜湯。”滕俊琛面無表情地吩咐道,眼神卻沒有離開張幼菱。
綠柳急忙扶秦衣離開。只剩下兩個人了(畫眉被襄皇命令站得遠遠的),張幼菱驚慌了一下便鎮定了下來,對着滕俊琛恭恭敬敬道了個萬福,說道:“聽說秦妃病了,我特意拿了要千年老參來看看她,剛才不小心差點掉進池水裏,連累了秦妃……”
“啪——”正在回房的秦衣聽到了一個清晰的耳光聲。不需要張幼菱的解釋,也不需要對她說明理由,一個耳光足以說明一切。
表面上将自己支出,再懲罰張幼菱,為她保持了基本的體面——可是,這有什麽意義嗎?
滕俊琛扇完之後,轉向秦衣的背影追過去,腳步間沒有絲毫留戀。只剩下張幼菱一個人伫立在秋風中,摸着被打得火辣的臉,眼淚已經噴薄而出。
他居然打自己?這麽多年來,都沒有這樣對待過自己,現在居然為了一個剛入宮的妃子,伸手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