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結果想象中的感激涕零完全沒有,此人一醒來,就神色戒備地質問于舒:
“你是何人,為何在此處?”
于舒看着他,她心道這難道不是該我問的問題嗎?
那人轉眼看了看周圍環境,不知想到什麽,神色越發戒備冷峻,但是當看到她放在一旁的劍時,臉色一變,“龍吟寶劍怎麽會在你的手裏?”
他神色沉着,雙目湛亮炯炯有神,自帶一股鐵血鋒銳的氣勢,顯然不是一般人。
于舒轉眼看了看手邊,若有所思:“看來這把劍非同小可,人人都識得。”
說完不等那漢子說話,挑眉道:“這位好漢,昨夜是我救了你,你不先自我介紹一番嗎?”她可不是個做好事不留名的人,相反她有所圖,當然要先弄清楚他的底細。
那漢子卻沒立即說話,只是皺着一雙濃眉,驚疑不定地打量這位細皮嫩肉卻面帶殺氣的俊俏少年。
于舒神色也冷了下來,握緊了武器準備一有不對就殺了幹淨。
正在兩個人對峙的時候,燕染披着衣服領着小黑推門出來了。
于舒轉眼一看,發現他脖子上的小黃章露在外面,不知道是有意的,還是單純因為外衣沒穿好所以才顯出來的。
而那大漢看見跑出來的燕染,确切地說時看見燕染脖子上的東西就是渾身一震,他看看那只黑豹幼崽,再看看燕染,整個人突然都變得很激動。總感覺這個前一刻還鐵血冷酷的漢子,馬上就要熱淚盈眶似的。
而小小年紀的燕染臉色也有些沉重。
于舒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确定了這人沒有惡意之後,他們認不認識有什麽交情她一點都不感興趣,遂幹脆地起身:“你們聊,我去找吃的。”說完拿着劍走開了。
燕染一愣,想說我們不用瞞着你你根本不用避開的,但是于舒走得十分幹脆,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人了,如此“見外”讓他不由得皺眉,有些沮喪的模樣。
與他相反,大漢卻覺得那少年十分識相,他立刻雙目灼灼地看向這名孩子,沉聲問:“敢問您可是燕氏皇族太子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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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染輕輕點頭。他瘦削的小臉變得沉凝,也多了幾分矜貴,全然不像在于舒面前的溫軟。
他冷靜地問:“您是雲麾将軍楊天濟身邊的人嗎?”雖然七歲孩童的聲音,卻已經透着幾分沉着。
這漢子激動地點頭,肯定了他的身份,碰地一聲就跪下了。
原來是此人名叫楊峰,是前西北駐軍将領雲麾将軍、前天韻公主驸馬楊天濟的結拜兄弟,同時也是楊天濟的副将。
他們遠離京城,又被刻意封鎖了消息,宮變之後很久才接到消息,楊将軍知道妻女被殺之後怒急攻心口吐鮮血,他有心殺回京城卻被千方百計地攔截,軍隊安插的叛徒煽風點火,動搖軍心,使得幾萬西北軍不能團結,元氣大傷。在幾個月前,楊将軍接到京裏輾轉傳過去的消息,說是前朝皇室血脈還有存活,太子長女仍然在世。楊将軍命令楊峰潛回京城,務必救下最後的燕氏血脈。
楊峰接到命令立刻上路,只是一路上多有阻撓,半路就接到了西北軍被鎮壓、楊天濟被殺的消息,悲痛欲絕之餘,也一心要完成他的遺願。只是他費勁回京之後也失去了一切消息,找不到人,卻處處遭遇險境。前兩天聽說了秦伯瑜遇刺身亡的消息,大快人心之餘,輾轉尋找十五公主和太子長女,沒有找到反被追殺,險些喪命,完全是靠意志才拼殺出一條血路,逃出重圍。
昨夜他受傷之後之所以來到這裏,是因為知道這裏是楊天濟的房産,極少有人知道,可以作為一個藏身之所,沒想到撐到門口就體力不支倒地。
萬沒想到自己費盡千辛萬苦要找的人就在這裏。
就像燕染通過他的腰牌認出他的身份一樣,憑着燕染頸間挂着的二指大小的田黃石章,楊峰也幾乎認出了他的身份。何況黑豹幼崽也是很特殊的一種猛獸。
楊峰激動地說完這些,又急忙問:“您怎麽會在這裏?其他護衛呢?”
據他們當時接到的信息,太子長女的身邊還是有一隊人馬護衛着的。可如今,以楊峰出衆的聽力,發現這院子裏再沒有別人了。
“都死了。”燕染答道,他垂着眼眸,神色帶着幾分黯然。
楊峰多少猜到是這樣,他立刻道:“臣從今往後會保護在您的身邊,盡心籌謀,光複燕氏——秦伯瑜說屠盡西北精兵三萬是假的,咱們還有八千人馬隐匿在西北,往後會慢慢進京,圍攏到您的身邊來!”
燕染微愣,而後點了點頭。
他明白這些話只是安慰他的,雖然還有忠心耿耿的舊部,但是要光複皇室談何容易,如今活命還是難題。
楊峰心裏也明白,遂轉開了話題,皺眉問出之前的疑惑:“剛才那位……公子,龍吟劍怎麽會在他手中?是他殺了秦伯瑜?”
燕染微微點頭,輕聲道:“是。”
楊峰大喜,急忙追問道:“那十五公主如今身在何方?”
燕染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楊峰看他遲疑,腦海裏回想方才那少年格外俊俏的面龐,再思索一番,不禁有了一個猜測:“臣可以看出這位公子實乃女扮男裝,莫非......她就是十五公主?”
燕染愣了下,沒想到他直覺如此敏銳,不過下意識地搖頭否認:“她不是!”
恰好這時,一個身影熟門熟路地從牆外翻了進來,正是于舒。
兩人便一同停下了話頭。
于舒拎了一個食盒進來,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毫不在意地道:“聊完了嗎?聊完了就過來吃飯吧。”一邊把裏邊的粥、小菜、一碟饅頭和一籠包子擺在桌上。
燕染看了她一眼,抿了抿沒什麽血色的唇,回頭同楊峰正色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救命恩人。”言下之意是,如果楊峰把他當主子,就要像敬重他一樣敬重于舒。
那邊于舒當然聽到了這話,她不置可否,只是招呼他過去吃飯,“來吃飯,吃完了好吃藥。”
心道這小崽子昨天才退燒,身體沒好全,昨夜跟着吹了半夜冷風,一早上又跑出來,也不知道會不會再次生病,真是麻煩!
雖然她面無表情,燕染還是能感受到她語氣裏的關懷,于是乖乖走過去挨着她坐下,接過她乘的小米粥小口小口地喝着,那親近軟和的樣子,哪有剛才冷淡矜貴的樣子。
楊峰心裏有了數,捂着手臂走過去,朝于舒恭恭敬敬地揖手:“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于舒瞥了他一眼,只道:“不用謝。”不過還是讓他坐下,端了盤饅頭給他吃。
楊峰忙道謝,看了一眼專心喝粥的“太子長女”,然後跟于舒介紹了一下自己。隐去真實身份不提,只說自己是從外地而來欲入京尋人的,沒想到路上遭遇土匪險些喪命,昨夜拼死逃進鎮來昏倒在地,多虧閣下救助才撿回來一條命。
于舒聽完之後似笑非笑,看了一眼低頭喝粥的燕染,說:“不用謝我。我本來不打算多管閑事的,是這個小家夥非要救你。”
楊峰又道謝過二位。
于舒問:“不知道閣下要找什麽人?有沒有線索?”
楊峰一愣,“這......”他遲疑着。
于舒咬了一口包子,突然笑道:“既然閣下沒有線索,幹脆就別找了,說不定你要找的人已經不在京城了呢。如今有個什麽大将軍死了,京城裏嚴加搜查,鬧得人心惶惶,我勸你不要去闖那個是非之地了,以後就跟在我們身邊當個護衛吧。”
雖然這個提議是楊峰求之不得的,道:“是,在下定當全力護衛兩位,以報答二位救命之恩。”
于舒又笑了一下,低頭啃包子不再說話了。
楊峰總感覺這個“少年”雖然年輕氣盛,但是神态、語氣好像早就看穿了一切,只是不點破,他不免有些尴尬,只能硬着頭皮當作不知,低頭大口入食補充體力。
不過這麽順利就跟在小主子身邊,他暗暗松了一口氣。
于舒也松了一口氣,多條漢子多份保命力量,管他們打什麽小九九。
而且終于有人代替她守夜了,她晚上可以好好睡覺了,簡直萬歲。
過兩日,燕染的病情也好轉了,楊峰的元氣也恢複了,大家都覺得這個地方不能待了。至于要往哪裏去,還是個問題。
于舒尋思着,如果在城鎮這麽奔波躲藏的話,還不如到人少的地方去,離群索居,也安全。加上燕染體弱瘦小,感覺他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挂掉了,于舒有種沖動想把他丢到某個練武的地方強身健體。
她說出自己想法的時候,沒想到楊峰也同意。
“小主子确實太虛弱了,若能堅持練武幾年,必能強健體魄。”
于舒贊同地點頭,看他一副曾經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樣子,就問他有沒有既能避禍又能練武的地方推薦。
楊峰沉吟了一會兒,道:“離此地不遠有座白雲山,山峰險峻地形複雜,我自小是在那裏長大的倒可以帶路,我也可以充作教他習武強身的師傅,只是......”他皺眉遲疑了一下,“離京城太近了,恐怕也不得安寧。”
“危險的地方也相對安全。”于舒早就厭煩了在城裏東躲西藏的日子,聞言眼前一亮,“既然有你這個熟悉地形的,就沒有什麽不好的。我們在這裏也停留得太久了,事不宜遲,我們立刻去白雲山。”
燕染十分聽話,聽于舒說上山就點頭。
楊峰就沒有什麽話好說了。
于舒是個行動派,說走當天就買了一些生活用品,三人牽馬帶豹就往白雲山的方向出發。
他們前腳出鎮子上山,秦景元後腳就率領大隊人馬到了寧遠鎮。
将京城搜尋數日無果,他不得不把範圍擴大,而這個鎮子是出入京城必經之地,他親自率領人馬前來搜捕。
出發之前,他的母親劉氏專門把他叫過去,一臉憤恨地囑咐他:“景元,你要記住那個前朝賤人殺了你父親,你要是抓到她,千萬不可心慈手軟!”
“娘,我不會的,”當時秦景元垂着眼眸,語氣冰冷地回答,“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會對她心軟。”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然而亡國之恨又豈可共戴天?
秦景元已經想不起曾經那位尊貴美麗女子的模樣了,國恨家仇橫亘其中,如今他的心裏只有捉拿兇手,為父報仇。
他們抵達寧遠鎮,立刻給這個地方罩上了一層黑沉的壓力。秦景元下令,把鎮上所有大小客棧院落一一搜查,絕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死角,并張榜告示,凡協助捉弄叛黨、餘孽、兇手或揭發形跡可疑者皆有重賞。
沒多久,一位李姓大夫稱有消息禀報。
秦景元命把人帶上來,看着那大夫一臉貪財膽小之相,冷冷道:“膽敢贻誤時間者、渾水摸魚領賞者,殺無赦!”
那李大夫被這話吓得渾身一抖,忙道不敢欺瞞,而後趕緊把消息道來:“前兩日夜裏,一位年輕公子半夜讓我開傷寒藥給孩童,第二日卻立刻走了,形色匆忙。我觀他們形跡可疑,躲躲藏藏,那位公子又俊俏地過分,有女扮男裝之嫌。小人心想他們可能是大人所說的亂黨喬裝,特來禀報。”
“哦?”秦景元語氣冰冷,“聽你說來确實有幾分古怪,可還有其他可疑之處?”
大夫再努力地回想了那日他們離開的情景,突然想起了什麽,又道:“那位俊俏的少年背後背了一把劍!”
“背着一把劍……”秦景元神色一動,放在桌上的手掌猛地握成了拳頭,冷聲問:“什麽樣的劍,給我仔細道來!”
大夫忙仔細回想,手腳比劃描述出來:“原本出門在外帶劍防身的人也不少,不過大家的劍都是系在腰上或拿在手裏,這位公子的劍極寬極沉的樣子,不僅背在背上,還用粗布裹得嚴嚴實實,看不清樣子,透着古怪……”
秦景元猛地站起來,渾身帶着迫人的氣勢,喝問:“可知道他們如今在哪!”
李大夫被他驀然沉下來的嗓音一吓,又被驚人的氣勢所迫,忙不疊點頭:“知、知道!”
“帶路!”
“是、是!”
秦景元帶着人快馬加鞭到了那處民房,破門而入,卻撲了個空。
那李大夫臉色都白了,“大人,草民是親眼看見他們住進來的,絕不敢騙您吶……”
一個士兵搜查之後前來禀報:“禀将軍!房內桌上有食物殘渣,被褥俱全,馬廄有新鮮馬糞,這裏确實有人生活的跡象,恐怕剛走不久!”
秦景元還未說話,那李大夫便是面上一喜,殷勤道:“将軍,小人說得沒錯吧?那小人的賞金......”
“還敢要賞金?”秦景元冷笑一聲,抽刀當面劈去。
貪財李大夫血濺當場,倒地身亡,死前還大瞪着眼珠,不敢置信自己就這麽死了。
秦景元看也不看地上的屍體一眼,收刀掉轉馬頭,大喝厲聲:
“給我追!”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三更難産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