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宿舍頂樓有一片很大很大的天臺,因為天太冷了,平常很少有人來。
阮阮一上去,就被冷風灌了滿脖子,桑淼也嫌冷,停在樓梯最後一個臺階上,不肯再往上走。
她們倆索性就在樓梯上講話。
其實也沒有什麽好聊的,要是擱在以前,阮阮才懶得跟她說那麽多。但大概是人年紀漸長,心也跟着變軟了很多。
阮阮看着桑淼,還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看得出來,很喜歡跳舞,懷揣着滿腔熱血,但大抵與成長環境有關,不太會說話,不懂得如何與人交流。
這樣的性子,說實話,不适合待在娛樂圈。但好在她背後似乎有人可以為她撐腰,可以為她免去很多麻煩。
阮阮背抵在牆面上,從口袋裏摸出一根棒棒糖,拆開了塞進嘴裏。
桑淼就看着她自顧自地吃,絲毫沒有要分一個給她的意思。
桑淼:“……”
桑淼說:“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麽?”
阮阮說:“其實我也不知道。”
桑淼看起來要氣得暴走了:“那你還大冷天找我出來?!”
阮阮彎起眼睛笑了笑:“帶你出來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嘛。”
她是南方人,雖然來到京市已久,但講話時仍難免帶上幾分南方人特有的腔調。糯糯的,格外軟乎乎,偏她又總愛模仿京市本地人講話,兩種口音混雜在一起,有點兒不倫不類。
卻意外地酥軟好聽。
桑淼像是有些煩了,她皺了皺眉,說:“你該不會真以為我嫉妒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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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挑了挑眉,桑淼說:“你哪一點能讓我嫉妒了?選錯班級,怪我自己,但是我今天在F班,不代表我永遠在F班,我今天沒拿到C,下一次去拿回來就是了。”
到底年輕,她講這話時,雖有羞腦,卻格外少年意氣。
“我真正氣的是……”她語聲一頓,看向桑淼,“梁薇她們仿佛覺得我得到的所有,都是你們讓的,但我不需要你們讓。”
“還有,你每次單采的時候,說的那些鬼話,趙伊一都跟我說了,是林冉讓你說的吧?”
她直呼林冉的名字。
阮阮說:“誰讓我說的重要嗎?”
總歸桑淼想要的是成團出道,她背後的人想要的也是她成團出道,只要達到目的就好了,這中間究竟是自己拼來的,還是別人幫助的,重要嗎?
桑淼說:“當然重要!我不需要,聽到了嗎,阮阮,我不需要你讓我,我要贏就堂堂正正地贏!不然等以後每次回想起這一遭,都仿佛自己占了什麽便宜似的,多膈應。”
“最重要的是,我做得到。”
她說完,也沒等阮阮回她,就轉身走了。
北風越過天臺吹過一陣冷氣,樓下人聲漸漸寂靜,阮阮看着她的背影,怔忡半晌,忽然笑了笑。
這笑容一直持續到她回到宿舍,還仍挂在臉上,溫千雅奇道:“你怎麽突然這麽開心?”
阮阮捏了捏她的臉,說:“沒什麽,就是突然覺得有點羨慕你們。”
溫千雅:“我們有什麽好羨慕的?”
阮阮說:“你們年輕呀,年輕真好。”
她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的,溫千雅茫然地看了她片刻,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把吹風機遞給她,然而阮阮的頭發剛剛已經在天臺上吹幹了。
而沒吹幹頭發就出去吹冷風的直接後果就是,隔天她發燒了。
起先她還打算撐一撐的,錄完主題曲MV之後,就要開始進行第一次公演的選曲和組隊了。
每一隊的C位由A班的幾個學員分別來擔當,歌曲也是由她們抽簽随機選的。
在阮阮上臺之前,溫千雅就小聲問過阮阮,想選哪首歌。
阮阮整張臉都紅撲撲的,雖然努力用粉底遮蓋了,但臉上的熱意還是不停往外透。
而且,不知是不是發燒的緣故,她覺得自己的視力似乎也變差了,所有的東西,只要距離遠一點,在她眼裏都變得朦朦胧胧。
她眯起眼,目光在屏幕上那幾首歌名上過了一圈,說道:“希望能選到一首主vocal的吧,跳舞我怕托大家後腿。”
“我都行,那你到時候你悄悄給我做個暗號。”溫千雅擡手摸了摸阮阮的額頭,擔憂道,“你真的可以嗎?”
“沒關系。”阮阮說,其實早上她已經找過醫生拿過退燒藥了。
由于主題舞考評的時候,阮阮得分最高,故而她是第一個上去抽簽的。抽簽結果暫時不向練習生們公布,因為她們到時候要盲選。
阮阮拿着紙條走到指定給她的房間裏,對着自己的跟拍攝影師打開紙條,看到上面赫然寫着——《I Got You》.
她鼓了鼓腮幫子,臉上露出喪氣的樣子來。
小編導說:“怎麽,不喜歡的嗎?”
阮阮說:“沒怎麽聽過,但是剛剛聽那一小段片段,感覺很需要舞蹈功力很好诶。”
她的頭越來越暈,臉也越來越紅,整個人像踩在棉花上,講話也軟綿綿。
她自從參加比賽以來,在衆人面前,一直是淡淡的,仿佛什麽都不在乎的模樣。工作人員第一次見她如此軟萌的一面,小編導說話的聲音也忍不住放輕了些:“害怕跳舞嗎?我記得你主題舞跳得很好。”
阮阮頭腦發昏,狀态放松了不少。
“你們不知道我為了跳好,廢了多大的力。”
小編導說:“但是聽別的練習生說,沒有看到你在練習室裏練習呢。”
阮阮睜大了眼,像是有些懵,她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說:“反正我練了,不然我是天才嗎?”
小編導忍不住笑出了聲。
阮阮又問:“有水嗎?”
其實房間角落裏就有,她慢吞吞走過去,聽到小編導又問:“那你希望哪些人加入你的隊伍呢?”
“跳舞好一點的吧。”
“不怕萬一這首歌實際上是要求唱歌比較好?”
阮阮說:“沒關系,有我。”
桑淼剛進門,就聽見阮阮這一句狂狂的話。
桑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人,還真是好幾副面孔。表面說着自己什麽都不在意,結果呢,在人看不見的地方,竟然說出這麽傲的話。
也不怕到時候節目組使壞給你剪到正片裏挨罵。
桑淼深覺自己操碎了心,她抿了抿唇,自己也搞不懂自己究竟哪根筋搭錯了,她對着鏡頭說:“她發燒了,在說糊話,她平時很謙虛的。”
她們後來的練習生都是根據歌曲來選擇自己想要去的隊伍,桑淼進來之前,并不知道裏面的人是誰。
阮阮聽到聲音回過頭來,她的頭疼得厲害,其實并沒有分辨出究竟是誰的聲音。她眯了眯眼,剛要說話,突然整個人天旋地轉。
……
阮阮醒來時,天已經快黑了,她透過床邊的玻璃窗望見外邊一片灰白的天空,像是暴風雪來臨之前的天氣。
幾只麻雀從樹枝上掠過,叽叽喳喳,莫名透着一股北方冬日特有的冷肅。
她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應該是在節目組的醫務室裏,病房很簡單,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以及病床前一張椅子,就沒有別的東西了。
她床前的鐵杆上挂着幾瓶吊瓶,手背上貼着酒精棉,估計是她昏迷期間打過吊針。她現在感覺好多了,就是大概汗流太多,全身粘膩得難受,然後全身還是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她看了一眼牆上的鐘表,下午六點一刻,也不知道白天的分組到底怎麽樣了。
醫生大概去吃飯了,整個醫務室裏安靜得吓人,阮阮在思考自己是先回宿舍,還是在這裏等一會兒。但是又怕醫生有什麽囑托,她想了想,還是決定繼續躺着等一會兒。
過了大概幾分鐘,走廊裏忽然有腳步聲穿過來,像皮鞋的聲音,也有點像高跟鞋的聲音。
腳步聲在她門前停下,她側頭看過去,臉上露出一點驚訝來。
鐘瀝身上穿着一件深青色大衣,風塵仆仆從外面趕來,肩上頭上還星星點點墜着幾片落雪。
阮阮下意識轉頭看向窗外,才發現短短十分鐘,外面居然就下雪了。
鐘瀝看她醒來,臉上緊繃的神色松下一些,他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進屋來,問阮阮:“感覺怎麽樣?”
阮阮目光落在他手上提着的保溫桶上,神色有些複雜。
“好多了。”她說。
鐘瀝點了點頭,把保溫桶放到桌子上,探過身來想摸一摸阮阮的額頭,未料手剛伸過去,阮阮突然一偏頭。
鐘瀝愣了愣,阮阮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妥了,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早已習慣了鐘瀝的觸碰,可是剛剛那一瞬間,她突然就不想了。
許是想起昨天晚上桑淼的那些話,又許是想到那天趙伊一問她:“你不反抗嗎?”
更多的,是想起主題舞考評之前,鐘瀝問的那一句:“你想要做什麽樣的自己?”
——你想要做什麽樣的自己?
病了一場,那些被她努力壓制起來的、不該有的矯情,好像又悄悄冒了出來。
鐘瀝的目光太有壓迫性,阮阮在他的注視之下,感覺好像有一團雲罩在了自己的腦袋上,她大口呼吸了下,下意識地想要做點什麽,來緩和一下當下的僵硬氣氛。
“鐘、鐘先生,”她說,“我剛剛沒反應過來……”
話說出口,才發現自己嗓子啞得厲害,她輕輕咳嗽了聲,又開始擔心這幾天的練習怎麽辦。
一公之前,她們只有一周的練習時間,倘若再耽誤個幾天……
鐘瀝神色不明地垂着眸,看阮阮明明上一秒還想着如何挽回局面讨好他呢,下一秒就開始走神。
她燒大概還沒徹底消退,臉上仍透着點點紅暈,眼裏壓着點點水光,長長的睫毛半垂,整個人看起來脆弱極了。
膽子也大極了。
鐘瀝收回手,心裏忍不住覺得好笑,他坐到椅子上,有條不紊地把保溫桶打開。
裏面是他讓劉特助去市裏買的排骨粥,熱騰騰地冒着煙。
阮阮瞬間被拉回了神思,輕輕嗅了一口,好香。
鐘瀝看着她饞得不行的樣子,面無波瀾地一勺一勺把粥盛到碗裏,才轉過頭,用着同方才一模一樣的口吻問阮阮:“好點了嗎?”
阮阮一愣,她咬了咬牙,聲音軟了些:“鐘先生。”
她已經大半天沒有吃東西了。
鐘瀝無動于衷。
阮阮撐着床板坐起來,看了一眼鐘瀝擱在桌面上的手。
沒錯,和什麽過不去,千萬別和自己的胃過不去。
她忽然一彎腰,額頭觸上鐘瀝的手背。
冷熱相碰,鐘瀝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阮阮眉眼彎彎:“您覺得呢?”
作者有話要說: 鐘瀝:糟糕,心動了!
阮阮:別多想,你不過是個工具人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