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窗外雪下得越來越大了,院子裏靜得不行,遠處宿舍裏偶爾倒是有些聲音傳過來,女孩們扯着嗓子嬉笑打鬧,一派無憂無慮的模樣。
見鐘瀝沒答話,阮阮仰着頭,又加大了一點聲音,問他:“鐘先生摸過了,我退燒了嗎?”
鐘瀝手腕忽而一轉,緊接着整個手掌都覆到了阮阮的額頭上。
她的額頭還是很燙,襯得他溫熱的手都顯得有些涼了。
她額前的頭發也被之前汗濕了,雜亂地貼在額頭上,鐘瀝把那些碎發捋到一邊,阮阮任他動作,沒有動彈。
半分鐘後,他才将手拿開,轉身繼續去給她盛粥。
“還在發燒。”他說。
阮阮恹恹地“哦”了聲。
鐘瀝把粥遞給她:“怎麽?”
阮阮說:“也不知道下午分組怎麽樣了。”
鐘瀝說:“你不是說,只是随便參加一下,怎麽還關心這些?”
阮阮一怔。
熱粥滾進喉嚨裏,很熨帖地暖着她的胃,鐘瀝卻像是只是随口一問,并沒有追問她的答案。
阮阮往外看了看,又說:“對了,您怎麽會在這裏?”
她早就想問了,剛剛一打岔忘了,鐘瀝說:“你大概忘了,我是導師。”
阮阮翻了個白眼,毫不留情地拆穿:“您就是裝裝樣子,這個環節你來了也沒什麽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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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裏含着粥,這話也說得含含糊糊的,自個兒還以為自己藏得很好,鐘瀝卻是氣笑了:“我發現你生病之後,膽子變大了。”
阮阮被嗆得咳嗽了兩下,警惕地看着鐘瀝。
鐘瀝卻沒再繼續追究,只說:“降溫了,順便給家裏小朋友送兩件厚衣服。”
“……小朋友,桑淼嗎?”阮阮試探着問道。
鐘瀝眼睛忽地往下一瞥,阮阮挪開了視線:“我瞎猜的。”
鐘瀝看了她片刻,阮阮解釋道:“我以前聽你……聽你……”她話說到一半,卻又不知道怎麽接下去了,耳後一片通紅。
總不能說,我以前聽你在床上叫過什麽“小桑”吧?
不過,桑淼和鐘瀝的關系,也的确只是阮阮的猜測,主要是,桑淼實在太小了,四、五年前,她還沒有成年……
阮阮眨了眨眼,不由得再一次擡頭看向鐘瀝,一副懷疑人生的模樣。
鐘瀝該不會……
鐘瀝打眼一看就知道這小姑娘在想什麽了,他真的很想敲開她的腦袋看一看裏面究竟是什麽構造,這麽離譜的事,虧她想得出。
鐘瀝及時制止道:“她姐姐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
“哦。”原來如此。
阮阮繼續低頭吃東西,氣氛一時尴尬起來。
阮阮默了默,又沒話找話道:“醫生什麽時候回來?”
鐘瀝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說:“聽說有練習生扭到腳了,應該還有一會兒。”
阮阮百無聊賴地又“哦”了一聲。
北風獵獵,隔着玻璃傳來一陣類似于野獸怒吼的聲音。
阮阮看了看鐘瀝擱在桌面上的手機,鬥膽問道:“我可以用一下您的手機嗎?”
鐘瀝疑惑地看着她。
阮阮說:“太無聊了,我刷會兒劇。”
是她之前看了一半的,一部關于暗戀的電視劇。
男女主分開多年,再次相逢,夙願成真。
她現在才看到二分之一,男主角還沒有将自己的心跡表明。
劇情很慢熱,但畫風很溫柔,阮阮看得快要睡着。
鐘瀝掏出了電腦,開始坐在旁邊處理工作郵件。
看到某個地方的時候,阮阮其實腦子裏過了一下——鐘瀝很閑嗎?給桑淼送完衣服為什麽還不趕緊走,為什麽要留在她的病房裏?
但困意來襲,容不得她多想,她腦袋一點,人快要磕到面前的小桌板上時,陡然被一雙手托住。
鐘瀝皺了皺眉,怎麽額頭還是這麽燙?
阮阮覺得難受極了,雖然屋裏開了空調,她身上還蓋着很厚的被子,但是還是冷。
不僅冷,全身的皮膚都好像被針紮着似的,刺刺的痛。
她嘤咛了一聲,迷蒙地睜開眼,眼前人影憧憧。
鐘瀝拿起手機,不知道撥通了誰的電話,她隐約聽見他在問:
“怎麽還沒退燒?”
“什麽時候回來?”
“我帶她出去治……”
話未落音,眼前倏地一暗,阮阮還能聽見電話那頭的醫生像是說了一句髒話:“靠!怎麽停電了!”
停電了,他們這邊又偏僻,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人來修。
最重要的是,雪封住了路,這麽晚,而且雪依然還在下,這邊又是山路,車子開不進來,人也出不去。
網上全在大肆報道這場突如其來的多年難遇的大雪,才下幾個小時,路上的積雪就已經到人的小腿。
對此,有人歡喜,有人憂愁。
屋裏的暖氣在漸漸抽離,阮阮将被子又裹緊了些,嘟囔道:“好冷啊。”
鐘瀝盯着自己在十秒前因沒有電而自動關機的手機,無言了片刻,彎腰去給阮阮掖被子。
醫生一時半會兒怕是過不來了,就算過來也沒用,這黑燈瞎火的,要怎麽治病?
好在電腦還有一點餘電,只是停電了,沒有網,他就着電腦屏幕的光,把阮阮裹得嚴嚴實實,才有些煩躁地靠到椅子上。
阮阮其實沒睡着,她就是難受,下意識覺得躺下會舒服一點,但并沒有。
她的呼吸都是灼熱的,整個人縮在被子裏不敢動,一動就冷得更厲害了,鐘瀝想了想,把自己的大衣脫了下來,蓋在阮阮身上。
她好瘦,整個人裹進被子裏後,就變成了一個細細長長的蛹。
鐘瀝這樣想着,突然有個什麽東西從大衣口袋裏掉了出來,他拿起來一看,才發現是個煙盒。
裏面就只剩下一支煙了,他倒着磕出來,看了看阮阮,又走到門口,才銜在嘴裏點燃了。
門半閉着。
遠處的練習生們激動瘋了,嗷嗷地大叫着,像學生時代突然停電的晚自習,本來要上課呢,突然因為這場意外而取消了。
大家就開始歡呼,亢奮地坐在座位上等待着老師下達“放學”通知。
教室裏鬧成一片。
鐘瀝突然想到,他第一次見到阮阮,就是在那樣一個晚上。
那時她正在念高三,他因為一些事情,恰好去他們學校走了一趟。離開時,停電了,他從教師的辦公室裏出來,看到坐在窗邊和同桌打鬧的她。
那時的她臉龐還未完全張開,看起來青澀極了,鼻尖上有幾顆小雀斑,在燭光中歡快跳躍。
不知同桌究竟講了什麽笑話,她笑得東倒西歪,目光掠過窗外時,恰好看見他。
夜色裏一道颀長挺拔的身影,那時的他亦不像現在這般冷峻,面上還帶着幾分少年氣。
穿黑色襯衫,戴棒球帽,耳朵裏永遠塞着耳機,走路時,也像是在跳舞。
格外富有節奏感。
許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視,他突然側過頭來,四目相對,阮阮彎起眼睛,忽地一笑。
像開在暗夜裏一朵明媚的花。
從沒在學校裏見過這個人呢,阮阮想。
同桌從後面拍拍她:“看什麽呢,阿阮?”
阮阮收回視線,搖搖頭。
後來再見面,便是在南城某個聲色場所的包間外,她滿身酒氣,跌跌撞撞不知從哪裏跑出來,一頭撞到他的懷裏。
她身後還跟着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鐘瀝見過臉,對不上名字。
那人一見是他,臉上立時露出谄媚的笑:“抱歉,家裏養的小東西不聽話,喜歡亂跑,沖撞了鐘先生您,我這就替她向您道歉。”
他邊說話邊作勢要上前來拉阮阮。
女孩在他懷裏抖得厲害。
她的手緊緊抓着他的衣襟,也不知究竟鼓了多大的勇氣,聲音裏帶着抑制不住的哭腔。
“鐘先生,我很喜歡您,喜歡您很久了,我……我可以做您的女朋友嗎?”她說。
鐘瀝淡淡垂眸。
他其實不常來南城,但南城幾家勢力變|革他還是多少有些了解的。阮家的小姑娘,據說現在是盛川的未婚妻,怎麽落魄成了這個樣子?
他久久不說話,三人在走廊裏僵持着,中年人臉色黑得厲害,眼睛死死盯着阮阮,像一條正在吐信子的毒蛇。
鐘瀝的手落在她的後背上,她只穿了件禮服裙子,大半個後背都露在外面,光滑的皮膚被他的手掌一碰,很快便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似乎是笑了一聲:“哦?有多喜歡我?”
阮阮身子僵住,就在鐘瀝快要不耐煩的時候,她突然踮起腳尖,吻住了他的唇。
她先前喝的酒大抵是梅子味兒的,有些苦,有些酸,有些澀,就像她整個人一樣。她從來沒有主動吻過誰,完全不得章法。
像一只小獸,窩在洞穴裏,啃噬着自己春天屯進來的食物。
她的嘴唇也是軟的,就像她整個人一樣,就像她的名字一樣。
她的雙手抓着他的雙臂,閉着眼,小心地探出舌頭,舔了舔他的唇瓣。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她的眼淚一直在無聲地往下掉着,睫毛已經濕透了,臉也濕透了。
但她神情虔誠,就好像——他真的是她喜歡了很久的人似的。
他嘆了口氣,捏住她的下巴,她的嘴巴被他捏得有點變了形,半張着,像只懵懂的小鹿。
有點可愛。
他的手指擦了擦她的唇瓣,上面僅剩的一點口紅也被他擦花了。
他漫不經心擡眸看向那個中年男人,神色冷厲,那人神情僵了片刻,才不懷好意地笑道:“這不是我的人,恐怕鐘先生得經過盛總的同意。”
作者有話要說: 鐘瀝:盛總是誰?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呢。(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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