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周煜話音一落,棚裏便是一片竊竊私語,向小園看了一眼阮阮手裏的牌子,問她:“你想換嗎?”
阮阮說:“看有沒有人想跟我換吧。”
她剛說完,桑淼就走了過來,阮阮目光落在她手上寫着“五天班”的紙條上,有點沒弄清楚狀況,桑淼臉上露出幾分懊惱的神色:“拿錯了。”
阮阮:“哦,所以你想跟我換?”
桑淼抿了抿唇,半晌說:“我覺得你去五天班,更好。”
阮阮說:“是我去五天班更好,還是你去一天半更好?”
桑淼想了一會兒,說:“都有吧。”
阮阮不由得笑出了聲。
向小園扭頭看她一眼,明明剛剛阮阮還随和得要命,怎麽突然間就變臉了?
“不換。”她說。
桑淼像是對這個答案有點驚訝,又有一點被拒絕的惱怒,她皺了皺眉,連放狠話都是小女生式的,她說:“那你好自為之!”
等桑淼走遠了,向小園才問:“為什麽不跟她換啊?”
阮阮瞥了眼旁邊的小編導,嘆氣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等你長大就懂了。”江湖需要一個惡人罷了。
分好班之後,練習室以及訓練所穿的衣服也相應地分開了。阮阮一直覺得各大選秀這按衣服顏色分班級的習慣,殺傷力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從回宿舍以後,桑淼就沒給過阮阮好臉色,宿舍裏其他幾個人雖然也不咋喜歡桑淼,但假若要從阮阮和桑淼中選擇和誰站隊,她們都會毫不猶豫選桑淼。
只有溫千雅依然□□地站在阮阮這邊,悄悄問她:“你和桑淼是不是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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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如實道:“她要跟我換班,我沒答應。”
溫千雅說:“答應不答應本來就是你的事,怎麽能因為你不答應就生氣呢?你又不欠她的。”
阮阮揉了揉她肉嘟嘟的小臉,道:“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麽想就好了。”
不過好在阮阮只有二十四小時的時間就要進行考核了,故而她只匆匆回宿舍短暫休息了一下,就又奔向了練習室。
就一天時間,學會一支舞,是真的很難。而且這是主題舞考核,也就是說,不僅要學會跳舞,還要記住歌詞和音樂。
唱歌對阮阮來說,就簡單多了,她僅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搞定了。接下來就是跳舞。她沒有基礎,只能記動作,抱着個iPad,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死摳。
但還是不行,不熟練,動作不到位。
一天班裏有個跳舞很厲害的,特別耐心地帶着她跳了一會兒,阮阮不好意思占用別人太多時間,索性自己去找了個空房間慢慢練。
主題舞動作其實挺複雜,特少女,歌詞也少女,每一句都在講——青春就是要拼盡全力啊,就是要勇敢,就是要去追逐自己的夢想。
她邊跳邊跟着輕哼,歌詞從唇齒間好像慢慢又滲透她的心髒,她身上衣服都濕透了,大汗淋漓地躺在地板上。
外面天已經黑透了,其他班的人已經去休息,只有一天班的人還在争分奪秒的練習。
晚飯時間已經過去很久,溫千雅找不到阮阮,提着晚飯走到練習室區域的時候,鐘瀝剛從外面進來。
他名義上也是導師的一員,但實際上大多數時間他都是不在的,他的參與不過是個噱頭。
溫千雅老遠就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人往這邊走,鐘瀝來這邊時,通常不帶助理,劉特助将他送到地方就離開了。
溫千雅平時看着膽大,但她特別怵老師啊、領導啊之類的人,尤其是鐘瀝,做慣了上位者,渾身上下都透着弄弄的冷硬氣質。
她驚得腳步下意識一頓,但還是弄出了動靜,鐘瀝側頭看過去。
溫千雅沒話找話地解釋:“我去給阮阮送吃的……”
鐘瀝挑了挑眉。
溫千雅又說:“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也找不到人,晚飯都沒吃。”
阮阮終于把一套動作捋順,她盤腿坐在地上,這才察覺出胃裏空落落地在翻攪。
她看了一眼牆上的鐘表,已經是夜裏十一點一刻,距離明早的八點考核,還有不到七個小時的時間。
她中午倒是囫囵吞棗去吃了點,從那之後就滴水未進了,餓意後知後覺漫上來,也不知道食堂這個點還有沒有飯了。
她站起身,許是太累了,頭腦一陣眩暈。
門在這時被人從外面推開,她眯着眼看過去,待胃裏那陣惡心勁兒過去了,才看清來人是誰。
但可能是實在太累了,她的大腦有些遲鈍,愣了半天才略顯驚訝地喚道:“鐘、鐘先生?”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裏的保溫桶上。
鐘瀝沒理她,徑自走過去把東西放到桌子上,又打開保溫桶,裏面飯菜的香味瞬間沿着空氣飄過來。
阮阮的味蕾被狠狠刺激到,她吞咽了一下口水,眼巴巴看着鐘瀝,不知道他這會兒過來是要幹什麽。
冷不防卻聽他問:“還不過來吃?你是打算餓死自己?”
依舊是帶着調笑的口吻,阮阮走過去,又聽鐘瀝說:“你那個小朋友讓我帶給你的。”
阮阮一下子就猜到他口中的小朋友大概是溫千雅。
鐘瀝坐到椅子上,看阮阮狼吞虎咽地吃東西,她是真的餓極了,也顧不上注意形象了,結果沒吃兩口,卻突然被噎住。
她鼓着嘴巴,滿口都是米飯,眼睛淚汪汪看着鐘瀝,像只小倉鼠,整個人看起來可憐極了。
鐘瀝翹起唇角,無奈嘆息:“好好吃飯,不要撒嬌。”
阮阮:“……”撒個屁。
許是她眼裏的怨念太重,鐘瀝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了,從旁邊接了杯溫水遞給她,阮阮一口氣喝完,才抹了抹眼淚說:“謝謝。”
因為還要跳舞,阮阮沒敢吃太飽,吃完飯後又消了會兒食,才打開音樂繼續練習。
她側頭看了一眼還坐在那裏雷打不動的鐘瀝,試探性地問道:“鐘先生不去休息嗎?”
鐘瀝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來,大概意識到場合不對,那煙又被他扔到了桌子上,他剝開一顆糖,懶洋洋道:“看你跳舞。”
阮阮:“……”
她是真的搞不懂鐘瀝究竟是什麽意思了。
鐘瀝并不喜歡她,并且實際上,他心裏有自己喜歡的人,這一點阮阮十分确認。而且當初合約到期時,也是他主動說不會再續約,從臨江別墅搬出來的那日,劉特助叮囑她的話她還言猶在耳——
“認清自己的身份,以後不要再纏着鐘先生。”
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準備先把這個事兒擱一擱,畢竟眼下主題舞考核才是要緊事。鐘瀝不願意走,她也不能趕他,那就盡量把他當成透明人好了。
結果人家自己卻不甘願當透明人——
阮阮踢腿時,他在嘆氣;
阮阮擡手時,他在嘆氣;
阮阮扭腰時,他還在嘆氣。
阮阮終于受不了了,她本來就累了一天了,昨晚也沒睡好,這會兒耐心全被耗盡,她停了下來,喘着氣,滿臉憋悶地看着鐘瀝。
後者對上她的目光,無辜地摸摸鼻子,頓了會兒,他突然站起身。
音樂聲還在繼續,這歌的節奏感十分強,他踩着鼓點,慢悠悠走到她旁邊,就着她的姿勢握住她一只胳膊,慢慢往上擡,“這樣才對。”
他站得離她很近,呼吸就落在她的頭頂。
以前他們也近,但那時都是帶着目的的,他們彼此之間十分清楚自己與對方的關系,故而很少有這種不帶任何欲|望的親昵。
這反而讓阮阮覺得不自在。
因為和一個人維持着某種關系久了,突然轉變,總會讓人不習慣。
鐘瀝忽然說:“你為什麽來參加這個節目?”
阮阮還以為他在暗諷她跳舞不好,甕甕道:“不知道,經紀人讓來的。”
鐘瀝說:“我小時候有段時間特別讨厭圍棋,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讨厭,可能因為到了叛逆期,別人越逼我學,我就越讨厭。”
“但每次考核,我的成績總是圍棋社裏第一。”
阮阮:“诶?”
鐘瀝無所謂說:“反正都花了時間了,總不能讓這時間白費。”
阮阮聽懂了他話裏的意思,但這種實話在某種時候,總是刺耳的,她像是賭氣般道:“你的時間珍貴,而我的生命裏其實有很多這樣的時間讓我去揮霍。”
她低着頭,其實語氣有些嗆,除了最開始認識的時候,這幾年阮阮其實很少用這種語氣同鐘瀝講話。
可能實在是太累了吧,她無暇再去顧及其他。
鐘瀝側頭看着她。
小姑娘低着頭,手指無意識在摳自己的衣角,衣服已經被攥得皺巴巴。腮幫子鼓得高高的,嘴唇也翹着,頓了片刻,她才說:“我就是覺得沒意思。”
“稀裏糊塗就被發配到了這裏,我知道這個名額很珍貴,很多人都想要,但是我并不想要。
“然而即便我不想要,我還是不得已過來了,過來了,卻也不能按照自己心中所想的去行動,不能做自己……”
鐘瀝打斷她:“你想要做什麽樣的自己?”
阮阮愣了愣。
鐘瀝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你看,你并沒有想過。”
阮阮抿着唇。
鐘瀝話裏的挑釁與嘲諷之意太明顯了,很多時候我們都知道自己在向命運妥協,知道自己在渾渾噩噩度日,但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人當面拆穿又是一回事。
門外有練習生結對去衛生間,女孩們細細碎碎的說話聲越過牆面傳進來,阮阮心裏咯噔一跳,也顧不及剛剛的羞憤了,她猛地轉過身,将鐘瀝推到了窗簾後邊。
男人個子很高,常年健身,要是平常,她根本推不動他。饒是剛才,她也是下意識地使了十足的力氣,誰知鐘瀝根本沒有防備,被她一撞,整個人都往後倒去。
還好後面的牆面穩穩接住了他,也因此,阮阮整個人都歪進了他的懷裏。
沉沉雪香鑽入鼻孔,鐘瀝今天換了新的香水,像雪後的森林,透着淡而雅的清冽之意。
他的胸膛很硬,阮阮被撞到了鼻子,生理性的淚水溢出眼眶。她小聲嘤咛了聲,下一秒,卻突然被鐘瀝捂住嘴巴。
男人的手掌寬厚,指腹夾在她的唇瓣之間,她眨了眨眼,聽鐘瀝在她頭頂小聲道:“聽話,阿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