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穆天璋和蘇泛像是陰謀家似的在書房裏長談了一個多小時,這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蘇泛将早上收到的鞋子和那天晚上帶回來地擺放在一起,瞧着地上的一雙鞋,這才略微放了心。比起生死未蔔地了無音訊,這種收到綁架勒索的消息反而使他定下心來,穆威的目的很簡單圖財而已。他無意去指責這種行徑,因為他也沒光明正大到哪裏去,前段時間的确是他和穆天璋暗中勾結搶了穆威的一批價值千萬的東西。然而将主意打到蘇湛的頭上,卻是犯了他的大忌。
蘇泛的面上是一片冰冷,十指交叉地放在偌大的桌面上,心裏已經開始做起了各種盤算。
地牢的門被打開,一股潮濕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蘇泛讓手下留在外面,獨自一人走了進去。這裏頭目前就只關着嚴從嘉一個,對于自己從小帶大的這小子,他是沒什麽好害怕的。蘇泛瞧着和和氣氣,其實折磨人的手段是層出不窮,然而他并不打算将那些手段用在嚴從嘉身上,十年的朝夕相處自然是不假,更還看在嚴從嘉的父親的份兒上。當年那支帶血的竹蜻蜓他是一直珍藏着,那是少有的幾份對他的真心實意之一。
嚴從嘉蜷縮在角落裏,一聽門響正以為是有人來送飯了,他剛想再次請求來人向大少通傳一聲,沒想到蘇泛卻是突然出現在地牢唯一的一道光束裏,陽光透過小小的排氣窗投了進來,照得那一束光裏的灰塵滾滾無影遁形。蘇泛是微微眯着眼居高臨下地打量着自己,面上倒是一片清明沒有任何表情。
“大,大少……”被不理不睬地關押了幾天,嚴從嘉乍一見到蘇泛心酸委屈都有,差點沒落下淚來,剛一擡腳卻是帶動了鐐铐嘩嘩作響。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只不過是個階下囚而已,是沒有資格再像從前那樣站在蘇泛身旁。
蘇泛微微垂眼,不帶感情地敘述道,“穆威綁架了阿湛向我勒索五千萬的錢和東西,小嘉,這五千萬裏頭你能分多少?你我二人的情誼值多少?”
嚴從嘉先是一愣,滿臉地不敢相信,他對大少的心意居然拿錢去衡量?自己這些年生死追随的忠心,居然拿錢去侮辱?他啞然失笑地看了蘇泛一眼,心想,自己的這一片心意啊,真真是要被白糟蹋了。可他不甘心。
“大少——”嚴從嘉頓了頓,“人,是我故意放走的。”
蘇泛臉色一冷,手裏已經攥起了殺意。
嚴從嘉仰頭看着被自己一向奉為偶像似的蘇泛道,“可我都是為了您好!”
這次倒換蘇泛啞然失笑了,他微微翹起唇角,“為了我好?你說,你和穆威裏外勾結地竄通起來綁了我弟弟向我要錢,是為了我好?小嘉,你真是不學好啊。”
“大少,你說我什麽都可以,但是我絕對沒有和穆威勾結,二少被綁架的事情,我是一點也沒有參與。”
“那你為什麽故意耽擱我回家的行程?”蘇泛冷冷地問道。
嚴從嘉下了床,嘩啦啦地拖着鐐铐挪到蘇泛面前,卻是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他的手已經開始發炎化膿疼到要沒了知覺,然而還是一把抱住蘇泛的大腿。嚴從嘉将頭抵在蘇泛的身上,嘆氣似的說道,“大少,您不能二少在一起,不能……我只想,我只想讓您少和二少在一起,沒想到會剛好讓穆威鑽了空子,從嘉絕對不可能背叛……二少,二少是您親弟弟,你們在一起,有違兄弟倫常……”
蘇泛聽完嚴從嘉喃喃自語似的一番言論,眉頭一擡卻是問道,“你怎麽知道的?”蘇泛并不覺得自己和蘇湛在一起有什麽罪過,他不怕別人知道,但是父母尚在,要是自己和蘇湛的事情被父母得知……
“那天您和二少從清邁回來,把宅裏的人都清空了,我以為發生了什麽就想去看看,結果……”嚴從嘉說起那天的事情還是覺得尴尬,替自己也替大少尴尬,任誰和自己的弟弟發生這種事情都覺得面上無光。男人,兄弟,簡直無法想象這種事情會發生在大少身上。
蘇泛彎下腰,拎着嚴從嘉的領子道,“記住,這件事情要是讓第三個人知道——嚴從嘉,不要怪我無情無義。”
嚴從嘉卻是執拗了起來,未受傷的手也是緊緊搭在蘇泛抓着自己的手上,“大少,您想要玩什麽樣的人沒有!為什麽非得和親弟弟攪和在一起,兄弟倫常,這是亂倫,會毀了你的!”
蘇泛這下是真地笑出聲了,他微微眯着眼睛,笑意從幽深的眸子裏湧現出來,五官生動鮮明,倒是讓人覺得和向來板着一張臉覺得不可接近的蘇湛有了幾分相像,因為統一有一雙睫毛和眼睛都堪稱漂亮的眉目,“你錯了,小嘉。兄弟倫常,倫理道德又如何?為了阿湛我去死都可以,更何況這些俗世倫理,我不在乎的。”蘇泛十分輕蔑地說道。他蔑視這世間一切道德準則,倫理規範,比起和蘇湛在一起,這些東西又算得了什麽?
蘇泛放開嚴從嘉,視線落在他傷口開始惡化的手上,他并不打算派人醫治這只手,就這麽爛着痛着,給嚴從嘉一個刻苦銘心的教訓。
嚴從嘉愣愣地坐在地上,似乎不太相信蘇泛話,他剛開始甚至只是以為大少的确是不想走尋常路和自己的弟弟玩一場而已。可現在蘇泛明确地告訴他,不是。他是真的喜歡蘇湛,不,應該是愛,因為大少說,為了蘇湛他連命都可以不要……
他跟蘇泛在一起十年,雖說這十年是大少帶着他,提拔他,栽培他。可自己的心意呢?這十年,他從沒有離開蘇泛半步過,任何艱難險境自己都陪他闖過來了。而現在蘇泛說為了蘇湛他可以去死……
“大少,從嘉為了您也可以去死……”嚴從嘉只覺得心口悶到無法呼吸的程度,他以為蘇泛誰都不愛,那麽沒有區別,由他嚴從嘉陪着蘇泛。可原來蘇泛不是誰都不愛,自己的滿腔情義一番心願都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蘇泛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動作像是憐憫可語氣卻是十足無情,“可我不需要。”
嚴從嘉只覺得這句話是比那天打在手上的一槍還疼,因為這是一刀直戳了自己的心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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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天璋進了書房,皺着眉對穆百說道,“阿爸,我剛給他的府宅打過電話,但是下人說大哥出去了好幾天沒回來了。”
“媽了個逼的,王八崽子!難道真的把蘇家的小兒子給綁架了?”穆百喃喃自語着摸了摸腦袋,一想到如果是真的,那麽後果不堪設想,他也不是沒想過遲早要把蘇家給滅了,趁機一家獨大。他這些年以毒養軍、以軍護毒的效果是非常顯着的,鼎盛時軍隊人馬可以達到七八千人,然而蘇家經過臺灣當局多次撤兵,實力是大大不如十年前。可蘇泛這幾年靠着不要命似的經營軍火居然有了起死回生的作用,也許人馬未必有自己多,但是軍火裝備的實力是絕對不容小觑。
“那小子都勒索了什麽東西?”穆百正色問兒子道。
“據說武器加現金等價值五千萬美金。”穆天璋恭敬地回道,“阿爸,要不我親自去把大哥叫回來。”
穆百一聽這數字,閉着眼睛思考了會兒卻是陡然轉了心意,蘇家的小崽子還在手裏呢,“你剛才從蘇家回來,蘇泛是什麽反應?”
“籌現金,準備東西。”穆天璋意味深長地加了一句,“蘇泛很疼愛這個弟弟的,聽說平日裏據就是輕易不讓他出門。”
穆百是奸相十足地笑了笑,“我怕他個鳥!蘇湛還在我們手上呢,不用去叫穆威了,讓他放手幹。就是這幾天你要随時準備好了接應你大哥。”
穆天璋微微笑了下,看着自己的父親回道,“好。”
……
“媽的,這小子病了三天,怎麽就一病不起了呢?”穆威瞧着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泛着異樣的紅,嘴唇甚至有些紫的蘇湛,拍了下他的頭說道。然而他算是一身蠻力動作也足夠野蠻地恰好拍在蘇湛頭上受傷的位置,一下子卻是将蘇湛給拍醒了。那被槍托打破的地方原本是給包紮了起來,然而前天他和穆威再次起了沖突,後者是連着血痂将那處傷口硬生生的又扯了開,直接流了個鮮血滿頭,昏了過去。
這幾來蘇湛是睡得時間多,醒的時間少,甚至有時候醒過來也是昏昏沉沉。然而他不願和穆威浪費心神,只不舒服地呻吟了下又扭頭睡了過去,簡直就是一副病得起不來的樣子。
吳展鴻立即過來打斷了穆威将蘇湛擺弄來擺弄去的企圖,他看着蘇湛的樣子也是一驚,因為看起來是比昨晚更糟糕了,但是今天是贖人的日子可不能出點什麽差錯。
“好了威少,你再打是真要把人打死了。這個節骨眼兒可不能有什麽差池。”吳展鴻嚴肅着一張老臉說道,“咱們的五千萬可是要靠他來換呢!”
到嘴的鴨子又要飛了,穆威滿是不屑地瞥了蘇湛一眼,雖然這只鴨子現在看起來是又弱又髒又亂,簡直沒有下口的地方。
“好了好了,我的參謀長,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營地布置好了沒?”穆威轉了個話題問起了正事。
“都布防好了,況且咱們只許蘇泛帶一百人進營地,區區五十個人是戰不過我們的。”吳展鴻笑眯眯地說道,“就是這蘇二少看起來不大好,到時候我怕蘇泛他——”
穆威擺擺手滿不在乎地說道,“給他打一針嗎啡,立馬就有精神了。”
吳展鴻眉頭一皺,“這恐怕不妥吧——”
“那你怎麽辦就怎麽辦吧!我不管了,等下看到他能站起來就行!”穆威嫌惡地瞧了蘇湛一眼,只覺得這家夥美歸美但是實在是太柔弱了,沒折騰幾天居然病成了這副模樣。
吳展鴻待穆威走了湊近了蘇湛,那二道子軍醫說這蘇家二少爺估計心髒犯了點毛病,但是具體是什麽他也說不出來,這幾天是全靠着消炎藥和抗生素吊着。
蘇湛隐約覺察到穆威是走了,猛地一睜眼卻是使盡了全身力氣抓住了吳展鴻的領子,斷斷續續地喘道,“老,老王八蛋,你,你要是,敢在我身上,用,毒品,我直接咬舌頭!”
他上一世再混蛋的時候都沒碰過毒品,因為這東西是死都不能沾。蘇家的軍隊更是,一旦誰染了鴉片膏子,那是直接活活打死。要是因為被綁架而染上毒品,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更怕蘇泛失望難過。
他知道,這幾天蘇泛一定很擔心自己,甚至能夠想象得出他哥哥焦急擔憂的樣子,必定是眉目平淡只嘴角抿着,因為那人一向是隐忍,照蘇泛的性格非得忍出一口血來不可,他不能再惹出更多的事情來了。
吳展鴻板着臉将蘇湛的手拉開,“二少你就放心吧,就是給我吳某人撐着,千萬別死了好。”随即他命人将蘇湛好好擦了擦臉,露出幹淨的面目,然而頭發和傷口被血痂糊了個亂七八糟近看是一片猙獰,不過總算看着像個人了。
蘇湛只覺得自己被人拖了起來擺弄了好一陣子,又被人架着出了房間,猛烈的陽光直刺在臉上,讓他毫無力氣睜開眼睛,是疲憊到至極地又昏了過去。
“穆威,我的人就在下面,你不要和我搞什麽花樣。錢和武器我都運來了,整整五十大車,你的人自己數清楚。”蘇泛身邊是空無一人,并且除了手上的一串佛珠更是空無一物,連他平日裏貼身的一把勃朗寧都被卸了下來。
穆威先是張狂地笑了幾聲,身後跟着一排荷槍實彈的護衛讓他膽量十足,而這裏是他布防得森嚴的大本營,更是讓他底氣十足。
“怎麽樣,蘇大少,當初我願意出一筆款子把貨給贖回來,你們蘇家是欺人太甚推了個幹幹淨淨,現在如何?你花了兩倍的代價!”穆威昂首說道。
“爾虞我詐,認賭服輸,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不過,你要我付出兩倍的代價我也願意,就是,我得先看看我弟弟。如果蘇湛有任何閃失——”蘇泛頓了頓道,“那今天我和你同歸于盡在這裏陪我弟弟上路,多點人熱鬧熱鬧,阿湛也不會覺得孤單。”他撣了撣衣角,雲淡風輕地說着,卻是讓穆威莫名地覺得有些不快——因為瞧着蘇泛的意思,如果蘇湛真有什麽,那他的确是會豁出了命絕不善罷甘休。
“放心,蘇大少,我沒懂你寶貝弟弟,我只要我應得的東西。”穆威說道。從指揮大樓上跑下了一個人,匆匆忙忙地對着穆威耳語了幾句。
穆威聽了消息卻是展眉一笑,“我的人已經收到一千五百萬美金的彙款了,好好好,蘇大少果然是言而有信。來人,把咱們的二少爺給請出來!”
蘇泛微微眯了眯眼睛,卻是覺得整顆心都要揪到了一塊兒,然而再看到那被人架着出來的身影之後,眼裏是驀地燃起了兩團火。他只覺得嘴裏緊緊咬着的牙都要被自己咬碎,可他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手已然是攥緊到了發抖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