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姜尋開車到他們面前的時候, 兩人又恢複和諧的狀态。
車子一路向前平穩地駛着, 謝延生率先開口:“你先送關先生回家。”
關展風怔然,旋即低聲報給姜尋一個地址。
關展風原來在望京的家還未打掃過, 已經蒙上了厚厚的一層灰塵, 所以臨時住在酒店。
“尋尋,幾年沒回到望京, 到時還要讓你多帶我熟悉熟悉。”關展風下了車, 嘴角弧度淺淺。
姜尋的手搭在車窗上沖關展風揮手,開玩笑道:“為老師服務是我的榮幸。”
車窗降上,空間密閉,只有姜尋和謝延生兩個人, 全然沒有了剛才輕松的氣氛。
對于謝延生替她受傷一事。姜尋是又氣又心疼。
現在理智恢複過來, 自然也就把那些情緒掩蓋住了。
“你到了。”姜尋敲了敲方向盤提醒他。
“姜尋。”
“嗯。”
“剛火鍋店裏拿的燙傷膏不太好, 我需要再處理一遍,你能陪我上去拿?”謝延生條理清晰地說道。
姜尋譏笑地看了他一眼:“所以關我什麽事?”
——
姜尋跟着謝延生進門的時候, 她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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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之前在謝延生家住過一段時間,姜尋輕車熟路地去他家拿了醫藥箱。
謝延生做在沙發上, 姜尋半蹲在他面前,睫毛輕顫,認真地給他的傷口消毒。
然後用棉簽沾好藥膏在傷口處抹勻, 動作輕柔。
“好了。”姜尋說道。
姜尋半蹲在謝延生面前, 輕輕朝他的傷口吹了一口氣。
這幾乎是下意識地動作,小時候她受傷了喊疼,成喬就是這樣做的。
熱氣呵到掌心, 又癢又軟。
謝延生垂眸看着姜尋,她的耳朵很小,一片瓷白。
“好了。”姜尋把東西放回醫藥箱。
因為蹲了一段的時間,姜尋起來的時候有些頭暈,腳步踉跄了一下。
謝延生倏地伸出長臂攬住姜尋的腰,将她往懷裏帶。
後者一個支撐不住,就這麽換了了位置,坐在了謝延生的大腿上。
姜尋立馬掙紮,謝延生雙手捆住她将她摁在懷裏。
姜尋拼命掙脫站起來,還沒來得及轉身。謝延生兩只手搭在她的腰上,腦袋埋了上去。
姜尋整個人動彈不得。
謝延生一向以驕傲示人,現在也是,他的臉埋在姜尋腰上。
她無法看到他的表情,但是姜尋知道,謝延生此刻的情緒很低。
氣氛壓抑,姜尋忍了很久才克制自己,沒有把手放上去,摸一摸他漆黑的短發。
“抱完了嗎?”姜尋開口,“我要回去了。”
空氣靜默,謝延生的悶悶的聲音傳來:“下周五我生日,你來,我有話和你說。”
姜尋沒有馬上答應,她開口道:“再看吧,看那天有沒有時間。”
“我會等到你來。”謝延生放開她,眼神一剎恢複了清明。
姜尋照常過自己的生活,可周五那天24號卻被她提前用記號筆在日歷上圈上了。
說實話,她是猶豫的。可這确實不失為一個好機會,把這些誤解講清楚存在的問題也一起解決。
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蘇桃打開了電話:“尋尋姐,首先聲明哦,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我看延生哥很看重這次生日,好像是在準備什麽,其實是看重你來不來的。你們兩個都老大不小了,延生哥這個年紀了,一直不結婚不談戀愛就的,其實是扛了很大的壓力。尋尋姐,我希望你能來,無論你們複不複合,至少給雙方一個講清楚的機會。”
姜尋一直認為蘇桃是長不大的小公主,什麽時候她連這些最基本的東西都看清了。
姜尋沉吟良久,最後應道:“好,我會好好考慮。”
姜尋思考了三天,每天因為這件事翻來覆去睡不着,最後決定給彼此一次機會。
不論複合,她想跟謝延生坦誠一次,将選擇交在他身上。
其實讓姜尋做出這個決定是很難的,将過去的已經結痂的傷口再一寸寸撕開,即使是展現給最親密的人,也是難以啓齒的。
其實他們都知道,這種僵持,如果沒有人打破它,不去打開這個缺口,遲早會爆發的。
可任誰也沒想到,打開這個缺口的并不是他們自己。
謝延生過生日一向不喜歡大操辦,可今年臨近而立之年,何清藍早早就開始準備。不料謝延生輕飄飄地來了一句話。
不準備大過,中午在家簡單吃個飯就行了。
之後不顧他爸勃然大怒的臉,匆匆離開。
謝總明氣得直拍桌子:“我看他是年紀越大越活去了!就應該趕緊讓他結婚,找個媳婦管管他!”
老爺子握着拐杖心平氣和地說道:“他們年輕一輩的有自己想法,一個生日不至于動氣。”
周五下午,姜尋在百貨商場逛,打算給謝延生挑生日禮物。
不到十分鐘,謝延生來電,他一慣鎮定的語氣帶了點忐忑:“你會來嗎?”
“嗯。”姜尋應道,“我有話跟你說。”
“好,我等你。”謝延生弧度上翹,“我讓小張去接你。”
“不用了,我這離你過生日的地方挺近的,打車十五分鐘就到了。”姜尋邊挑禮物邊跟謝延生說話。
姜尋挂完電話後,一擡頭,看見了不遠處的何清藍和向清晨。
兩人挽着手臂,在男士手表櫃臺前有說有笑地看着。
姜尋無意與她
可惜,向清晨擡眼看見了她,不一會兒謝延生媽媽也看見了她,笑意僵在臉上。
得,該來的遲早會來。
姜尋幹脆大方點,主動過去何清藍打招呼:“阿姨好。”
——
姜尋以為,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也不是那個何清藍幾句話就會被輕易挑起怒氣,在她面前露出失禮又張牙舞爪的一面。
可事實再一次證明了姜尋錯得離譜。
何清藍明顯有話和她說,向清晨禮貌地避開。
可何清藍卻按住她的手,示意不用避諱。
歲月從未在何清藍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她優雅端莊,天生就高人一等。
“小姜,這些年過得還好嗎?”何清藍微微一笑。
“還好。”姜尋端起眼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她以為寒暄幾句,何清藍會跟以前一樣出言諷刺她,讓姜尋急得跳腳。
可是何清藍沒有。她以一種平和長輩關懷晚輩的姿态,跟姜尋說話。
“這些年也是委屈你了,我給了你三百萬之後,阿生沒過多久就知道了,他怪我不應該這麽做,包括他那些朋友也這樣認為……”何清藍慢慢地說道。
接着,何清藍滿意地在姜尋臉上看到她預料中的表情。
類似于窮人的自尊被打碎一地無處安放的表情。
“轟”地一聲,姜尋大腦一片空白,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姜尋機械地盯着何清藍精致的妝容而放空,她的嘴唇一張一合,卻全然聽不見她說了什麽。
到最後姜尋只記得向清城朝她投來同情的眼神,同樣帶着輕蔑。
簡直是無聲地淩遲。
明明已經到了暖春,姜尋坐在咖啡店機,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不是冰冷的。
姜尋在咖啡廳裏怔怔地坐了幾個小時,直到蘇桃來電她才回過神來。
姜尋趕到會所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謝延生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大院子早已經來了。
他們見到姜尋紛紛起哄:“嫂子終于來了!”
“你再不來,阿延怕是要把這家會所給拆了。”有人起哄。
謝延生坐在衆星捧月地位置上,懶散地窩在沙發裏,看見姜尋來了之後明顯眼睛亮了一下。
姜尋被推桑着坐到謝延生身邊,謝延生看着她的表情有點不對勁,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胳膊,皺了皺英俊的眉頭:“怎麽這麽涼?”
“我沒事。”姜尋一開口發現嗓子是啞的。
“尋妹子,給我們阿延買了什麽禮物?畢竟我們送的他看都懶得看一眼。”蔣雁池調侃道。
姜尋回神反應過來,她讪讪地開口:“我忘了。”
“沒事,這個不重要。”謝延生去握姜尋的手。
不料姜尋整個人避他瘟疫一般,猛地閃過。
謝延生臉色漸冷,以為她拍戲疲勞過度,狀态不太好。
過生日就是玩游戲,聊各自的近況。其中有個謝延生的朋友叫何沖,富二代,家裏做運輸行業的,生平最不缺的就是錢。
姜尋高中和謝延生在一起的時候同他玩過,也挺熟悉的。
何沖聊起最近剛分的一位女朋友,本來之前圖她單純美好,誰知道她一個大學生跟何沖要的東西越來越多。
物質大于感情,何沖也就煩了,說要分手。
誰知哪個女生打死都不肯分,還說很愛他,如果分手她就在何沖面前自殺。
何沖喝了一口啤酒,嘴角微諷:“最後你們猜怎麽着?一百萬,眉開眼笑地和我分了。”
其他人都哄笑而死。一百萬在他們這些有些人眼裏不算什麽,但可以主宰很多東西,包括人。
他們的笑容輕松仿佛不過是一件尋常事,但多少有諷刺的成分。
姜尋忽然就被刺激了,在一片笑聲中開口尤為突兀,揚聲道:“那三百萬呢?”
“三百萬”這個敏感的數字在讓在場的人一下子噤聲。
姜尋站起來掃了一下在場的人,他們面面相觑,一臉尴尬。
原來大家都知道當年姜尋拿了何清藍三百萬離開的事。
原來每一個人都在看她演戲,看她哭,看她笑。
看她絞盡腦汁地找謝延生複合,而他一副高高在上牽着她走。
每一個人都在陪她演戲。
姜尋轉身看着謝延生,她的表情越平靜謝延生內心就越慌。
“對不起,假裝不知情真是難為你了。畢竟三百萬在你眼裏不算什麽,一串數字而已,原來你就早就知道我虛榮又愛慕錢了啊,你看我在你面前假清高看得爽嗎?”姜尋笑着說,其實整個人都在發顫。
謝延生試探去拉她,姜尋後退兩步就到,聲音尖銳起來:“我說你這麽有能耐怎麽沒去查我怎麽離開的?原來早就知道了啊。”
“不是這樣的。”謝延生沉聲說道。
他是當年偶然得知,後來大家知道,謝延生也是再三警告,讓他們別提這件事。
他知道姜尋敏感驕傲。那麽好,他來維護。
可是在姜尋眼裏,她以為的不知情,大家還裝作不知情,讓她的自尊受到了輕踐。
窮人的自尊就是這麽易碎又好笑。
到現在為止,姜尋還很鎮靜。她給自己倒了三杯酒,只不過手在抖洩露了她的內心。
姜尋舉起酒杯對着他,輕聲說:“我其實有準備禮物給你的。”
姜尋今天為了謝延生的生日會特地打扮了一番。
她穿着無袖的黑色緊身連衣裙,身材曼妙又曲致,胸前的亮片更是将她的鎖骨襯得更為精致。
姜尋身後的長卷發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擺動,唇紅齒白,眼尾輕輕一揚,風情萬種。
她仰起頭接連喝了三杯烈酒,耳垂的耳環輕輕随之晃動。
在衆人的注視下,姜尋笑了看謝延生,滾燙的熱淚從眼角落下。她說:
——謝延生,生日快樂。我祝你長命百歲,孤獨終老。
——我祝你的人生從此沒有我。
謝延生臉色嚴寒站在她面前,聽着姜尋說這些話,心髒一陣一陣地緊縮。
姜尋說完這些話還不夠,她猛地把杯子往地上一摔,杯子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
這樣還不夠,她知道說什麽能讓局面無法挽回。
其實姜尋很不喜歡這段關系的不對等。也不需要所有人的憐憫。
她沒有輸,她還是那個驕傲的姜尋。
當着所有人的面,姜尋的聲音尖銳又高傲,她伸手抹去嘴角的泡沫:“謝延生,這次還是我甩你的。你再多金優秀,也只有被我姜尋甩的份。以前是我為了錢甩你,現在我就是為了玩弄你。現在被揭穿了,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姜尋的話就像雙面刃,朝謝延生的心髒直直射去,同時也中傷了自己。
果然,謝延生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渾身散發着低氣壓。他精心準備的一切,他準備在這個生日同她告白,再追她一次。
可這一切,看起來就是個笑話。
謝延生再一次被姜尋抛下,他就像條狗一樣被人随便地傷害。
不過過去多少年,謝延生還是被姜尋耍得團團轉。
離開的是她,回來要複合的是她,現在羞辱他的也是她。
他不去查姜尋離開的理由,是因為他想讓姜尋長記性,讓她自己說出來,要她知道,一份感情不能輕易地說扔就扔。
他面對姜尋追求再三猶豫的原因就是害怕被抛下。
果然,這件事再一次發生了。
到底是誰在可憐誰啊。
姜尋拎着包,伸手抹去眼淚,擡起下巴驕傲地離開這裏。
可被蘇桃和蔣雁池攔下。
“尋尋姐,不是這樣的,延生哥他……”
“姜尋,”謝延生重新窩回沙發裏喊住了她。
謝延生重新抽了一只煙,微躬着腰,整個人陷在黑暗裏,嗓音嘶啞:“這次你要是走了,就不要回來了。”
這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次機會。
姜尋不可置否地僵了一下,還是擡起腳往前走。
蔣雁池替他們着急,兩個人都這麽驕傲又好面子,他急忙攔下:“哎,尋妹子。”
謝延生把煙掐滅,神色倦怠,惡狠狠盯着她的背影,語氣決然又諷刺:“讓她走!”