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襄皇的客人
敖睿成對胥易安說他是一個光明磊落的小人,但至少有一點沒有說實話:胥易安眼中的連恬月,實際是連恬月的妹妹的連恬衣冒充的,是現在那個名叫秦衣的秀女。而連恬月的真身,還是陸府生活着。
天極閣連恬月貿然闖入,襄皇滕俊琛的異常反應,讓敖睿成看到了機會。他認為,讓秦衣去選秀女的成功率會很高——畢竟雙胞胎姐妹有着相同的臉龐。
他的計劃是,繼續讓秦衣冒充連恬月,借助滕俊琛對恬月的好感,取得他的信任,以幫助自己竊取北郡國的機密。至于為什麽要用秦衣這個名字——連恬月還算是逃犯,怎麽可能去選秀女?相信滕俊琛看到秦衣這張臉,一定會認為是他在天極閣遇到的那個人,被迫改名字了。
為了謹慎起見,敖睿成親自護送秦衣進宮,期間還有意外收獲——憑借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了胥易安為自己效力。
而現在,敖睿成還有一件事情要做:讓那個連恬月的真身消失——即使不殺掉她,至少也要藏起來。不然讓滕俊琛知道了真相,就麻煩了。
風塵仆仆回到自己的皇子府,陸老爺已經在等他了。直覺告訴他,事情有些不妙。
“事情辦得怎麽樣了?”滕俊琛指的是處理連恬月的事情,半月前就飛鴿傳書回來,讓陸老爺将連恬月藏起來,避免秦衣穿幫。
陸崇左一臉愁容,結結巴巴說道:“二,二皇子,連恬月20天前,失蹤了。”
“什麽,失蹤了?”二皇子瞪大了眼睛,滿臉的吃驚與憤怒。“怎麽失蹤的?”
“是這樣的,二十天前,雨下得特別大,第二天的時候,丫鬟發現連恬月不見了。陸府裏裏外外,都沒有人逃走的痕跡。我已經帶人把方圓百裏之內,都翻遍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陸老爺說着,不敢擡頭看他。
“蠢貨!”敖睿成咆哮起來。“一個大活人,怎麽可能生生消失掉?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她給我找出來。”
敖睿成憤怒歸憤怒,卻直覺地感到這件事情不簡單。連恬月一個女子,肯定不可能自己跑掉——她甚至連武功都不會。而且連家當年已經被滿門抄斬了,她在陸府偷生了這麽多年,也沒有聽說跟府外的哪一夥強人有聯系,相當于一個孤兒。當年自己也正是看到了這一點,再加上連恬衣性格,才選擇妹妹進入暗坊的。
那她怎麽就突然消失了呢?而且從消失的時機來看,當天正下着大雨,這對于一夥強人成功将她帶走而且不留下痕跡有着莫大的幫助。即使這樣,在大雨天将一個活人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帶走,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尤其是在守衛森嚴的陸府。
能做這種事情的人屈指可數。事件的發展終于指向了二皇子不願意看到的方向——很有可能這件事襄皇滕俊琛做的,只有他有意願,也有能力。
如果是他的話,很多事情可以解釋了。連恬月過陸府中一直過着平淡的日子,唯一的一次反常舉動,就是天極閣那次,而滕俊琛同時表示出了對她的好感。至于能力,襄皇想幹的事情,還有什麽幹不成的?
再聯想到胥易安的事情,這件事兒的可能性就更大了。襄皇如果對連恬月有好感的話,一定會讓他的手下搜集關于她的信息,那麽他肯定會聽說胥易安與“連恬月”訂婚了的消息。如果說這個消息阻止了襄皇橫刀奪愛的想法的話,那麽兩個月前胥易安從狼山跌落而死的消息,則堅定了他拯救連恬月這個孤苦無依女子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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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她在陸府生活不如意,再想想她又失去了愛他的男人,這個時候不正好應該趁虛而入嗎?至于為什麽不光明正大地帶她走——連恬月還是逃犯身份,堂而皇之地帶走只能帶到監牢裏。
敖睿成甚至捋清了一條時間線:從胥易安之死傳到皇宮裏——到襄皇決定派出侍衛“營救”連恬衣——再到侍衛日夜兼程趕過來并選擇一個大雨天的時機。時間剛好對得上。
一定是他做的!
重重地跌坐在座位上,敖睿成長嘆一口氣。百密一疏啊,為什麽不及早動手,将這個連恬月除掉。
如果現在連恬月也出現在皇宮裏,再加上自己送過去的秦衣——敖睿成不敢再想下去了。
假如滕俊琛知道二皇子此刻想法的話,一定會說:真是妖孽啊,朕想什麽完全讓人給猜中了!
二十天前。
窗外漆黑如墨,風雨一陣大過一陣,不時有炸雷響起,吓得連恬月蜷縮在錦被中,瑟瑟發抖。
自己小時候就很怕打雷。每次到這個時候,娘都會将自己緊緊摟住。只有在她的懷裏,自己才會有真正的安全感。
後來毫無征兆地,連家被滿門抄斬,什麽都沒有了,姐妹兩個開始流亡,再後來自己在陸府過上了寄人籬下的生活。從那以後,自己就再沒有感到過安全。
這麽多年過來,每到雷雨天的時候,連恬月都會躲在被子裏瑟瑟發抖。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可以依靠。虛僞的陸老爺,讨厭的陸夫人,漂忽不定的陸運,哪一個又能真正地幫自己,起碼讓自己在這樣的天氣裏不再害怕?對了,還有那個號稱救了自己卻身死的妹妹,她可以自認很高尚地死去(二皇子是這麽說的,她用命換回了自己的命),卻留下了自己良心不安地茍活于世,這真的是為了自己好嗎?
還有滕俊琛,貿然闖入天極閣這麽多天了,猶如石沉大海,沒有一點動靜。本來自己寄希望于滕俊琛看上自己再将自己帶走,就是一件荒謬的事情吧。
又一聲炸雷響起,在窗子上映出樹枝紛亂的影子。雨點敲打着窗棂,發出“啪啪”的響聲。一股涼風将門推得“吱呀”亂想,在鬥室中四處亂竄,桌子上的長明燭接連搖曳了幾下,終于化作黑暗中的一縷輕煙,熄滅了。
完全的黑暗,只剩下恐怖的風雨聲。連恬月把頭蒙在被子裏不敢出來。然而,這種情況下,一個人只能越想越害怕,良久,她乍着膽子将頭露出來,恰好又一道閃電亮起,眼前的事物讓她差點魂飛魄散。
一個人影,就站在自已的床頭,閃電照出他那張蒙着面的臉,從身體的輪廓來看,這是一個男人!
連恬衣已經不由自主尖叫了起來,不過這叫聲很快湮沒在了無邊的風雨中了。這裏在陸府中本來就是一個偏僻的角落,沒有驚動任何人。
長明燭溫暖的火光亮起,讓連恬月稍稍安了心。至少眼前的這個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男人,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鬼怪什麽的。
不過,一個大男人,在風雨交加的夜晚,闖到自己的閨房之中,想要做什麽?連恬月懸着的心又緊張起來,身體蜷縮得更緊了。
男人很高很壯,點亮燭火後,坐到了連恬月的梳妝臺上,身高的減少讓她的壓迫感輕了一些。
男人又拉下了還滴着水珠的蒙面,露出一張陌生的臉。國字臉,略黑,鼻子高聳,算不上英俊,不過至少也不難看。
連恬月重點在觀察他的神情,有些冷漠。性格沉着冷靜,剛剛自己尖叫的時候他甚至沒有任何動作,要麽是不知所措,要麽是胸有成竹——顯然後者的可能性大一些。這個發現讓她稍稍安心。多年來在陸府的勾心鬥角讓她學會了察言觀色的本領,對方至少不是專程過來淩辱自己的。
“連小姐,”男人開口說話了,聲音略顯沙啞:“我叫法剛,襄皇派我過來問你,是否願意離開陸府。如果您願意的話,現在就可以走。”
襄皇?滕俊琛?這個人是他派來接自己的嗎?難道那天在天極閣,他已經完會領會了自己的想法?狂喜的心情沖淡了恐懼,連恬月剛要開口說願意,長期的謹慎讓她說出來的話變成了完全不同的東西:
“我憑什麽相信你?你三更半夜闖入我的閨房,誰知道你是不是意圖不軌?你怎麽證明你是襄皇的人?”連恬月連連質問道。
“我無法證明,也不會證明。”這個叫法剛的男子從頭到尾表情都沒有變化:“我相信連小姐的判斷。只有一件事想提醒您,機會只有一次。而且我們的時間不多,連小姐還有一炷香的時間考慮。”
梳妝臺的長明燭旁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纖細的香燭,正微微散發着輕煙。顯然時間不會太長。
連恬月腦袋開始高速運轉。自己擅自闖入天極閣宴飲之地,勾起滕俊琛注意,這件事只有在場的四個人和自己知道。或者說,眼前的這個人,只能是當天四個人當中的一個派過來的,而且誰都有可能。只不過滕俊琛的可能性大一些。因為自己無論對兩位皇子,還是陸老爺來說,都沒有必要費這麽大周張吧。
自己有自知知明,還沒有欺騙利用的價值。
不過随便就将自己的下半生幸福寄托在一個剛剛見面的陌生人身上,是不是有些太兒戲了?雖然對方看起來很可靠的樣子。還需要問更多的細節才行。
“你怎麽把我帶走?這裏可是陸府,戒備森嚴,而且我不會武功……”連恬月自己停住了,對方既然能夠悄無聲息地進來,也就有能力将自己帶出去。而且,看他的樣子,也沒有要對自己解釋的意思。
法剛還在端坐着不動,面無表情。等待她的答案。“我相信連小姐的判斷。”這是他剛剛說的話。一切都靠自己。
這是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走的話,未來可能是天堂,也可能是地獄。不走的話,就只能這樣終老一輩子了。在香燭快要燃盡的時候,連恬月終于說道:
“我跟你走。”
法剛一秒鐘都沒有耽誤,站起身來拱手道:“得罪了。”伸手便向連恬月後腦處點過去。還沒等她有所反應,就覺得眼前一黑,然後什麽都不知道了。
連恬月醒來的時候,正躺在一個加長的馬車上。身上的衣衫已經換了的事實,讓她有些驚慌,不過身邊一個看起來很老練的丫鬟又讓安心了些。
“奴婢叫做玲珑,以後聽從小姐的差遣。”丫鬟乖巧地說道。
連恬月滿意地點點頭,掀開車窗的簾子,天空澄淨,陽光明媚,自己也仿佛這天氣一樣,獲得了新生。
趕車的是一個看起來不起眼的老漢。連恬月後來才知道,他正是法剛易容裝扮的。
若幹天後,馬車已經行走在北郡國平安城的大街上。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連恬月不禁感慨萬千。
馬車停下了。連恬月問道:“怎麽回事?”
玲珑觀察了一下,回答:“前面出了點事兒,有個瘋子沖撞了秀女的鸾駕,不過好像已經解決了。”
“哦。”作為平安城土生土長的人,連恬月對每年一次的選秀女還是有所了解的。她忽然轉過頭來問道:“我現在算是秀女嗎?”
玲珑笑了笑說道:“小姐當然不算秀女。您是襄皇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