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想不想做皇後
段雲深驚呆了。
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不不不,不要慌,自己現在是鈕钴祿.雲深,做事需要沉着冷靜!
這肯定是不可能的,自己這麽長時間的缜密分析,詳細推理,而且上次這暴君也确實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不行——就是自己已經決定好了英勇獻身的那次。
所以,這肯定是有什麽誤會!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
段雲深篤定。
說不定是有什麽玉佩之類的腰部挂飾忘記取下來了呢?
對,很有可能,他們都很硬啊!
段雲深試探着挪動了一下自己腚,感受了一下——說不定這就是個玉墜子!
……哪家的玉墜子這麽大啊!不怕把腰帶給墜下來當街裸奔啊浚
那能是是什麽?折扇?
這暴君平時有用折扇的習慣麽?——沒有。
……但是,萬一他要是今天抽風就愛上折扇了,随身帶了一把,睡覺也不離身。也不是不可能嘛,畢竟,自己穿的是本書,古人不拿折扇怎麽證明自己儒雅風流?
段雲深有挪動了一下自己的腚,再感受了一下。
——嗯……好想昧着良心說有點像啊,但是确實沒法兒确定。
要不要伸手……确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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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是折扇,還有可能是別的嘛,擀面杖也有可能的!
段雲深腦子裏瘋狂構建着無數的可能性,但是就是拒絕承認最有可能的一個。
他今天才剛剛打開新世界的大門,決定撲倒地主階級翻身把歌唱,做新時代的主人,怎麽就直接遭遇滑鐵盧了?
景铄本來之前就被段雲深無意識地撩起了火,偏偏段雲深這時候還在他懷裏一會兒扭一下,隔一會兒再扭一下,簡直就像是故意的。
景铄實在有些無奈,湊過去在這人耳垂上咬了一口,聲音低到有些不同尋常的喑啞,熱氣拂過段雲深的脖子,“愛妃是不是故意的?”
段雲深:!
這聲線……還真是一聽就知道暴君現在是怎麽個狀态啊
安全感沒有了!!
現在自己身邊待了一個男狐貍精,不僅不吃人精氣,還随時準備給人灌精氣的那種!
段雲深立刻僵硬了,感覺整個人跟木頭做成的一樣,不敢動了。
景铄咬着段雲深的耳垂用牙齒磨了磨,“愛妃害怕了?”
……不存在的!
我,我還是比你有優勢!至少我跑的比較快!
就是現在不敢跑,嘤。
直覺告訴段雲深,現在他敢輕舉妄動,下場一定很凄慘!
景铄感受到懷裏的段雲深仿佛被吓呆了,于是輕笑了一聲,聲音很低,無奈離段雲深的耳廓太近,段雲深聽得心尖兒都在顫。
你你你要幹嘛?
恃器行兇?
殺人啦!!救命啊
景铄:“這時候怎麽這麽老實了?”
段雲深:“……”
能不老實麽?!當然是因為我不想死啊!
萬一我沒死在每日任務沒完成,沒栽在太皇太後那個狐妖老奶奶手裏,我慘死在【哔——】下,我多冤啊
我還不想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
段雲深努力自我催眠試圖說服自己,自己只是一個抱枕,這時候在暴君懷裏裝死就可以了。
但是這個任務實在是難度系數不低,畢竟沒有誰會咬抱枕的耳朵,也沒有哪個抱枕會耳紅面赤心跳加速地僵硬成一塊木頭。
景铄:“愛妃?”
啊啊啊!你別叫我,我已經死了!
我死在了荒野裏,埋葬在芬芳裏。
我這身,我這心,都将送還給祖國大地!
景铄:“愛妃??”
段雲深:……
段雲深:“嘤。”
景铄聽到段雲深這動靜,忍不住彎起了嘴角,像是被段雲深這反應給取悅到了,無論是欲拒還迎還是獻媚迎合,似乎都比不上這小小的一聲。
像是見到了一只小奶貓,心一下就軟了,只想捧進手裏揉揉毛,捏捏小爪子。
景铄:“愛妃?”
段雲深:……
你別叫了,剛剛我都應你了,你還叫我做什麽?!我人也在你懷裏了,又沒跑!還不讓我緊張一下了!
你還要我怎樣,要怎樣?
景铄:“愛妃?”
段雲深一咬牙,緩慢地将手伸下去,試圖觸摸。
我幫你!!我幫行了吧?!
別叫了,心都讓你叫酥了!你們男狐貍精是不是有門專業課叫做《一百種柔腸百轉的名字叫法》?
……哦,這個混賬根本沒叫自己的名字。段雲深覺得自己有理由懷疑這群當皇帝的整天“愛妃”“愛妃”的叫,是因為他們把妃子的真正名字給忘了!
你知道我叫什麽麽兄弟!
景铄叫也就叫了,還真不是期待段雲深為自己做點什麽。
就只是看着段雲深在自己懷裏一動不敢動,格外的可愛,自己叫他他又不敢應,便無自覺地戲弄一般地一直叫下去了。
這時候段雲深突然英勇獻身……啊不是,獻手,景铄自然是有幾分吃驚的,但是短暫的訝異過後便欣然接受了。
縱使他已經決心不碰自己這雲妃了,但是,偶爾蹭點甜頭總歸是可以的。
段雲深全程比景铄本人還害臊,頭埋在景铄懷裏不敢出來,一邊動作一邊自我反思,自己怎麽就淪落到了如此田地!
明明不久前,這個男人還身有難言之隐,并對自己發起邀請說“進來”(不是),怎麽這時候,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人生變化太快,就像過山車。
鈕钴祿.雲深不複存在了,他死了。
現在存在的是鈕钴祿.暴君和他的……小嬌妻?
解決完了之後段雲深還幫忙用帕子清理了一下,再躺回被窩的時候覺得現在的自己已經不是之前的自己了。
這生活對自己做了什麽?
——不對,是這劇情對自己做了什麽!?
話說系統是景铄毒唯來着,他要是知道自己亵渎了暴君,會不會直接取走自己的命?
……媽媽,我好慌啊∏壩欣嗆笥謝ⅲ中間夾個二百五,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段雲深一邊在心裏哀嚎着自暴自棄,一邊在景铄懷裏尋了個舒服的位置窩進去了。
算了,夜深了,睡吧,明天再愁。
同一個夜晚,段雲深和景铄這裏正是春暖花開,太皇太後和丞相那邊卻是寒冬飛雪。
謝翰心白日出宮回府的路上便遇上府上府兵迎面騎馬跑過來。那府兵見了丞相的馬車,便直接翻身下馬撲倒在馬車前。
車夫見對方如此,便立刻将車停了,謝翰心正在車上假寐,此時車猛地一停,便晃醒了,皺着眉頭掀開車簾,看着府兵神色慌張,正打算怒斥府兵沒規矩,“何事,也至于慌成這樣?”
那府兵跪在地上,張口好幾次愣是沒能發出聲音,最後才艱難道,“回,回丞相大人……少爺……沒了……”
消息來的太突然太直接,反而沒什麽實感。謝翰心愣了一下,像是覺得沒法兒理解這句話什麽意思,只将這話拆開了揉碎了,分析了好幾遍,才遲疑着确認了這句話背後的意思。
但他還是猶不死心地再次問道,“你說……誰沒了?”
府兵忍住胸中的忐忑與不安,道,“少爺被嘉王爺的府兵給……給……屍首正停在大理寺,嘉王爺也已被兄弟們送到大理寺,此時正……”
謝翰心聽到“屍首”二字的時候,像是呆住了,後面的話都未曾聽清。
心中将“屍首”二字重複了兩遍,突然覺得眼前發黑,與此同時,一口血從喉頭翻上來
但謝翰心到底是叱咤朝堂這麽多年,縱使心內大恸,面上仍是努力穩住了平靜。
一口血翻到了嘴裏,滿口血腥氣,反而讓自己清醒了些,眼前發黑的暈眩感也減輕了。這時候靠着毅力将滿口的血腥沫子吞了下去,強自鎮定道,“去大理寺!”
車夫聽說自家公子屍首停在大理寺,這時候哪裏敢慢。報信的府兵重新翻身馬在前面開道,車夫架着馬車一路疾馳,往大理寺的方向去了。
謝翰心此時坐在馬車裏,馬車颠簸的厲害,他卻覺不出分毫不适,腦子裏一片空白,整個人都像是魂兒都被抽走了,就剩下一個殼子呼吸都像是快沒了,唯一能證明這是個活人的,大概就是手在不自覺地顫抖。
渺兒……
馬車一路飛奔到了大理寺,謝翰心下馬車的時候居然雙腿一軟,直接跪地上了,車夫愣是沒扶住。
向來毒辣果斷的當朝丞相何時有過這般丢人的時候,可這時候謝翰心卻渾然不覺一般。
謝渺這時候都已經涼透了,停在房間正中央,身上蓋着一張白布。
大理寺卿許孟頭都大了,看着停在那兒的丞相公子,又看了看站在一邊溫文有禮的嘉王爺。
難啊……
今年這是倒了什麽血黴,才送走一個陳顯安案,這又來了一個宮中剜心案,這案子還沒解決呢,又出了個嘉王府府兵當街殺了丞相之子。
自己是不是得去寺裏燒燒香了?怎麽每件案子倒像是勒在自己脖子上?
大理寺卿還沒愁完,這時候有人匆匆跑進來,附到他耳邊,小聲道,“丞相到了。”
許孟揮了揮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後轉身對着嘉王景逸恭敬道,“丞相大人到了,王爺要不要回避一下?謝公子是丞相大人獨子,這老來喪子,想必悲痛欲絕,咱們也該回避一下才好。”
景逸早就聽聞這大理寺卿做官做的圓滑,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讓自己回避哪裏是為了給丞相方便,這分明是怕丞相和他這個王爺見面當場起了沖突,他這個大理寺卿夾在中間不好做人。
雖心知如此,但景逸風度猶在,此時點頭道,“許大人說的是。”
許孟心中松下一口氣,慌忙指揮着人過來帶嘉王爺去休息。
嘉王爺這頭才剛剛走,就見着那邊謝翰心已經進了門。
許孟忙換上了一張沉痛臉迎了上去,“丞相大人節哀!”
謝翰心此時路都走不動了,全靠身邊的人攙扶着,但是面上看起來居然還算沉穩,只不過看起來如同蒼老了數十歲,平日裏那般儒雅矜持的傲然氣度實在是瞧不見了。
此時見了大理寺卿許孟,聽他如此說話,卻也沒有力氣接,只道,“我兒在哪裏?”
許孟心知丞相現在也無心和自己寒暄,慌忙側身指路,“這邊。”
謝翰心抖着手掀開白布,就見到謝渺的臉——眼睛都還未閉上,唇邊臉頰還有頸側,全是生前吐出來的鮮血。
這時候謝翰心再也沒忍住,眼前一黑便軟倒了下來,許孟慌忙上前去扶,又叫人去請大夫,屋子裏一時雞飛狗跳的。
景逸悠然在內室喝着茶,不知怎麽的,突然有些好奇,這算不算天道輪回?
謝翰心一生順遂,出身名門顯貴,科舉高中狀元,姐姐當年是皇後。
可這麽一帆風順,尚且不滿足,為了爬得更高,自己地位更穩固,背後幹了不少肮髒事。
這些年因為謝氏姐弟,含冤入獄的有,冤死獄中的有,離鄉流放的有,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更是不在少數。
可謂是惡事做盡,簡直讓人疑心這天底下只要跟“惡”字有關的,這兩姐弟都沾過手。
可就是這樣兩個人,活得多好啊,分光無限。
一個母儀天下,一個位極人臣,應有盡有,還長壽得很,好多皇家子弟,比他們輩分小且年輕的,比如自己的好些兄弟,都沒這二位活得久遠。
現在老來喪子,大概是天道讓父債子償?
——只是可惜了謝渺。
景逸用茶蓋子刮了刮茶葉沫子,那孩子雖然嬌縱蠻橫,但是若能再活得長遠些,長大後自然能穩重些,那時候倒是說不定能是個棟梁之才。
景逸腦子裏想的這亂七八糟的,感慨因果輪回,仿佛自己不過一個看客。
雖然謝渺死在自己府兵的手裏,但是景逸還真沒多少負罪感。畢竟又不是自己下令殺的,這筆債,要算也該算在景铄頭上。
說起來小铄這暴君也算是壞事做的不少了,不知道将來他頭上能報應什麽?
此時太皇太後宮中也剛剛接到消息,說是謝公子當街攔嘉王爺車駕,混亂之中為嘉王府兵所殺。
太皇太後當時正在修剪花枝,聽完這話,手裏的剪刀一偏,原本只是想修剪枝葉的,卻将一個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給連枝剪了下來。
太皇太後渾然未覺,盯着彙報的人,“你是說渺兒,渺兒他……”
彙報的人低頭應道,“謝公子當時便去了。”
太皇太後頓時便覺得胸悶的厲害,仿佛一口氣提不上來似的。
自己這侄子她也是極喜歡的,聰慧,有靈氣,雖然有些小毛病,但是在太皇太後眼裏這都不是什麽大事。畢竟孩子還小,大了自然就好了。
結果,就這麽一夕之間……
就沒了?
旁邊伺候的太監已經換了一個,看着太皇太後顫抖着手拿着剪刀,就怕這太皇太後不小心傷了自己,有心想要幫太皇太後接過來,卻又不敢妄動,就怕在這個時候惹了太皇太後,自己落了個悲慘下場。
過了良久,太皇太後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将手中的剪刀放下,道,“哀家知道了,丞相他……罷了,你先下去吧。”
那人退下之後,太皇太後便把左右伺候的人都揮下去了,此時一人坐在宮中。
謝渺是她謝家直系的小輩,此時聽他去世,她這個做姑姑的自然心中悲痛。
但是那悲痛卻也淺得很,比不得謝翰心那般仿佛生剜其心抽其骨似的。
太皇太後對自己的兒子都沒幾分憐惜,更何況別人的兒子。
這時候悲痛了一瞬之後,便結束了,坐在宮殿裏開始考慮接下來該如何做事。
渺兒既然已經死了,便應當要讓他的死有價值。
嘉王府兵當街殺丞相府之子,此事來的正好,可以将嘉王牽絆住,然後削掉他的羽翼,若是順利,說不定能除掉嘉王。
太皇太後一邊想着,一邊重新拿起桌子上的銀剪,繼續慢悠悠地修剪手上這盆花的枝葉。
——該從哪裏入手才能以這件事為缺口,撕開嘉王黨的內部,撬動他手裏的軍權呢?
景逸随軍出征過多年,軍中不少人都是景逸的追随者,甚至包括大将軍賀勤都是他的生死之交。
那頭的謝翰心清醒過來第一時間就是要去找自己的兒子。
大理寺卿自然不敢阻擋這悲恸的年邁父親,扶着人重新回到了停屍的房間裏。
這時候屍首已經又重新将白布蓋上了,謝翰心不得不重新将這白布給掀開。
再次看到謝渺的臉,還是有種腿軟眩暈的感覺,但這次謝翰心生生忍住,從自己懷裏抽出一方潔白的絲帕,為謝渺擦幹淨了臉色的血跡。
然後又伸手,試圖合上謝渺的眼睛,但是合了幾次都沒能合上。
謝翰心胸中一痛,對着自己的小兒許諾道,“孩兒放心,父親定然不會讓你這麽死得不明不白的,你安心去。”
可謝渺的眼睛還是合不上。
原本白發人送黑發人就已經足夠讓人悲傷了,結果對着兒子的屍首,卻發現兒子死不瞑目。
謝翰心只覺得一陣酸楚,眼淚都險些流出來,為了忍住淚,眼睛裏都是紅血絲
“渺兒,是爹。都交給爹,黃泉路上慢些走,爹年紀大了,過不了多久便來找你。走吧,別讓爹這樣心疼。”
這話落了,再用手去合謝渺的眼睛,謝渺眼睛才合上。
許孟這種在大理寺裏看慣了悲歡離合的,見到如此場面也有幾分不忍。
本來準備了一堆套話說辭,想着給查案鋪墊鋪墊,這時候心一軟,揮揮手帶着自己的人退下了,就留謝翰心一人在這陪着謝渺。
許孟退下也并不就是去閑着了,轉了個頭便去找景逸了。
這兩尊大佛,他是一個也得罪不起,不伺候周到,自己別說是前程了,怕是連命都要沒了。
景逸喝着茶,看許孟進來,便笑了笑,“許大人可真悠閑啊。”
許孟苦笑了一下,“不及王爺悠閑,王爺怎麽反倒拿下官尋開心了。”
景逸:“怎麽?”
許孟:“……下官和王爺說句交心的話,您的府兵當街行兇,衆目睽睽的,這事您難辭其咎。王爺若是有什麽可以自證清白的證據,或者……有什麽打算,不妨早早告知下官,下官也好辦事不是?”
景逸笑道,“許大人說笑,本王能有什麽打算?不過證據倒是說不定會有,莫急,證據我家先生已經去取了,本王定然不會讓許大人為難的。”
許孟幹笑兩聲。
不讓自己為難?景逸這話他可不敢信。
謝翰心抓着自己兒子的手,沉默着坐了良久,起身的時候已經天色漸黑。
許孟一直侯着,他滿心以為這丞相大人緩過了心中的那番悲痛,回過神來第一件事情定是要找嘉王爺問罪,所以這時候便一直候在這裏,想着在中間轉圜一下。免得這兩尊大佛在自己這大理寺起了沖突,別回頭城門無事,池魚卻被煮熟了。
誰知道謝翰心起身之後,根本未提嘉王。雖然臉上悲痛未減,但是看着卻是沉着穩重了些。
他只道,“依照大理寺的規矩,此案未了結之前渺兒便留在這裏了,還望許大人好好照顧。”
許孟連連稱是,許諾一定妥當對待謝公子的屍首。
謝翰心道過謝,便轉身走了。
許孟楞在原地,一時都不敢相信居然這麽好過關。這事兒就這麽解決了?不用直面沖突了?
謝翰心乃是官場上的老狐貍,之前在自己兒子的屍體旁邊坐了那麽久,一方面是舍不得自己的兒子,另一方面也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緒,思考怎麽樣才能更快更直接地讓嘉王血債血償。
至于許孟之前猜測的直接和嘉王對質的的可能性,倒是不必,大家都是官場裏成的精,猜也能猜得出對方會有哪些推托之詞。
自己喪子之痛,若是因為那些推托之詞而氣到如同鄉野村夫一樣沖上去喊打喊殺,反而失了體面——想必渺兒也不會願意見到自己的父親如此。
既然如此,不如不見嘉王。
至于面前這位許大人,圓滑的很,自己一個丞相也犯不着向他低頭請他為自己兒子主持公道。
為兒子主持公道的事情,他都可以自己做。
這時候謝翰心出了門,坐上馬車,便讓馬車往回走,他要去和太皇太後娘娘商量一二,關于怎麽讓景逸血債血償。
只是謝翰心去的時候萬般篤定,以為自己的姐姐是會站在自己這邊的,畢竟太皇太後也喜歡謝渺這孩子。
可誰知見了面,太皇太後的态度卻微妙的很。
也不是說太皇太後不願意為謝渺複仇,而是說她心裏的那杆稱,并不是将為謝渺複仇放在最首要的位子上。
對太皇太後而言,最重要的是怎麽利用這件事撬動王爺的根基,瓦解他的勢力,這需要一步一步的經營,慢慢的策劃,以謝渺的死撕開一個口子,然後逐個擊破。
而對謝翰心來說,他現在最迫切的希望便是讓景逸死!
太皇太後聽自己的弟弟言辭越來越激動便覺得頭疼,“丞相!!注意你的言辭!”
謝翰心不複上午相見的從容,“擒賊先擒王,一次殺了嘉王有何不妥,這對太皇太後娘娘也有益處不是麽?”
太皇太後:“你以為嘉王那些黨羽會坐視不理,看着你殺了嘉王?不逐個擊破他們,你根本動不得嘉王!”
謝翰心:“為何要等那些黨羽有所反應,今夜臣就可以讓人去殺了他!只要殺了他,他的黨羽便是群龍無首,不足為懼!”
太皇太後扔下一個茶杯砸在地上,道,“丞相!
謝翰心頓住:……
太皇太後柳眉蹙起,沉默許久,然後才試圖放慢了說話的語調,“……渺兒走了,哀家也很痛心。但是丞相若是因為渺兒之死便行事如此莽撞,可正中他人下懷——你以為景逸料不到你想殺了他麽,他常年在軍中行走,身邊能人何其多?丞相到底是去殺他,還是給他送把柄?”
謝翰心沉默不語。
太皇太後揉着自己的眉心,“莫要亂了方寸,就算景逸真能為你所殺,你就不怕他手下的人受此刺激都反了麽?他那邊的人,可都是握着軍權的人。”
軍中很多人都對朝野早有不滿——一個暴君,一個操控朝政的太皇太後,一□□佞小人把持的朝堂。
他們追随景逸,除了因為有生死之交,還因為他們在景逸身上看到了希望。
若是此時不管不顧不清不白地就暗殺了景逸,這一群義字當頭的武夫們腦子一熱,會對這個早就不滿了的朝堂做出什麽來,可是難說。
這并非聳人聽聞,去年民間曾經出現過起義。那件事最後便是景逸去平息的,說的是以德服人。別的不說,就他收編的那些起義軍組成的軍隊,能安穩麽?
太皇太後總結陳言,“要徐徐圖之。”
先絆住景逸以此為要挾,束縛住那些人的手腳,再找機會将這群人替換下來,收軍權。
謝翰心一言不發,過了許久,才擡眼直視太皇太後。
自從他這姐姐當年做了皇後,謝翰心便幾乎沒有直視過她了,這樣于禮不合。
此時這樣直視着她,倒像是認清了一個人。
自己早該知道,她這樣的人血都是涼的,如何能指望她為渺兒的死悲傷。
太皇太後乍逢謝翰心的視線,不自覺愣了愣。那眼睛裏都是血絲,滿眼的悲涼,“丞相……”
丞相未接話,只涼涼道,“今日是臣莽撞了,臣會回去好好想想。臣,告退!”
太皇太後聽着這話,隐約間便覺察出丞相似乎是對自己失望了,想和自己劃清界限,慌忙留道,“丞相留步。”
謝翰心未曾停步,轉身便出了長樂宮,任由自己姐姐在背後叫自己也沒回頭。
太皇太後氣結,自己這弟弟真是越來越任意妄為!
早上的功夫和她說什麽只想要老年平安喜樂,這時候便來說要不計後果的橫沖直撞!
還給哀家送人做智囊,哀家看他才是越老越糊塗!
太皇太後揉着自己的額頭,覺得自己這偏頭疼大概是不會好了。
揉着揉着,太皇太後便想起一件事。
他與他這弟弟常年在一條船上,所以朝堂的事情,大多都是她拿主意,由丞相去前朝執行。
現今丞相這幅模樣,自己的旨意怕是難以再依靠他傳到前朝去——就算她手下還有其它官員,但是那重量畢竟都比不上“丞相”二字。
這麽一想,太皇太後的頭便覺得更疼了。
後宮不得幹政。
思來想去,最後她還是只能将目光落回了景铄的身上。
這人畢竟是皇帝,他一言,能壓死多少人?皇帝說的事情,朝堂之上誰敢反對?
雖說這人不安分了些,但是現今謝翰心這幅樣子,一來是用不了了,二來現在的他也不一定就比景铄省心。
太皇太後來回比對了利弊,終究還是沒有辦法。
現在的謝翰心太容易亂來了,喪子之痛已經讓他變成了一只被挖了眼睛的獸,只知道莽撞地四處進攻。
相比之下,景铄雖然瘋,但是現今卻多了一個軟肋。由自己麾下的其它官員提出自己的旨意,再由景铄作為皇帝力壓其它反對聲音,倒也不是不可。
太皇太後召來了貼身伺候的新宮女,吩咐道,“明日一早去給陛下送藥吧,看着他喝下了,便讓他來見哀家。”
第二日一早便有太皇太後的貼身宮女守在景铄和段雲深的門外。
這新的貼身宮女叫做南枝,此時站在門外等候了至少有一個時辰了,可是屋子裏的兩位就是不起。
沒起的主要原因倒不是兩人未醒,而是……段雲深在執着地裝睡。
段雲深深深感覺到這日子沒法兒過了。昨天困了,惆悵着惆悵着就睡着了。現在睡醒了,要接着惆悵了。
自己放在這裏的那麽大一個好看又安全的男狐貍精,他突然就不安全了啊
你說他怎麽就舉起來了呢!他這是欺詐!!
段雲深覺得現在的自己好害怕,甚至想給自己貸款預約一首《菊花臺》,“你的笑容已泛黃”前面那句歌詞需要音量拉到最大!
景铄倒是醒來好一會兒了,這時候靠在床頭,段雲深窩在他的右手邊,他左手拿着一本閑書在翻着。
門外的動靜他一個時辰之前就聽見了,只是這個時候段雲深還沒打算睜眼,他也不想理會門外的。
大家就這麽你等我我等他,眼看着再等一下去只怕要日上三竿了,南枝那邊還要去給太皇太後複命的,這時候只能壯着膽子敲了敲門。
段雲深:??
裝不下去了,這時候的景铄是個裝病的柔軟人設,所以開門和回應這種事情必須得段雲深來的。
段雲深假裝自己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向暴君,然後……
然後發現景铄用一種看透了你早就在裝睡的淡然眼神回看回來,配的臺詞是,“愛妃醒了?”
你要演就演全套啊!你表情管理不是很厲害的麽?這麽一臉毫不掩飾地“配合你表演”是要幹嘛?
段雲深避開景铄的眼神,內心嘤嘤嘤了一番。
你走開,你這個騙子,你把那個安全的男狐貍精還給我!!
洗漱完之後,南枝才帶着人進來的。
段雲深一看這太皇太後的藥又送過來了,那還得了?
段雲深不知道這藥的成瘾性,只當它是讓人日漸衰弱最後慢慢病死的□□,看着它就如同有什麽深仇大恨。
男狐貍精就算不安全了,那也是自家的狐貍精了,圈養起來的,不能讓他吃這些亂七八糟的。
所以這時候盯着這碗藥就盤算着怎麽把它給掀了。
景铄早算好了太皇太後會如此,這時候也不是很驚訝,和以前一樣端起碗就飲下。
大概是察覺到段雲深的目光,所以提前就一手把段雲深的爪子給按下了,就好像按住一只爪子不安分的貓。
段雲深:!
南枝見暴君喝了藥,心下便松了一口氣,道,“太皇太後娘娘想要見見陛下,不知陛下何時方便?”
景铄:“朕陪愛妃用過早膳便過去。”
南枝自然沒膽子說太皇太後要你喝了就過去,這時候識時務地帶着人退下了。
南枝人一走,段雲深就把景铄的臉給掰過來了,“吐吐吐,吐出來!!”
景铄:?
段雲深:“藥啊!把藥吐出來!!”
景铄捏了兩下段雲深的爪子,“晚了。”
從被設計,被親近的人騙着喝下第一碗藥的時候就晚了。
段雲深:“不晚!!”
景铄一頓,然後柔和道:“是,不晚。”
段雲深差點上手,掰開這暴君的嘴巴把藥往外摳催吐。
景铄看着段雲深這上蹿下跳的,便道,“愛妃不生氣了?”
我生哪門子氣啊?!!
景铄握着段雲深的手,暗示性的捏了捏。
……想起來了。
但是現在這種時候,這個是重點麽??
段雲深急得抓心撓肝的,但是景铄明顯跟他不在一個頻道,這時候悠然問道,“愛妃想不想做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