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我這人性格外熱內冷,說白了是懶得跟人打交道那種。大學之後,除了課業基本上不太跟同學來往。何況如我所願,學的是我自己愛極了的歷史,成績上不是自大,拿高分真是簡單到極點。所以閑來無事,我迷上了在線游戲。
幾乎所有業餘時間都被我撲棱在打游戲這件事上,那時候打的激情四射,又撞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組成固定隊,我指揮着我飄逸飛揚的小受方猥瑣砍人頭,五個人玩hi了野外追殺也是常有的事兒。
好像就是一次幫會裏的商人被劫道,那天恰好周末我在家裏,正打算通宵看電影,扣扣上直接抖了個窗口,老大火急火燎的幾個字:“火速上線殺人!”
這可比恐怖片帶勁兒多了,我立馬抖擻精神,上線開號進隊,一看,固定隊五個都齊全了,還加了幫會老大——比我還不要臉的猥瑣控制。進了YY,我随口問:“什麽情況?對方紮手?”
他們早就知道我是女子的事實,也勸我把小受方性別改了,奈何我實在舍不得那一百大洋,堅決以男子身份示人,時間久了也就沒人問了。猥瑣說:“大貓開號行商,結果在塞外給劫道了。本來交涉後解釋清楚也無所謂,損失個把錢也不在乎這,可對方實在坑,我小號剛出安全區域就給我挂了。我氣不過,去塞外算賬,結果那夥直接一個整隊等着我,幸虧疾跑開得快,不然得撂那兒。”
MT是我們固定隊的,ID風邪,聽聲音就知道是個二逼青年:“這是針對咱啊,哪個幫的?”
“不知道,都是無幫會的賬號,而且看樣子應該才轉服來。除了裏面的奶,是上周轉來的,裝備修為全服奶媽前五,我正做工作想吸納進咱們固定隊,但是一直沒回應。”這是熱衷通宵的叨叨說的,他說那個奶媽厲害,那肯定是真厲害。我咂舌:“這麽生猛?會不會是榮威幹的?集體買號轉服,殺咱們八千裏的銳氣?”
“我也這麽猜。”
“那咱們這麽急火火去了豈不是正中下懷?”我罵了句,但又急火火道:“可不去那更不行,兄弟們,走!給我卡好對方近程,我先秒了他們控制,那貨就算換個號,垃圾操作也難起死回生。”
商議着對策,我們已經殺進塞外。這一場野外厮殺,盡管對奶媽有了重視,但過程裏告訴我,這重視不夠。她的ID叫之顏,我不知為何就認定這也是個女孩子。她操作一流,奶毒兼修,這樣的高手要是吸納進隊裏,恐怕都可以參加跨服比武了。
最後到底是榮威的人操作差了一成,哪怕有着之顏這位逆天級別的奶,還是給我們屠了個順溜。到最後,站着的人只有叨叨、之顏和我。叨叨語音裏跟我說:“老鄒,我掩護,你走位做了她。剛剛她死了一次,CD不夠她複活。”
“等下。”我沒動手,直接點了聊天窗口,一個字一個字問她:“你是榮威的人?”
“不。”簡簡單單一個字,我卻無條件相信,對叨叨說:“撤,我試試能不能把這奶媽拉進隊。”
叨叨念了句果真你才是最不要臉的,大夥也就散了。
我加了她YY,單獨開了語音,在漆黑的夜裏開始屬于我們的第一次交流。“你為啥幫着榮威呢?”我操着不太順溜得普通話問。
很明顯她遲疑了片刻,但畢竟游戲人物與現實還是不能對等的,于是她很簡單地解釋:“轉服把銀兩花完了,我承諾保證他們撐過野外PK半個小時,他們給我酬勞兩千萬。”
“我說麽,哪怕榮威的人買號,你這手操作除了他們老大沒人比得上。對了,你咋轉到這個服了?以前服裏沒朋友?”
她又遲疑一下,還是回答道:“喜歡鹧鸪天這個名字。”
我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對這個姑娘有了好感,笑道:“那你加入我們吧,我們固定隊差一個治療,一直都沒合适的,寧缺毋濫半年多了。”
她也笑了,淡淡答了一個字:“好。”
于是鹧鸪天最強大的固定隊誕生,從隊長MT風邪到強控akak,包括近戰叨叨召喚師推土機,僅僅用了一個副本大家就磨合完畢,從此叱詫全服。為了隊裏游戲角色唯一的女性,他們幾個保持了所謂高端玩家的風度,盡管語音裏時常發揮段子手的本質,但在之顏咳嗽下,就可以讓一切雲淡風輕一輪江月明。
情愫應該就在這其中慢慢發酵的吧?或許是參加科舉大賽時候我們連手包攬頭兩名時候配合天衣無縫,或許是下高難度副本時候我這個脆皮再不用擔心死啦死啦沒人救的尴尬局面,或許是武林大會上力壓強敵,到最後所有人都倒下她卻很有先見之明把複活提前丢給我,讓我在最後一刻幹掉對方的物理DPS,又或者是閑來無事時候挂機當風景黨,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等我意識到對這個陌生人有了牽挂時候,正是将要期末考試,而我卻發現從不翹課的我,為了她的時間翹課無數平時成績幾乎扣光。
那時候我才稍稍領悟這個人對我而言十分不同。
為了期末考試,我只能閉關苦讀。她似乎壓根不操心考試,後來我才知道,她倒是全勤,又是學霸,課業上足夠甩我好幾條街。閉關期間我就毫不顧忌的把賬號密碼交給她,畢竟刷經驗少我個輸出不要緊,可我要經驗沖滿級啊。等半個月期末考試期熬完,再上線時候,才發現真的攢夠了經驗。
六個人約着時間一起上來,一下子沖到滿級,那種滿足感至今難忘。還記得akak念叨着:“要不是為了等你,哥幾個早就升了。”我回敬他:“那你還不得乖乖等我。”
叨叨一語道破天機:“那是之顏堅決要等你,不然她也不升級。沒治療不好過啊,只好等你了。”
這話讓電腦前的我莫名心裏一暖,私戳她:“為啥要等我啊。”
“我想你自己升級,會很開心的吧?”她倒是回答的大方,卻讓我心裏一陣眩暈。
因着這話,我整整嘀咕了半個月。大家還好,繼續在游戲裏折騰,趁着過年假期還參加了跨服比武大賽,結果因為我十強比賽時候斷電而敗北……為此那幾個沒少埋汰我,除了之顏。她說那是不可抗拒因素,不能怪我。
兩個人都有察覺,大概是那次比武招親。那是游戲新出的功能,我們隊裏能開啓的只有之顏。她一開始還沒整明白到底什麽情況,就被叨叨那傻貨撺掇着報了名。這下捅了簍子,鹧鸪天誰不知道之顏啊,全服穩穩前三的醫生,操作一流,修為一流,裝備一流。于是全服的荷爾蒙都沸騰了,任務都不管了,都組隊來報名參加。之顏這時候才知道什麽事兒,查了查後慌慌張張找了我:“鄒辰怎麽辦啊,我要下線默認失敗,誰是那個點的隊伍那個隊長就贏了!”
我也着急,于是開了全隊語音把捅婁子的叨叨使勁兒一頓罵,最後沒轍,死守吧!我道:“之顏,咱們固定隊殺遍全服無敵手,不就是PK三個小時嘛,好久沒這麽激情了,你別慌。”
叨叨也随我口氣說,可說實話,別人給我漏出的消息,我們死對頭榮威的幫主甚至砸了大價錢在組隊伍,力求全部為各職業三甲,看着架勢不砍掉我們是誓不罷休啊。我心裏沒了底,發起慌來。這時候風邪說了句:“要不讓老鄒報名算了,她是男號,等到了她,我們直接不還手認輸算了。你也不用擔心輸給別有用心的人,成天給整幺蛾子。”
我楞了一下,卻先說:“那誰代替我守擂啊。我要報名的話倒可以一人一隊,可這樣不能守擂啊。”
“怕啥,把幫裏夏瑾的號給你,一個職業裝備差不離,足夠。”風邪倒是想的容易,可之顏能答應麽?我心裏打着鼓,卻聽她終于開口:“你看好不好?”
我停了一會兒,笑道:“好。”
于是退了隊伍自建新隊,提交了報名,看了看之前報名信息,卻是排在榮威後面,這小子真是湊齊了全服排行榜的前十五名啊,可惜前十五裏墊底的就是夏瑾……小夏,我真不是有意埋汰你。
順利要來夏瑾的號,我上去調整快捷鍵,備下各種狀态藥,補滿紅藍。耳朵裏大家都十分放松——可不是麽,這般惡戰也不是沒有,但關系到之顏,我卻怎麽都淡定不下來。
“我讓幫裏人準備好了一背包的藥,誰不夠用的就趕緊在場間去拿。”風邪是極細致的,發下各種符咒,再過幾分鐘,就要面對兩個小時的PK戰,我報名比較遲,前面有十二場,榮威排在十一場,已經組了隊在旁觀戰。
我看他們公屏裏嘲弄:“怎麽換了夏瑾?呵呵,老鄒不是號稱走位第一的麽?跑去一個人打擂?我看之顏也不過就是這貨色。”
咬牙切齒,我罵了起來:“這貨真是狗嘴,說出來的話都帶騷味。”
他們幾個也跟着罵了起來,于是在罵聲裏,開賽了。
武林大會我們都沒遇着的各路人馬終于現身,果真高手在民間,有幾個隊伍水準還是一流的,應付起來還是有難度。尤其夏瑾的敏捷和我差了将近七十點,明顯之顏給我的治療增多。這七十點只好啃大藥,也只能維持個十分鐘,死了就沒。這大藥可不便宜,一個五百萬銀兩,我包裏總共就七個,還得留三個應付榮威,不由得有點惆悵。
“老鄒走位留神,離得遠點,放個群減就跑別靠太近。叨叨卡位放夾子,我待會兒直接把奶抓過來,akak控制好推土機鎖定秒她,一定瞬秒不能給喘息機會。”看了看第九個對手,風邪果斷下了攻擊命令,對方奶爸太過強大,是醫生排行榜第三的人物,卻主攻毒系,不怎麽治療。我喝了口水,卻覺得推土機想瞬秒他有點難。等開局後,丢了群減我瞬移到下側,果然見到推土機的鷹啄了一下只拿去一半血,于是果斷補了兩刀,對其他人說:“優先殺MT,其他血皮薄不怕。”話語間這奶爸還是被我兩下暴擊秒掉,果然他們隊列慌了。而且不出我所料,頭一個複活奶爸丢給了MT,殺了一次後果然原地慢慢複活。
這時候對方的強控居然想來偷掉之顏,叨叨飄回來卡了他後,推土機拿着棒子咔嚓兩下,敲暈了他,之顏丢了個毒,便撲了街。
等我和風邪連手做掉對方MT,已經鎖定勝局。
這個隊伍實力已然強力,做掉之後每個人都呼了口氣。後面的那個還好辦,大家抓緊時間補充藥品,再砍掉一個隊伍,就面對此次最大的敵手——榮威。
說實話,召喚流玩到榮威那裏也就到頭,便是推土機遇到他也只能有個三成的勝率。我單挑打,也無非是仗着機動性強,跑得快,贏面五五開。榮威苦的是幫裏的強力檔不多,配合也沒我們六個默契。但誰讓榮威是全服最能砸錢的,若真輪裝備沒人比得過。
開局前,他打了一行字:“之顏,想當初你才來鹧鸪天,我待你不差。游戲裏談婚論嫁本不是什麽,但我覺得我們很合适,可以發展發展。”
沒人搭理他,之顏果斷點了開始。
讀條的時候,我卯足了勁所以狀态藥全上,隊伍裏安靜極了,沒人再說什麽。
等到開場,風邪果斷出擊,抓了對方強控,叨叨瞬間秒放七個陷阱,把對方近程隔離了出去。技能齊放,強控瞬秒。我斜斜切着走位,和他們的遠程DPS厮殺起來。帶着他走在擂臺上面,遠離戰場。
“老鄒你留神,這可不是你號,沒絕招!”akak邊控榮威,邊跟我吼。我回他:“別忘了我可號稱走位第一,做不掉他怎麽號稱啊。”但嘴巴裏說的輕松,打起來卻難。這貨将放風筝發揮到極致,對着我放起風筝,于是那邊打得不可開交,我們倆跑得無比歡暢。我只看到之顏的藍條來回擺動,恐怕所有藍不停吃也應付的夠嗆,只想趕緊解決這貨回去幫忙,不留神竟給暴擊,血瞬間掉了一半。之顏離我太遠加不到血,我邊吼邊跳:“別來,我能應付。他們雙奶,你過來他們四個應付不來會團滅的。”
之顏淡淡嗯了下,果真不再管我。我深吸口氣,看了看技能CD,準備賭一把。先群減砍掉一半速度,再飄走繞着慢殺,等他跑遠了我趕緊蹦過去,也不管命中什麽的,所有大招全給用上,果真給我爆出兩次暴擊,終于險之又險做掉了。我一看自己,就剩下一層血皮,也不敢立刻回去,吞着血瓶道:“這個做掉,快殺奶。不然他們救人CD到了就麻煩了。”
這大概就是默契的左右,榮威确實財大氣粗集合了服內精英,可才短短幾個小時根本不夠磨合。他個人再強,失去控制和遠程DPS,靠自己跟近戰雙治療根本敵不過我們。等幹掉他們的治療,akak眩暈了榮威自己,風邪沖回來兩下做了近戰,大家一起上,将榮威的血皮磨光,等屏幕上血紅的勝利兩個字出現,我才發現自己已經一腦門子汗了。
“榮威這下顏面盡失了吧。”叨叨說着風涼話,大家也沒急着補充藥品,因為下場就是我自己。之顏還高興的說了句:“我點開始啦。”
把屏幕切到我自己的號,小受方孤零零站在場中,對面都是熟悉的ID,我聽見耳朵裏風邪的指令:“裸奔吧,讓丫放個絕招,咱們去歇歇。”果然,讀條時候這幾個貨就不管不顧脫了裝備,只剩下新手裝,之顏到底是女孩子不好意思,只俏生生站在那兒。讀條結束,我瞬移到中間放了個絕招,果然他們都躺地上了,之顏卻還有幾點血皮。
我突然就下不去手,我怎麽舍得真把她打沒呢?于是耗着時間,根本不顧那幾個鬼哭狼嚎讓我趕緊動手。之顏倒好脾氣,一個字都不說。直到讀條結束,因為我的血量完好無損,之顏的血雖少到底活着,我在想或許還得打下去。之顏卻選擇了認輸,系統提示我取得比武招親的勝利,和之顏姑娘不打不相識,喜結良緣,已然定親。
“不打了,再打下去手指頭要斷了。”之顏随口說,卻不知道我已經心花怒放。可不等我高興,卻見系統通告我們訂婚的消息後緊跟着榮威的喊話:
“之顏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勾搭上小受了吧,也不看看自己什麽德行!整隊故意輸給老鄒,看來你們早就有一腿吧。當初請你擊殺八千裏我們莫名敗北,難道不是你做的手腳?”
這一下我徹底暴怒,卻冷靜得很。一言不發看了看自己背包,嗯,東西齊全。我關了語音,飛到經常pk的塞外,指定了生死之戰——玩家開啓一對一生死之戰,敗者随機掉落裝備三件,掉十級。很快系統公告就出來,消息框不停閃動,我想都不用想,鐵定是風邪他們幾個問話。但這時候卻誰都不想接觸,我只發了個公告:“榮威,來戰。”
這或許是從小看戰争片恐怖片給我這樣不冷靜的性格,其實哪怕最後贏了,我也是根本料不到的。單挑我不占優勢,卻選擇這麽極端的方式。後來自己想想,大約一直認為一定會贏吧。
記得一開始是被榮威的寵物打的不敢現身,強開了隐身藏匿起來。榮威就找着方位丢技能意圖把我炸出來。隐身是有時限的,動手即破除效果。我憤怒極了,卻冷靜極了。等到狀态全部加好,開了法力盾先群減榮威的寵物,再依靠完美的走位和距離控制對榮威放技能。絕招起手太慢根本不能用,生死戰的場地是插戰旗的百米之內,于是便能看到一個小受方在塞外疾跑的傻缺樣,和榮威提着棒子屁股後邊追我的更傻的傻缺樣。不知怎麽,越打我越有信心,甚至竄到榮威身邊暴出兩次暴擊,但他有一個逆天技能,吃寵物加一半氣血,這讓完全靠血瓶的我太吃虧了。
打了多久不記得,我只記得把操作走位發揮到了極致,最後爆出絕招,放出滿屏雷火,榮威倒下時候我的氣血也就剩下一百來點,血管幾乎的空的。
但我贏了。
這之後婚禮舉行,我們似乎是堂而皇之的一對。知道我身份的都覺得大家一起玩,也沒啥。可我們倆卻慢慢不一樣了。會在一天任務結束後,一起去天宮看看月色,看看桃林,會臉紅心跳的聊天。終于有一天我先開了口:“小顏,我好像是挺喜歡你的。”
“那寒假時候,我去找你玩兒,好不好?”她過了半分鐘才回答,卻讓我樂開了花。
而在當初的激蕩游戲中,這場插曲最終為我們在一起埋下種子。盡管後來固定隊慢慢淡出游戲,偶爾一起約着玩玩,甚至akak賣號自此江湖難見,我也固執地保留着兩個人的賬號,沒事兒上去看看。
那是我們初識的地方,我永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