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2)
?”
楊妙倫瞄他一眼,沒說話,又握住了枯雲的手,輕輕道:“以後我們多來陪陪你。”
尹鶴笑着湊過去:“密斯特枯放心,這裏畢竟是尹公館,我也還姓尹,雖然大哥這裏訪客少得可憐,不過我們經常出入也不會有人起疑心的。”
瑪莉亞嘴快:“撲克可沒法打呀!”
楊妙倫低頭,尹鶴擺出個好笑的臉色,枯雲自己道:“那自然是打麻将牌啊。”
瑪莉亞吐吐舌頭,楊妙倫這時說:“不過,谷稻醒來後,聽說法租界要重新排查,挨家挨戶搜查。”
瑪莉亞也聽說了此事,但她卻不怎麽擔心,說道:“尹大公子和法國人交情好,尹公館我想是不會來搜的吧?”
尹鶴贊同地點頭,他拱了下枯雲:“密斯特枯,老實說,你住尹公館裏是不是沒少被大哥使喚?”
瑪莉亞咂舌:“怎麽可能!法米現在看不到呀!”
尹鶴笑笑,枯雲不響,楊妙倫響亮地往尹鶴大腿上拍了一記:“剛才還說你大哥是菩薩心腸呢,使喚個看不見的,算什麽菩薩心腸?”
尹鶴擠到楊妙倫邊上去做,說:“菩薩不也有金童玉女給她當跑腿的嗎?”
瑪莉亞懵懂說:“啊,密斯尹你的意思是你大哥收留法米其實是為了找他當傭人?”她是越說自己越糊塗了,“可世上哪有找瞎……”瑪莉亞咕嘟吞了口口水,沒把那個子說出口,“當傭人的啊!我看他也不傻啊!”
尹鶴說:“大哥講究物盡其用。”
楊妙倫撩撥頭發,翻個白眼:“得了吧,你要是真這麽了解你大哥,你還會被他趕出家門,淨身出戶?”
“唉,淨身這個詞可不能亂講。”尹鶴捂住楊妙倫的嘴,他瞅着枯雲說,“大哥那三槍下去,密斯特枯都安然無事,吉人自有天相,好日子啊,肯定還在後頭呢!”
瑪莉亞跟着拍起小手附和:“對,沒有錯,法米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法米的眼睛很快就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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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着,站起身走到枯雲面前,捧起他的臉蛋就往他的額頭上蓋了兩個熱烈的吻。
“上帝會保佑你的。”瑪莉亞說道,虔誠地又吻了吻枯雲的臉頰。
楊妙倫踢了腳尹鶴,劃劃眼色:“還等什麽明晚啊,現在正好都有空,牌局還不擺開來呀?”
“你下午不去公司啊?”尹鶴問,楊妙倫哼了聲:“不去,去了看到那個藤田龜太郎就心煩。”
“龜太郎是個什麽名字呀。”瑪莉亞睜大眼睛,尹鶴道:“人家叫藤田貴太郎!”
楊妙倫可偏要在瑪莉亞手心裏寫個大大的“龜”字,還囑咐她和枯雲都記住了這只短腿烏龜:“以後我們公司所有女明星都跑路了,那一定是因為他幹的好事!”
尹鶴轉去準備麻将牌局,尹公館他雖是不住了,但麻将牌放在哪裏他還記得一清二楚,他往客廳的一張四方桌子上鋪軟布,把麻将牌往桌上一攤。瑪莉亞四下看看,是不太好意思了,道:“我們在這裏打麻将,尹大公子回來該不會有意見吧?”
尹鶴嬉皮笑臉說:“那我就退位讓賢,讓大哥打。”
講歸這麽講,到四人真打開了,三圈麻将下來,尹醉橋回到家裏,見到了他們,卻是一句話都沒有。尹鶴手氣好,贏了些錢,從客廳門口看到尹醉橋的身影,就道:“大哥,晚飯我叫人送過來,我們一塊兒吃吧。”
尹醉橋擺了擺手,腳步都沒停下,直接往走廊盡頭去。
尹鶴伸長脖子看了陣,低語不解:“還以為大哥會搬去二樓敞亮些的房間住,怎麽到頭來還睡在老地方?”
楊妙倫出張,說:“九條,那有為什麽的,戀舊呗。”
枯雲忍不住道:“那個舊有什麽好戀的?房間裏一股黴味,抽屜裏都是鴉片味,一打開差點沒嗆死我,床也硬,一條軟褥子都不墊,自己找罪受。”
瑪莉亞看看他,沒響,低頭摸牌,出牌時又看了看楊妙倫,楊妙倫正研究手頭上的麻将牌,眼角瞥過尹鶴,尹鶴清了下喉嚨,問說:“赤豆小圓子當宵夜怎麽樣?”
沒人響應,枯雲使勁塌麻将牌,到手的牌随手就丢出去了:“一條。”
晚些時候,那廚房的幫傭要來時,枯雲讓尹鶴去把客廳的門關上了,他們的晚餐沒多久也送到了,尹鶴找了個朋友替他跑了趟腿,給他打了兩份羊湯,一份羊雜,一份羊肉,肉選的是後腿肉,嫩香,不卡牙。尹鶴還叫了道白灼羊肝,肝髒明目,專點給枯雲吃的。
冬天裏一碗熱羊湯,多大的享受,四人圍着吃完,收拾好碗碟,就又回到了牌桌上。
之後幾天,他們四個常聚在一起搓麻将,麻将桌上偶爾也談點正經事,比如巡捕對貝當路的搜查如火如荼,不過尹公館顯然不在搜查之列,大家都可安心,另外還有,枯雲總不能一直當通緝犯,一直窩在這尹公館裏,就算尹醉橋同意,楊妙倫和瑪莉亞都覺得不妥。
“最好還是去意大利。”瑪莉亞說,“中國古話啊,山高皇帝遠。”
楊妙倫和尹鶴一直都是支持這個主意的,只有枯雲還是拒絕。
“那你打算在這裏藏到什麽時候呢?一直抓不到人,這個通緝還會一直持續下去的呀,法米。”
枯雲不響,尹鶴道:“除非……”
楊妙倫與他心意相同,接着說:“找個替死鬼。”
瑪莉亞稍微一想就懂了,說道:“這可怎麽找?是找乞丐還是亂葬崗裏挖一具新死的屍體?首先肯定要把臉毀了,其次,人也要和法米差不多高,差不多白,得證明那個人是他呀。”
幾天麻将下來,枯雲是不怎麽提得起興致了,他撐着下巴塌牌,打了個哈欠。
楊妙倫看到,就說:“從早打到晚,我看打完這局就散了吧。”
尹鶴又琢磨起宵夜,枯雲對吃的沒什麽意見,牌局散場,尹鶴跑去半條街外買了四個烘山芋,一人給發了一個,還說起路上見聞。
“巡邏森嚴,還很密集,和一個巡捕撞了個滿懷,路上見不得人力車夫和乞丐,見到就抓起來看眼睛。”
枯雲捧着燙手的山芋,沒送他們,徑直回了房間。
尹醉橋在房間裏,還未睡下,他在看書。枯雲聽到翻書的聲音,摸索着走到床榻邊,他問道:“巡捕搜查你這裏怎麽辦?”
尹醉橋道:“你們不是早就得出了結論說不會搜查我這裏的嗎。”
枯雲坐下,拿山芋暖手,頭低低垂着,片刻後,轉過去找尹醉橋,說:“你病都好了幹嗎不回去二樓睡。”
尹醉橋掩卷輕咳,蹦出個字:“水。”
枯雲不理會,他不動,不去拿茶幾上的一杯水,尹醉橋也不動,就咳着,又翻開書,繼續閱讀。
“你幹嗎偷聽我們講話?連杯水都懶得拿,聽牆根倒很會。”枯雲又拿話唆他。
尹醉橋半擡起眼皮,蠟燭的火光很亮,照得枯雲眼裏一閃一閃的。
“乞丐哪有這麽白淨的?”尹醉橋說。
枯雲掰開了山芋,緩緩地送到自己嘴邊,他一口咬到了外皮,苦得他皺緊眉頭。他道:“找具屍體搓搓幹淨。”
尹醉橋默然,枯雲三兩口吃掉了半個山芋,還剩半個怎麽也吃不進了,他用紙包了包,往尹醉橋躺着的方向扔過去。
尹醉橋看看山芋,拿起來放在腿上,還有點暖熱,他抽出壓在枕頭下的幾張報紙,今天的新聞他還沒讀給枯雲聽。他念起來,語調很平,很生硬。
枯雲躺在他邊上,依舊隔着一堆衣服,促然間,他說:“我不給你當兔子。”
尹醉橋沒有被他打斷,他繼續念新聞。
一樁逸事,記者分兩回寫,枯雲聽得心癢癢,卻還要等明日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