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你才是白月光
在段雲深離開大理寺的第二天,景逸也離開了大理寺。
一來是因為死者謝渺已經背上了通敵的罪名,謝翰心也已停下丞相職務等待審訊,所以景逸府兵殺死謝渺之事自然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二來也是周不愚拿出了殺人府兵被人收買的證據,說是那府兵殺人是受他人教唆與王爺無關。證據是真是假不好說,反正大理寺是認了。
至此,王爺黨和太皇太後黨的位置來了一個颠倒。
景逸之前進入大理寺,許太皇太妃被太皇太後和暴君聯手收拾了,眼看着嘉王馬上就要倒臺。誰知道景逸突然來了這麽一手,不僅把自己給撈出來了,還把謝翰心打入了泥淖裏,只怕難以爬出來。
謝翰心叛國通敵之事,人證有謝渺的那個“間諜好友”指認;物證是那間諜拿出的一封南渝給謝翰心的心,言辭之間似乎雙方早有勾;除了人證物證,還有陳顯安當年按壓糧草延誤軍機導致我軍慘敗之事,也算在了謝翰心頭上,說是得到敵國授意才故意延發糧草——畢竟陳顯安是太皇太後的人,自然也可以說是丞相的人。
此事若是解決不了,別說是謝翰心,太皇太後也別想安寧。
他們兩人雖因為謝渺之死而離心,但利益牽扯了幾十年,哪能說斷幹淨就斷幹淨。
太皇太後這時候心焦得不行,自己門下的外臣一批一批地秘密接見,看能不能尋出一個翻盤的機會。
景铄這個暴君按理說是太皇太後的傀儡,應該也跟着着急才對。不過事實上他這幾日實在是悠閑得不像話,幾乎整日都跟段雲深這個妖妃待在一起。
之前段雲深聽了景铄的話,知道這暴君也有扔下江山的打算,所以這兩天找小太監要了一份江山圖,興致勃勃地開始做旅游規劃。他甚至還在開始籌劃攢細軟了,挑的都是又小又輕又值錢的。
景铄對他說的是,等到太皇太後過了壽誕便走,段雲深算了一下日子,也要不了多久了。
景铄倒是沒有他那麽積極,只偶爾在旁邊瞧上一眼——那張地圖已經被段雲深标上了各種記號和注解。為了這些東西,段雲深還讓小茍子從藏書閣裏面翻出來不少游記之類的書籍。
若是旁邊沒人,段雲深就會拉着景铄對着地圖指點江山,等出了宮要先去哪裏再去哪裏,哪裏應該春天去,哪裏應該秋天去,去了某個地方要看什麽要吃什麽,井井有條的。
景铄沒見過現代人這麽做旅游攻略的,忍不住道,“這麽多地方,要轉到什麽時候去?”
段雲深想了想道:“少則五六年,多則數十年吧。”
古代的地圖有誤差,路程具體有多少也說不準,而且車馬快慢有異,自然算不出具體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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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段雲深是個随遇而安的,這時候随口就道,“咱們可以便走邊看,若是中意哪出地方,咱們就可以在那裏停下來,住一段時間。若是遇上頂頂喜歡的,住不膩,咱們就在那裏一直待下去,過完後半輩子。”
景铄聽着段雲深的話,忍不住嘴角彎起一抹笑痕,“怎麽聽愛妃一說,像是一世轉瞬即過的感覺。”
好像一眼就看到了他們兩個人一路走一路游玩,最後停在某個山水秀麗的地方變成了老爺爺和老爺爺。
段雲深笑着道:“一世本就是轉瞬即過的,所以才要抛棄些東西,這樣才能過得開心些。”
就是不知道細軟帶多少才夠。
段雲深甚至一本正經地籌劃将來出宮了,要不要先找個地方學點手藝再出發。這樣要是将來沒錢了,可以就地擺攤,賺夠了再接着走。
景铄看段雲深快魔障了,這幾日都在研究這個東西了,忍不住卷了他的地圖,收了他的書,“還早呢,愛妃何必急在一時。”
段雲深:?
景铄:“可願陪朕出去走走?”
自家狐貍精要求陪玩兒段雲深自然是不會拒絕的,把景铄手裏的地圖收了回來,連同還沒看完的游記一起收拾好,全都跟寶貝一樣,然後才推着景铄出門曬太陽。
此時已經是秋末冬初,天已經冷下來了,所以有太陽的日子總是格外暖和舒服一些。
段雲深推着人帶着兩個小太監去禦花園轉了一圈,最後看着一處菊花開得好,幹脆兩人停在一處石桌旁邊曬太陽。
這日子美好得不像話,相比起來太皇太後和謝翰心那邊雞飛狗跳的,這兩人簡直就閑散舒适得不像是和太皇太後們一波的。
只不過大概是物極必反樂極生悲。
他們在此處遇見嘉王景逸了。
景逸從大理寺裏已經放出來幾日了,這還是他頭一次進宮。
按理說許太皇太妃已經被料理了,他入宮也沒什麽緣由。只是恰好昨夜不知怎麽的夢到了小時候的事情,還夢到了自己的母妃,醒來之後便想進宮看看自己小時候和母妃一起住過的地方。
誰知道還沒走到自己母妃當年住的宮殿,就在禦花園裏看見了景铄和段雲深。
景逸對段雲深那張臉始終有幾分放不下,段雲深實在是生得和那個救過自己的那個少年太像了,幾乎算得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時候一眼看見,就有些移不開眼睛。
景铄自然也第一時間瞧見了她。
段雲深發現的略晚一些,而且看到景逸還不自覺頓了一下。他之前兩次見這嘉王都是打扮作小太監的模樣的,這時候作為雲妃和人相逢,突然油然而生了一種自己被扒馬甲的感覺。
景铄神色倒是沒怎麽變,只淡然看着景逸——縱使景逸打量段雲深的神情讓他不太舒服,臉上表情也未動分毫。
察覺到景铄的目光,景逸才從段雲深臉上收回視線,然後擡步朝着景铄那邊去了,近了之後便行禮,笑得溫雅随和,“見過陛下,雲妃娘娘。”
景铄只略一點頭,道,“皇叔客氣了。”
景铄和景逸兩人是叔侄,眉目間自有幾分相似,但是身上的氣質卻完全不同。
景铄看着就跟千年玄冰鎮住的妖物似的,大多數時候看着他表面上都是死寂的,并不會暴怒或者歇斯底裏。但是這人瘋起來,遠比歇斯底裏的人可怕,叫人看一眼就本能地就會對他身上的戾氣産生畏懼。
相比之下,景逸看起來就更像是一個正常人,看起來溫雅随和,一點恰到好處的上位者從容優雅。讓人能看得出他地位尊崇,卻不會讓你産生距離感。反而有種奇怪的親和,讓你覺得自己的苦難都可以給他訴說,只要你說,他就會竭盡全力的幫你。
這兩人都是帶了多年的□□,輕易褪不下來了。就如同此時景铄目光淡然卻讓人覺得寒氣徹骨,景逸笑容溫雅似乎讓人如沐春風。
不過對段雲深而言,比起在這比對兩位的區別,他更想找個機會溜走。
撇開小太監打扮的事情不談,當初這嘉王給自己帶過一包點心,自己當時還沒心沒肺地對着景铄誇呢!
當初膽兒肥人傻,不覺得什麽。換了現在,段雲深十分确信景铄會因為這事找自己的麻煩,輕則咬自己一口,重則——重就很難說了,“兵刃”相見也不是沒可能。
段雲深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但是沒想到景逸居然主動找他搭話了。
景逸道,“雲妃娘娘是有哪裏不适麽,怎麽這般臉色?”
段雲深:?
什麽“怎麽這般臉色”?
我這是想躲着你你看不出來?
我臉色好的很,要是你覺得我臉色黑,那肯定是因為我看你不順眼!
段雲深輕咳了一聲,努力學習景铄的淡然,“無事,勞嘉王爺關心了。”
景逸玩笑一般地道,“臣還以為娘娘在宮中過得不舒心,悶着了,心情不好才這般臉色的。”
段雲深:“……本宮好得很。”
這話聽着好奇怪,舒不舒心關你什麽事?聽着跟話裏有話有事的!
這位兄弟我跟你講,你不要搞事情。
景铄道,“皇叔今日進宮就為了關心朕的愛妃臉色好不好?”
景逸笑了笑,也不客氣,直接就在這石桌旁邊的空凳子上面坐了下來。
禮法制度在絕對的權勢面前不堪一擊,景逸見着景铄願意行禮是因為他披着一層溫雅随和的皮,他若是不願意在乎這君臣尊卑,未經景铄允許就直接在石桌旁邊坐下,也沒誰敢拿他怎樣。
景逸在桌旁坐下之後,才笑着道,“小铄怎麽這麽說?你我叔侄一場,難道臣就不能來看看深宮中的你麽?”
段雲深:“……”
小铄可還行!
确定了,這就是個來搞事的!
景铄:“皇叔要朕相信你是來看朕的?”
景逸:“好吧,那皇叔今日進宮是來看看母妃的故居的,剛剛好遇上小铄和……雲深?所以過來坐坐。”
段雲深:……
段雲深自己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雖說按輩分來說,景逸确實是景铄的長輩,但是這小铄雲深的,他就真不覺得哪裏不妥麽?!
段雲深看了景铄一眼,發現景铄波瀾不驚,似乎并沒有因為稱呼而有表情變化。
景铄依舊悠然道,“看皇叔從大理寺出來後還能如此有精神,朕真是由衷地為皇叔感到高興,看來皇叔很适合大理寺,似乎住的挺習慣的。”
景逸:“與雲妃同住大理寺,自然習慣。”
段雲深:???
告辭。
這位兄弟,不cue我就不會說話是麽??!
你今天到底是幹嘛的?
挑撥我和我家狐貍精的情誼?
景逸遇上景铄和段雲深是偶然,但是坐在這裏卻是他自己做出的決定。
他想要給段雲深一個機會,就因為段雲深那張臉,看着那張臉,他就總是會想到舊人。
景逸看向段雲深:“說起來今日是臣與娘娘初見,卻總覺得以前似乎是在哪裏見過一樣,大概是……緣分?”
段雲深心道,終于在這兩叔侄身上找到相似點了——裝起傻來都是一樣的熟練。
不過……暴君裝傻段雲深可以忍,這是自家的狐貍精。至于這位王爺,不好意思,你誰啊?
從坐下開始就話裏有話陰陽怪氣的!
你這種老陰陽人放我老家都是要被套麻袋群毆的!
段雲深調整了一下情緒道:“本宮也覺得和王爺似曾是在哪裏見過,從見着王爺的時候就一直在想,到底是在哪裏見過呢?”
景铄看了段雲深一眼,不冷不熱的,只要景铄願意隐藏情緒,單從外表看很難看出喜怒。
景逸倒是饒有興趣地看着段雲深,“哦?那娘娘想起在何處見過臣了麽?”
段雲深:“本宮以前夢裏曾見過一只叼着綠茶的雕,瞧着和王爺長得極為相似。”
景逸:?
叼着綠茶的雕?和自己相似?
自己和雕?
雖然次元壁差異導致景逸聽不出來段雲深說的具體是什麽意思,不過光是看段雲深的神态大致也能夠猜出來不是什麽好話。
南渝國俗語?
段雲深道,“當時夢裏啊,本宮和陛下是看着那只綠茶雕被射落的,掉進山澗裏再也沒能飛起來,唉,怪可惜的。”
這句不用破次元壁了。
通俗易懂。
景铄原本沒開口,這時候倒是突然插了一句,“可惜什麽?”
段雲深:“本宮看它羽毛怪好看的,拔了做羽扇肯定不錯。”
諸葛亮用的那種。
景逸愣了愣,大概是沒想到段雲深說話這麽不給自己情面。然後幾乎忍不住笑出聲,倒是沒見到羞惱的模樣,反而道,“我若真是有羽毛,定然願意送給雲深做羽扇的。”
景铄這是看向景逸,直言道,“皇叔不覺得今日說的話有些過于放肆了麽?”
景逸笑道,“沉不住氣了?別這麽沉不住氣,讓越多的人看出你在意他,越是危險,不是麽?将你的占有欲收一收,說不準來日換了江山,也多給雲深留條後路呢?”
這話說的近乎直白。
幾乎在明說若是太皇太後倒臺,暴君被廢,段雲深可以去找他,他可以給段雲深提供一個栖身之所。
景铄:“皇叔就如此篤定這江山會換?”
景逸:“這江山早就該換了。”
景铄突然笑了,“這句皇叔說得倒對,江山确實早就該換了。不過朕的人就不用皇叔挂心了,朕自會保他。”
景逸:“你就如此相信你保得住?”
段雲深:“保得住保不住都不勞王爺操心,我願意與陛下同生共死。”
段雲深突然插.進來接話,惹得景逸看向段雲深。段雲深同樣看着景逸,臉上神情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段雲深是真覺得自己和景铄的事與這人無關,這人在這叭叭叭的。
段雲深自認與他不熟,也就是碰到過兩次的水平,而且他話裏話外的都在針對自家狐貍精,甚至有些挑撥關系的意思,這感覺就讓段雲深覺得很不舒服。
景逸:“娘娘說這種話,不怕來日後悔?這可是自斷退路。”
段雲深:“本宮剛剛若是沒出聲才會後悔。”
自己要是不出聲,暴君想歪了怎麽辦?!本來都說好了要和我一起跑路了!我旅游攻略都做了好幾天了!
景逸看着段雲深,就好像試圖透過段雲深的臉看到當初那個救過自己的少年。
不知為何,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明确地将段雲深和那個救過自己的少年分開了。
他們不是同一個人。
哪怕他們的臉如此相似。
但是縱使将兩人分開了,景逸也依舊為段雲深覺得悲哀。
他篤定段雲深會有後悔的那一日,畢竟景铄這種人……生養自己的母妃都可以殺死,還能指望他珍惜誰?
景逸微笑,“無論雲深何時後悔,都可以托人告訴我。”
景逸說罷起身,告退。
段雲深看着這人走遠,一臉莫名,又有幾分憤憤,忍不住心道,“也太嚣張了吧這人,還沒做上皇帝呢!”
心裏氣憤得太過,一不小心就說出了聲。
景铄倒是不介意,反而解釋道:“丞相謝翰心已經停職,扳倒謝翰心就如同斷了太皇太後一臂。這個機會可遇不可求,已經有偏向他的朝臣參奏和謝翰心走得近的人也有叛國嫌疑,想來是準備以叛國這個借口肅清其它太皇太後黨羽——按現在的情形,他說江山改天換日指日可待,也不為過。”
簡單來說就是,太皇太後這邊被重創,這天下真的快要變成他的了,自然可以橫着走。
景铄說罷看向段雲深:“愛妃居然夢到過嘉王?朕怎麽沒聽說過,何時的事?”
段雲深:?
夢到雕也算?
不對,我就沒夢見過!我瞎掰的你聽不出來?我不信!!
段雲深:“此事……”
景铄:“愛妃別急,先編順暢了再說。”
段雲深:?
我還沒說呢,你就已經假定我要編了?
太過分了!!
我準備說實話的好麽!因為我就編不圓!!就是這麽有自知之明!
景铄示意旁邊的小太監過來推輪椅,然後對着段雲深道,“愛妃慢慢來,不着急。朕去皇祖母那裏一趟,晚上再來聽愛妃細說。”
……為什麽非要強調是晚上?
段雲深覺得自己有點慌。
小太監推着景铄走了。
段雲深忍不住心道,這人到底是因為聽不懂綠茶的隐喻所以沒發現自己在陰陽怪氣,還是知道自己在陰陽怪氣但是故意這麽問自己好看自己着急的?
……好像沒區別,哪個都逃不過要被這暴君咬了。
等等,他說他要去找……太皇太後?
做什麽?
景铄去長樂宮的時候太皇太後正在秘密召見心腹商議謝翰心之事,因為是“秘密召見”,又是大事,景铄便多等了一會兒才見到人。
等到太皇太後來見景铄的時候,眉頭都還沒散開,整個人看起來蒼老了不止一點點。
太皇太後原本就不算年輕,只是以前看起來都是容光煥發的,瞧着也是格外的年輕一些。現在估計是被謝翰心一事弄得心力交瘁,就連眼珠看着都渾濁了幾分。
太皇太後坐下之後便不耐煩地看着景铄,連平日的虛與委蛇都不見了,直道,“陛下不在處理政務,也不陪自己心上的寵妃,到哀家這兒來做什麽?”
景铄悠然道:“看皇祖母這模樣,似乎近來未能休息好?”
太皇太後聽景铄這話心中頓時不快,眉頭一皺,“陛下不會真以為哀家分給你幾分權力就真的是九五之尊了罷?”
居然連這麽個殘疾的廢物都敢來看自己的笑話!他以為自己倒了,他會有什麽好下場麽?!
景铄仿佛渾然不覺似的接着落井下石:“看來此次皇叔真是将皇祖母逼急了?怎麽,除了丞相,還有別的人被皇叔料理了?”
太皇太後惱羞成怒,伸手将一個茶杯砸到景铄腳邊,碎瓷片到處飛濺,“陛下是不是不想要雲妃了?!”
景铄也不急躁,“皇祖母就只會用他來要挾朕了麽?”
兩人這反應對比鮮明,越發的讓太皇太後覺得自己仿佛一只困獸,那種無能為力卻又不甘的心情堆積了好幾日,此時隐約就要爆發出來。
太皇太後怒極反笑,“看來是真不想要了,來人啊
景铄卻道,“慢着。”
太皇太後:“後悔了?”
景铄:“真動了他,後悔的只會是皇祖母。”
太皇太後:“呵,哀家怎麽不知道自己會後悔?”
景铄:“朕若是說朕手裏有能反擊皇叔的辦法,皇祖母覺得自己會不會後悔?”
太皇太後一頓,死死盯住景铄,無數的可能性在她腦子裏紛飛。
再開口的時候,果然不像剛剛那麽暴躁了,試探着道,“陛下說有,哀家就會信有麽?”
景铄看着太皇太後,篤定了她會信的模樣。
景铄:“朕今日來便是提皇祖母分憂得,只是分憂之後,想要問皇祖母要個人。”
太皇太後:“……誰?”
景铄:“太醫張景之。”
張景之在景铄這裏有三筆賬,他針對景铄配過三次毒。
第一次的毒差點要了年幼景铄的命,第二次的毒便是那碗成瘾的毒藥湯,第三次是險些灌到段雲深胃裏的避子湯。
太皇太後聽到景铄要的這人自然是心裏不肯。張景之落到了景铄手裏,就相當于把解藥送到了景铄的手裏。
景铄原本就不是個安分的,用藥物牽制他都尚且如此,沒了藥物,只怕更難制住他。
太皇太後不願将解藥拱手交給景铄,可又想着若是景铄手裏真有反擊的法子。
太皇太後:“陛下一點誠意都沒有,便要哀家将張太醫交給你?”
景铄:“皇祖母可曾記得陳顯安一案?當初皇祖母擔心陳顯安之死牽扯到其他大人,忙着讓丞相早早将此事壓下去。朕想,皇祖母和丞相應該還沒來得及聽大理寺陳述此案真正的嫌犯是誰。”
太皇太後一愣:“難不成……是景逸?”
景铄:“不,是大将軍賀勤。”
太皇太後思索了片刻便果斷道,“不可能!賀勤不會做出如此愚蠢之事,擅離職守千裏殺人。”
景铄:“可不可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案發的時候賀勤确實不在邊疆,而是在離京城不遠的安林鎮——皇祖母不妨猜猜,他去那兒是見誰的。”
當時景逸已經在回京的路上,護送的隊伍就停在安林鎮。
大将軍不在邊疆,而是千裏迢迢跑過來與權勢滔天的王爺密會,一般人都會想到這二人必定是要商議什麽要事。
什麽要事呢?王爺和将軍,會不會是……王爺想要借将軍的軍權起兵謀反?
大将軍賀勤算的是景逸的左膀右臂,更何況他們密會是兩人,誰都脫不了幹系,這世間沒有任何一個理由可以讓“将軍擅離邊疆職守,趕到京城附近和王爺密會”之事變得正當。
而且最重要的是——謝翰心的叛國罪景逸手下的周不愚安排出來的假象,假的就是假的,只要牽制住,總能找到時間尋到破綻。
但大将軍擅離職守私會王爺,可是确有其事。
景铄:“大将軍賀勤私離邊疆和皇叔密會的人證物證朕都有,皇祖母若是想要,就将張景之交給朕。”
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冷笑了一聲:“哀家就知道,景逸一回京,你啊就不會消停——哀家這裏折了一個丞相,景逸那裏就算能保住自己,也得将大将軍搭進來。陛下真是好算計。”
太皇太後也還沒老糊塗。
這時候暴君哪裏是來給自己送主意的,他是來給自己和景逸的争鬥澆油的。
只是太皇太後以為,景铄這樣算計是為了讓他們兩敗俱傷,然後他才好漁翁得利收回皇權。
可景铄要的,根本就不是皇權。他只是想讓這朝堂更亂一點,江山也更亂一點罷了。
他手裏捏着景逸和賀勤兩人的命脈,卻願意交給太皇太後,說是交換張景之只不過是順便的。
說到底,他交出來只不過是自己不想沾手,想将這內鬥耗心力的事情都推給他們罷了。
坐山觀虎鬥豈不美哉?
可縱使太皇太後知道景铄是打算看自己和景逸鬥得兩敗俱傷,她也沒辦法拒絕這個交易。
她和景铄現在都到了懸崖邊,謝翰心入獄,她手下不少官員也岌岌可危。
他們兩人誰錯失一步,誰就可能萬劫不複。
她輸不起。
景铄:“皇祖母考慮得如何了?”
太皇太後:“張景之給你!——但陛下需要知道,莫以為解了毒便是逃出了哀家的手掌心!”
景铄彎了彎唇角,聽着太皇太後這般咬牙切齒,他卻仿佛嘲弄一般地道,“自然。”
景铄離開長樂宮之後,便讓人去請張景之進宮,用的是太皇太後的名義。
張景之雖改投了嘉王爺,但是明面上到底還是太皇太後門下的人,蒙人召見,自然就進宮了。
他大概自己也沒想到,這一進去,再出去的時候就是屍體了。
景铄以前并非沒有能力動張景之,只是他一直将自己的實力藏在暗處。張景之多次幫太皇太後配藥,算是她在太醫院的心腹,他若是死了,一經詳查,說不準就會牽扯到景铄的頭上。
這次既然要到了人,景铄就沒打算放過他。
景铄此人眦睚必報,無論是待他好還是待他惡,一樁一件都在心裏記着,來日都是十倍百倍奉還的。
處理完了張景之,景铄先沐浴更衣過,洗去了一身的血腥氣才去見段雲深。
那時候天色都已經黑了,進門的時候景铄特意沒讓小太監喊什麽“陛下駕到”,段雲深自然也不知,還坐在燈火底下折騰他的旅游攻略。
景铄進門了,段雲深聽見聲響才回過頭來,第一反應就是要給他說說剛剛看的游記,說是有個地方的烤羊腿據說是很好吃,會撒一種神奇的香料,到時候去的時候一定要嘗一嘗。
結果他這頭還沒出口,那頭景铄先問道,“愛妃編好了麽?”
問的是之前的事,段雲深說夢到過景逸的事情編好了沒。
段雲深本來一腔的傾訴熱情,全被堵回去了,現在腦子裏的想法都是
你無情,你無恥,你無理取鬧!
當時分明就是随口一說,怎麽這人就抓住不放了。
景铄:“還沒編好?”
段雲深:……
你猜?
段雲深坐下來了,拿着筆接着勾畫自己的後半生人生藍圖去了。
裝傻麽,我也可以會的!
我沒聽見!
景铄的輪椅在段雲深旁邊停下來,看着段雲深在游記上面做批注,“愛妃寫錯字了。”
段雲深心道,那是因為我的字和你們這裏的字本來就不一樣!
景铄伸手抽過段雲深手裏的筆。
段雲深改去拿書。
景铄拿過他手裏的書。
段雲深改去看地圖。
景铄把地圖卷了收起來了。
段雲深:……
景铄:“朕問愛妃的,愛妃還沒答呢?”
段雲深突然轉了話題道:“臣妾夢到過陛下。”
景铄揚眉,果然放棄了之前那個“我知道你知道我當時只是在瞎編”的夢,轉而問道,“夢到什麽了?”
夢到一個仙人從水裏撈出來三個你,問哪個是我的,我說都不是,他就要把三個一起送給我!
三個啊
哭着被吓醒好麽?!
這個夢肯定不适合拿出來告訴給景铄的,段雲深想了想,決定繼續瞎編,于是一臉悲痛,“夢到陛下抛棄臣妾,另娶新妃了,噫嗚嗚噫——”
夢到你對不起我,我先搶占道德高地,免得你待會兒咬我!
景铄聽罷看了段雲深一眼,“娶誰了?”
段雲深一頓,然後不假思索,“賀珏賀小公子。嘤,陛下在夢裏有了新歡就不管臣妾了,臣妾,嘤,被欺負的好慘好慘。”
景铄:“怎麽被欺負的?”
段雲深:“……”
這都要問的麽?我要真是做夢被欺負了,你這屬于揭傷疤我跟你港!
景铄看到筆架上的狼毫小筆,随手取下來,确認筆毛上面還是幹淨的,并沒有蘸墨。
段雲深絞盡腦汁地想,自己夢裏要怎麽被欺負才算比較合适。
結果還沒想出來,景铄手裏的狼毫筆就挑起他的下巴了,用的筆毛那頭。
段雲深微微仰着頭:??
毛筆順着下巴往下,刷過喉結。
段雲深沒忍住咽了一下唾沫,喉結上下移動。
景铄瞧着清冷淡然,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在做壞事的模樣。
筆毛劃過的地方有些微微的癢……
段雲深愣了一下才猛然回過神,直接伸手捏住了景铄手中的筆,然後脖子後撤了兩分,無奈得不知說什麽好,“陛下。”
景铄也沒松手,任由筆杆被段雲深抓在手裏,悠然問道,“夢裏是不是這麽欺負愛妃的?”
段雲深:……
不是,沒有,不存在的!
你這個“欺負”很有歧義啊兄弟!
景铄看起來從容正經:“不是?那是怎麽欺負的?”
段雲深:……
我覺得你在等我給你口述一篇小黃雯,但是我沒有證據。
而且我也不會口述的!!
段雲深發現景铄最近越來越得寸進尺了,以前自家的狐貍精多麽的美麗且安全,看着跟個性冷淡似的,還讓自己懷疑了他的晉江功能有問題。
結果現在一言不合就把自己往車裏拽啊!
車門直接焊死!!
幸虧作者不敢踩油門。段雲深心道,感恩晉江審核制度。
這次是真的晉江。
段雲深抓着景铄手裏的毛筆,把毛筆從他手裏拽出來,放好,然後嚴肅正經地看着景铄,仿佛老夫子,“不是那個欺負。”
景铄:“那是哪個欺負?”
段雲深:“……?哪個欺負都不是,不是你欺負的!是夢裏失寵過後,別人欺負臣妾!”
景铄:“誰?”
段雲深腦子裏一連串名字冒出來,小茍子賀珏渡鴉太皇太後許太皇太妃……點小公雞點到哪個就是那……
景铄:“賀珏争寵然後欺負愛妃?”
段雲深:“……不不不。”
這劇本可不說我說的!
景铄道,“雖然朕覺得時間久了愛妃自然明白,不過看愛妃這個反應,朕覺得似乎還是直接說清楚比較好。”
景铄:“賀珏與朕是多年朋友。白月光三個字,似乎該落在愛妃身上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