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花燈會
南翼國都,平梁城。
皎潔的圓月,如同一輪銀盤挂在天空,将清輝播撒大地。不過在這城內,月光的卻完全被無處不在的燈海遮蓋了。
各式各樣的花燈在大街小巷點起,整個平梁城此刻燈光燦爛。平梁人或扶老攜幼,或成雙入對,到處歡聲笑語。
又是一年一度的花燈節,盡管依舊春寒料峭,卻擋不住人們游園賞燈的熱情。小販們也紛紛開張,吆喝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衆多的游人中,一主一仆尤其引人注目。主人在前,身材挺拔,頭戴皮帽,身着錦衣,左手輕搖一把折扇,扇尾處還墜着一塊玉石,完全一副大家公子的模樣。然而右手卻拿着半根糖葫蘆,嘴裏還在咀嚼的同時東張西望,顯得頗不搭調。
身後的小厮也非凡人,身材高高大大,完全沒有游園的興致,神情看起來倒是像吃了苦瓜般難受。
“楚公子,”小厮壓低聲音說道:“您已經在這裏玩了一個時辰了,該回去了吧。”
楚公子不屑地說道:“急什麽,難道在這裏還能有人吃了了不成。放輕松,武英,既然來到南翼最有名的花燈節,就要好好享受。”楚公子說着,湊近一個月牙型的花燈,裝飾得很精致,裏面還有謎語,不由得啧啧稱奇。
說實話,這名叫武英的小厮還真的擔心主人被人吃了。眼前這個被稱為楚公子的人身份極為尊貴,正是北郡國堂堂國君——襄皇滕俊琛。滕俊琛登基前號楚王,為避免身份暴露,在微服私訪的時候,下屬一般都稱其為楚公子。
春節過後,滕俊琛起程前往平梁城——一方面對南翼國進行訪問,另一方面也正式确立一下兩國的同盟關系。近來,東臨國勢力越來越強大,西城諸國也是蠢蠢欲動,必須至少在表面上強調一下北郡南翼親如一家,震懾宵小。
這種形同走過場的出訪,滕俊琛自然興趣缺缺。到達平梁城的時候,正值元月十五花燈節,滕俊琛索性直接來逛逛燈市,感受一下異國民風,南翼國前來接待的兩位皇子也被晾在一邊。
不過這也苦了他的貼身侍衛們。沒有通知南翼國官方便到過來微服私訪,這裏人潮如海,衆人又皆穿便服,如何能照顧得襄皇周全?只是不敢拂了襄皇的意。
襄皇為玩得痛快,随身只帶了武英一人護衛,這更讓他壓力山大,似乎身邊經過的每一個人都像是刺客。雖然其他大內侍衛早已混跡于百姓之中,一旦有事,将第一時間跑過來支援,還是無法讓武英完全放心。
始作俑者滕俊琛似乎對自已為侍衛們帶來困擾一事絲毫沒有察覺,徜徉于人海之中,又免不了指點江山的毛病:
“武英,你仔細觀察,這南翼國的花燈會,終究與我北郡大為不同。這裏民風彪悍,雖然少了我國的溫柔,卻多了一分豪邁,男女大防也大大弱于平安城。我都看到好多直接牽手的男女了,看那些少女的發髻,明明都是沒有婚配的!這要是在平安城,非被那群迂腐的老夫子罵成傷風敗俗不可!”
武英只能點頭稱諾。這襄皇看起來興致真是高,尤其對于男女情事更感興趣。人都不能免俗啊。自己還是默默做好本職工作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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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快看!”滕俊琛臉上突然露出興奮的神情,眼神中透出八卦的光芒。武英順着襄皇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眼前是一座大廟,燈火輝煌,廟的一角,燈火闌珊,一名白衣男子正靜靜伫立,身材高大,衣帶飄飛,說不出的風流倜傥。只是滑稽的是,臉上帶着一張豬八戒的面具,與渾身的如雪白衣格格不入。
花燈節上,戴面具的男女還是不少的。很多友人以上戀人未滿的男女,雖然共同游園,舉手投足間卻也難免尴尬。戴上面具則可以遮住大部分的羞怯,讓兩個人能夠更加順利的交流。即使是戀人或者夫妻,為了增加情趣,也常常戴上面具游園,逐漸成為花燈會的一道習俗。
不過這裏民風淳樸,大家的面具多是男俊女俏,哪裏有故意扮醜的道理?這豬八戒的造型倒是第一次看見。
尤其是那名白衣男子,從身材到氣度皆為上上之輩,戴上這種醜陋面具更顯得格格不入。顯然,這個男子正在等待自已的有情人。能讓這麽一個優秀的公子甘願戴上豬八戒的面具,想來他等待的那名女子也必然非泛泛之輩,或相貌傾國傾城,或心思冰雪聰明。
滕俊琛仿佛一下子來了興致,停下了腳步。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麽樣的奇女子能讓他如此神魂颠倒。反正游園也是找個樂子。
然而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白衣男子還是獨身一人在等待。滕俊琛有些失望,手一揮,示意武英一起離開。
轉身一的剎那,一陣微不可察的機括聲響起,滕俊琛臉上瞬間變了顏色,一個旱地拔蔥,躍出丈許,像一只大鳥一樣向白衣男子飛過去。剛才無意的一瞥,他已經看到一道寒光正向白衣男子激射而出。
武英暗叫一聲“苦也,”也急忙運起輕功,追随而去。
白衣男子顯然也察覺到了機括聲,袖箭飛來的時候,已經下意識地一躲,奈何近兩月來一直在全力趕路,肩頭的傷一直沒有痊愈,力不從心,還是被袖箭射中了手臂。一陣酥麻的感覺傳過來,轉眼間已經是頭暈目眩,搖搖欲墜。
滕俊琛趕到的時候,白衣男子已經軟綿綿倒下了。再向四周望去,哪裏還有偷襲人的影子?武英也追上來,察看白衣男子的傷勢。很快,又幾名游客模樣的男子趕過來,都是喬裝打扮的大內侍衛。眼見這裏有兇案發生,第一時間過來護衛。
掀開白衣男子的衣袖,一枝短短的袖箭赫然在目。箭尖射在小臂處,流出來的鮮血已經變成了黑色。從傷口處向上蜿蜒一條黑線,顯然箭頭喂了毒,并且随着血液流動開始傳播。
“楚公子”,武英低聲說道。“這種毒有古怪,很像是我北郡國的牽機之毒,再輔以部分麻藥,這人才昏倒不醒。”武英作為襄皇最得力的貼身侍衛,還是相當有見識的。
滕俊琛點點頭,武英摘掉白衣男子的面具,接着說下去:“此人相貌英俊非凡,身負內力,結合身高體态特征,頗似南翼國護國将軍的兒子,胥易安!”作為一名大內侍衛,對于各國政要的情況爛熟于胸是最基本的要求。
“不是頗似,肯定是他。”滕俊珲指着白衣男子的肩頭說道:“你看這裏,還有舊傷未愈。數月前南翼國曾發生一起大案,東臨四魔喪命胥易安之手,但胥易安卻也受了傷,肩頭被刺穿,與這名男子正好吻合。是他無疑!”
既然是盟國護國将軍之子,就不能坐視不理。衆侍衛上前開始對胥易安進行救治。身為皇家侍衛,自然攜帶了牽機之毒的解藥。胥易安也幸虧遇到了滕俊琛一行,否則暈倒在這僻靜的地方,時間長了無人救治,必死無疑。
“楚公子,屬下認為這件事不簡單,”武英低聲分析道:“胥易安為護國将軍易南天獨子,地位尊貴。現在有人要置他于死地,卻用的是牽機之毒。衆所周知,牽機之毒乃是我北郡國軍旅制式毒藥,出了北郡,唯有南翼皇宮備有解藥。今日若是胥公子在這花燈節上慘死,這盆污水必然潑向我北郡國。籌劃之人,真是處心積慮啊!”
滕俊琛輕皺眉頭,說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正試圖挑撥離間,破壞兩國的同盟關系?”
想破壞同盟關系的人很多,東臨國,西域小邦,或者是北郡國內部一批想把水攪渾趁機漁利的人。而這牽機之毒,制作不易,工藝也未外傳,北郡內部人士下毒手的可能性更大。
武英當即單膝跪地,拱手說道:“此人在暗處,表面針對胥易安,實則是針對楚公子,賊人必然還有後招,伺機而來。楚公子九五之尊,不可以身犯險,屬下鬥膽,懇請楚公子速速回去,并知會南翼皇宮,加強戒備,以保萬無一失!”
滕俊琛沉思片刻,忽然笑起來,說道:“武英你分析的不錯,不過對策卻是南轅北轍了。既然對方是沖我而我,一擊不中必須不肯罷休。現在我變成縮頭烏龜,豈不是正給了對方連續攻擊的機會?不如現在趁敵人尚未察覺計劃失望,我方主動出擊,将敵人一網打盡!”
滕俊琛眼睛裏閃爍着興奮的光芒,指着暈倒的胥易安接着說道:“我有一策!你們速将我的衣衫與他調換,然後散去,留我一人在這裏作為誘餌。對方既然向胥易安放箭之後立即遁走,肯定還會派人回來查看情況。如果發現白衣面具男子還好端端地站在這裏,必然驚異,露出馬腳,你們在周圍觀察,及時抓住歹人,再順藤摸瓜,揪出幕後主使,永絕後患!”
武英愕然,明明是想勸襄皇回去了,怎麽變成了他要以身作餌了。
“這萬萬不可!”武英幾乎是哀求的語氣了,“楚公子身份太過尊貴,如果作誘餌的話,還是屬下來比較好一點。”
“你來?”滕俊琛笑道:“你和他長得很像麽?我是這裏最合适的人選了。”
襄皇這話倒不是随便說的。從身高到體态,騰俊琛的确和胥易安頗為相似。同時,他自認比較合适還有一個原因——武功。
人人都知道襄皇是一個“弑父殘弟”的暴君,而他身邊人侍衛,感受更多的還是他那一身高深莫測的武功,一般宵小難以近身,再加上身着金絲寶甲,刀槍不入,一枝小小的袖箭又算得了什麽?
只是這樣豈不是過于兒戲?武英還要說什麽,滕俊琛衣袖一揮,厲聲說道:“我意已決,休要多言!”
武英知道聖意難為,只能默默站起來,指揮侍衛們為兩人調換衣服,然後各自散開。滕俊琛特意要求大家離得要遠一點,以免打草驚蛇——包括武英在內,也要離開。
其實武英心裏明白,別看襄皇說得冠冕堂皇,真實的原因——襄皇的玩心又泛濫了。什麽陰謀詭計,什麽兩國同盟,襄皇其實都沒有真正放在心上,或者說不屑于當一回事。
執意要留在這裏,多半是為了等那名奇女子,尤其是看到對方居然讓堂堂的護國将軍之子胥易安拜倒在石榴裙下,好奇心更盛了。
寺廟的一角又恢複了平靜。依舊是一名白衣男子,戴着豬八戒的面具獨自伫立。滕俊琛的臉躲在面具後面,滿含期待,心頭默念:今夜倒是有趣得很呢。無論是蟊賊還是小情人,都沖着朕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